妖孽神仙一念間(青梅版) 念十二

作者 ︰ 張謎經

魔人國沒有車輛,也沒有被馴服的野獸,所以一切行動都要靠雙手雙腳本然的力量。

我所見過的魔人,無論男女都有扎實的身材。雙火看起來已算屬于精瘦一型,四肢修長,外表更接近于仙人國里的年輕神仙,只是步子邁得更闊氣,手臂抬得更高,舉止間帶著天然的豪氣。

此前來給我送東西的魔人嘎達,言語間總是提及魔昂的種種軼事,但與雙火交談時,只有在我問到魔昂時,他才會簡要應答一下,而他對我在仙人國的生活則更感興趣。

他問我仙人國的獸類,我把我所接觸過的都跟他簡單描述了一遍,我接觸得不多,語言又匱乏,但他听得津津有味。

我說起仙人國的車馬、法術,還有我短暫居住過的仙都,這都讓雙火露出向往的神色。

當我說起大海里成群的游魚,數以千計在海中游蕩的時候,他毫不掩飾自己的驚訝,他說他從來沒見過那麼多活物集聚在一起過,最過癮的也就是看十幾只野鳥飛過天空而已。

末了,他才對我說︰「到魔人城之後,可不要再隨意說海,因為海是魔人國的禁忌,據說海中有覆國的力量。大伙都這麼遵守,也只好順隨著應付。」

哦,我也想起來魔昂曾這麼囑咐過我的。

「不過你跟我說沒事。」雙火隔著窗子拍拍我的肩膀,「我和魔昂是好朋友,也就是你的朋友。」

他的大手拍我時,踫到了摟著我脖頸的白雲犬,便好奇地模了兩把,白雲犬舒服地吐著氣。

「這白狗,是怎麼被你馴服來的?」

「我沒馴服過它,它醒來時最先遇到的是我,就跟著我了。」

雙火開始思考,一邊模著白雲犬,「果真很乖啊。我遇到的野狗都很凶……對了,你說他醒來時最先遇到了你。是說只要在它睡覺的時候守在它旁邊,就有機會馴服它嗎?」

我搖搖頭,「它原來是別的神仙的,但被師父困進松脂球里很長時間,失去了原來的記憶。從松脂球中再出來時,最先遇到的我,就記住我了。」

「哦。」雙火恍然大悟,「原來是失去了記憶。這確實是個可行的辦法啊。」

「什麼辦法?」

「沒什麼。」雙火把手從白雲犬身上拿開,「咱們收拾一下東西吧。」

我先把那件虎皮找出來,還有一些剩余的菜籽……然後,就沒什麼了。

雙火把虎皮放到手中掂量一下,「就這點兒東西?」

「嗯……還要到後園摘幾根黑瓜留著路上吃。」

「那可以明天出發時再摘。」

不知不覺間,我已經和雙火聊了一個下午,久違的晚霞已經在西方燒成紅通通一片。

吃晚飯時,雙火從身上翻出一個獸皮口袋,倒出來一小堆黑黑的肉干。他一口吃下一大塊,快速地咀嚼,毫無顧忌地喝著我從泉里打來的水,看樣子並不怕那個關于泉水的傳說。

他讓給我一塊肉干。我嚼了嚼,只覺得滿口都是汗味和腥味,而且干巴巴的,反而要把我口中的汁液都反吸干去。雖然咽進了肚子里,但真不覺得這東西能果月復。

同樣,當我把煮熟的蔬菜端上來的時候,雙火看我吃菜也很好奇,主動嘗起一口,試探著嚼來嚼去。我以為他會像魔蘭那樣最終吐出來,但他沒有。他伸伸脖子就咽下去了,只是搖搖頭說︰「不中吃。」

看得出,雙火的好奇心極強,並且喜歡嘗試。吃過晚飯之後,他又跟我聊了很久,才去爺爺的房間里睡下。

我尚躺在床上回味著這一天的經歷,而透過窗口卻很快就听到了雙火輕微悠長的鼾聲。睡得過多的白雲犬躺在我身邊,翻著黑溜溜的眼珠看向雙火的房間,仿佛在說︰「這家伙可真夠好睡的。」

