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秋雨一場寒,今夜這場雨越下越大,似乎要將秋日里的寒氣全部攜帶而來。整個原野都被