第二天一早,我點最後一次炊火的時候,雙火也站在我旁邊,好奇地跟著烤烤火苗。當火燒光之後,他又撿起一塊黑炭,險些被燙到。

被他扔出的炭在地上砸出幾下黑色的渣渣。雙火說讓我拿黑炭描描眉毛。我不懂為何,但照做了。

「果然不錯。」雙火看著我的新眉點點頭,「魔人城的男子都以眉黑為榮。你現在眉毛這般黑,模樣又這般小,很容易就會被誤認為是少年仔啦。」

「被誤認有什麼好?」

「方便呀。」雙火說著又撿起兩顆炭攥在手里,「男女有別,住在一起總不能名正言順。你扮成男娃,也算給好事的魔藏王子一個台階下嘛。哈哈哈。」

我未能完全領會雙火的意思,但也沒把炭黑洗去。簡單打理過兩間房子,便和雙火在晨光中踏上路途。雙火替我背著裝有虎皮和黑瓜的包袱,闊步走在前面。不過白雲犬很快就晃著腦袋超過了他。

「你想打頭,但你認得路嗎?」雙火笑著沖白雲犬說。

白雲犬晃晃尾巴,自信得不屑于反擊。

「它認得魔昂的味道。」我跟雙火解釋,「它從松脂中醒來的那夜,跑到我的屋子里,同時記住了魔昂和我的氣味。」

雙火听我這麼說,意味深長地「哦——」了一聲。

「怎麼了?」

「沒什麼。只是覺得你和魔昂的感情不淺吶!」

「……」其實我也說不準,我們有兄妹之間的血緣,他曾付出生命的代價出海來尋我。可是,我們之間又沒什麼細碎的記憶來填充,遠遠談不上親密。

雙火在前面說︰「魔昂特地種了一園菜,那一定是送給你的重逢禮?」

我點點頭,然後發覺雙火在前面根本看不到,不過他自己早已有了答案,根本不拘泥于我的反應。♀

「還有這件虎皮。」雙火的手向後拍了拍背上的包裹,「這只虎有時會跑到黑土遼原上,會對你的安全造成威脅,所以魔昂剛加入打獵隊伍中,就先把這只虎擒住了。」

「他會打很多獵物嗎?」

「也沒有很多,不過都是最凶猛的野獸。因為魔藏王子說,凶猛的野獸會吃掉軟弱的野獸,所以就先把凶獸殺來吃,還能保護一些吃草的獸類。」

「這個想法挺聰明的。」

雙火把雙手抵在腦後,笑了一聲,「只是听起來聰明罷了。事情可沒有看起來的這麼簡單。這幾百年來,獵物減少得特別快,肯定有些隱秘的原因,或者就像魔君說的,一切都是上天的懲罰罷了。魔藏王子雖然野心勃勃,但也未必能逆轉得了。況且——」雙火轉過頭來,「他可是魔昂的大對頭哦。」

「魔昂才去城里一年就和王子做上對頭了?」

「是啊。你的魔昂可不是平凡之輩,他是公主身邊最得力的干將,卻是王子眼中最具威脅的敵人呢。這種身份,在魔人國里可從來沒有出現過。等你進了城,就會了解的。」

我能那麼快了解嗎?我不太確定。

由于雙火和我是步行,遠不及魔人擅長的奔跑,一直走到太陽下山,仍舊沒走出黑土遼原,只是能望到遙遠處草木模糊的暗影。雙火說照這樣走法晚上再休息一下,至少要走三天才能進城。

天黑下來時,我們沒有急著停止。因為雙火說,直接睡在平地上未免冒險,于是又向前走了一段,找到一處背風的土坡,坡下還生著些細軟的淺草,正適合小憩。

于是,我把虎皮鋪在淺草上,和雙火坐在上面倚著土坡的背面休息。

一輪彎月掛在東方,黃得透明的顏色,尚沒有多少星星冒出來。

我問雙火,「現在是初幾?」

「什麼初幾?」

「就是這個月的第幾天啊?」

「這我可說不準。倒是听說,早先有魔人制過歷法,可以清晰確定每一天,但不適用啊。誰要知道過了幾天干嘛?大家都知道每隔一次長夜,就算作過了一年,這就足夠了。月歷星規,只有少數老人才在計算。」

這樣啊。那想來肯定也沒有時辰了。這魔人城的生活還真是簡練。我一直都跟在師父身邊,習慣過簡單的生活,對于仙都里那種繁瑣的日子還真是應付不來,比如講價的失敗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所以,听雙火這麼說,我覺得我應該能應付得來魔人城的生活。于是,安心地睡著了。

宿在野外,身體的本能中還是有些警覺的。醒來時,天尚黑著,滿天繁星,後半夜的光景,手邊的淺草掛著瑩瑩的露水。

「醒啦?」雙火看我一眼,雙腿一挺站起身,「那咱們就接著走吧。」

于是,從繁星滿天,走過黎明前的黑暗,再走到東方既白。一路上,淺草越來越多,逐漸連成長長的一片,有小樹叢出現,都是些生著刺的野果樹,綴著紅紅綠綠的果實。

終于走上了草原,腿腳都被露水浸透。我把虎皮穿在了身上。一路向北地前行,似有從夏末走到早秋的征兆。

接近中午時分,草原上的露水才退干淨。偶爾有一只大眼楮的蜻蜓飛過,落在高高的草尖上,慵懶地塌下透明的翅膀。

雙火問我︰「仙人國也有蜻蜓嗎?」

「有是有,但跟這里的長相不太一樣。」

事實上,除了我此前在後園里見過的海鳥,這里所有的生物都與仙人國的有些差別,就好像魔人與仙人的差別,前者總有一種接近于自然的粗獷,或體現在粗糙的皮毛上,或體現在樸實的色彩上。

與這里的生靈相比,仙人國的生靈都像掉進過大染缸里一般。包括白雲犬,它全身上下沒有一根雜毛,如果掛到風箏上,完全可以假裝成一朵雲。

走到晚上時,已經來到了草原的邊緣,再往前就是密林。雙火說在草原上宿一夜更安全。于是,我們抱著白雲犬爬上一棵草原上孤立的大樹,躺在了樹丫上。

睡到半夜的時候,忽然感到樹干震顫。我睜開眼,見雙火早已經醒了,正興致勃勃地看向樹下。

月光中,有兩只野豬正在樹下蹭癢癢。

雙火示意我別出聲,靜悄悄地觀看。一只野豬開始往另一只身上蹭,可被蹭的突然炸起鬃毛跑開去,另一只則晃悠悠追在後面。

「一只雄來一只雌,」雙火一邊說著,一邊跳下樹,「剛好一對。按我說,這才叫順其自然。」

「這本來就很自然啊?」

「你能這麼覺得,我真高興。很多上了年紀的異戀都把自己當成異類,哪如你我坦蕩。」雙火說著拍拍我肩膀,「不過進了魔人城可就別這麼說了。多年的死規矩,男女就是不能在一起,而魔藏王子可是全天底下最愛按規矩辦事的!」

等野豬跑遠了,雙火帶我跳下樹,繼續趕路。

在東方魚肚白的時候,我們走出草原,進了密林。林中有與仙人國相似的松樹,終于讓我倍感親切。雙火倒還惦記著用松脂馴化野獸的事情,他說以後要嘗試一下。

從林中走了一上午,除了偶爾一只飛鳥,其余什麼禽獸都沒遇到,草木倒是相當繁盛,粗壯得抱不過來的大樹隨處可見。只是白雲犬偶爾驚乍一下,枝葉間略有響動,雙火說,一定是白雲犬發現了什麼。

在林中越走越深,腳下的枯葉與浮草積累起厚厚一層,期間蘊含著上次的雨水,走起來,像踏著微浪。

陽光被層層交疊的枝葉攔住,只漏下稀稀疏疏的光芒。正疑心天要黑掉的時候,眼前卻突兀地豁然開朗。那密密麻麻的樹林忽地出現了斷層,一條清澈的河流出現在眼前。

河流最寬的地方有二三十步,河水卻如同小溪般清澈見底,不過在岸上瞧著如此,如果淌水到河中央,估計也要浸沒過胸膛。

河流對岸依舊草木蔥郁,但隱約可見散落在蒼翠之間的黑色房屋,看起來堅毅冷清,似乎是用石頭鑿出來的房屋雕像。

溝通兩岸的,有一條木橋。橋做得簡易,只是橫著兩條長木,之間擺著疏離的木板,縫隙時寬時窄,跟仙人國那種結實又講究美觀的橋梁相比,這橋天然拙樸得如同自行從岸邊生長出來的「野橋」。

雙火已經走了上去,大步跳著,幾下就走到了中央,白雲犬跟在他身後,毫不示弱。我走得最慢,倒不是我疑心,而是每踩到一個板子的時候,那板子確確實實在挪動搖晃。還不如從水里游過去些自在。正想著,果然腳下失靈,粘濕的鞋底踩滑了,我呈一個劈叉的姿勢從兩塊橋板間掉落下去。

好在,我腳尚未踫到河底,就已經游了起來,雖然虎皮有些拖拽,但並無大礙。哪料嚇到了雙火,他已經跳到河里,朝我奔跑過來了,激起高高的水花飛濺。

走到我旁邊,他見我游著,露出驚訝的表情︰「你居然會浮水?」

「你不會嗎?」我還以為把橋造得這樣簡陋,想必魔人城里個個都是游水的高手呢?

雙火見我沒無礙,放下心來,只是仍舊好奇。他跟我說魔人都不會浮水,于是帶著一種觀察的心態在我身旁淌水走動。

上岸後,我把虎皮退下去收好。雙火一邊忍著笑一邊給我描了濃眉。

一切收拾妥當,而眼前就是通向城里的大路了。說是大路,因為它真的很闊,二十個魔人並排走也走得開,但路面坑窪得厲害。

我問雙火︰「如果沒有月亮,走這路很容易摔倒吧?」

他無所謂地點點頭。

正說著,有兩個矮小的魔人女圭女圭奔跑過來,一個猛然就被路中間凸起的石塊絆倒了,不過他沒哭也沒鬧,爬起來和另一個接著跑,從我們身邊經過的時候,被白雲犬吸引住了。

「這狗是你逮到的?」一個女圭女圭問雙火。

雙火點點頭。

「走,」另一個女圭女圭女乃聲女乃氣地說,「咱們兩個也去逮一只回來吃。」

于是兩個小女圭女圭就捯飭著小腿朝著破橋那邊跑過去。

我問雙火,「他們要去哪?」

「估計要過橋去林子里吧。」

「嗯……嗯?」我想起那破爛的橋和藏著野獸的樹林,「那兩個小娃會不會掉水里?」

「也許。」

「被水沖走?」

「可能。」

「遇見野獸?」

「備不住。」

我迷惑了,「小娃的家里不擔心麼?」

雙火不明白地看向我,「擔心什麼?」

「擔心他們遇到危險啊。」

正說著,听到「啪」的一聲,路邊的大樹上掉下一個……小娃來。然後樹冠里又探出幾張小娃的臉「嘻嘻」地笑著。那個掉在地上的,還是個女女圭女圭,拍拍身上沾著的草葉,又蹭蹭蹭爬到樹上面去了。

我恍然記起來,魔昂跟我說過,魔人認為人口減少才符合天意,所以日常生活都崇尚危險性。想來,雙火這一路卻是為顧及我才格外小心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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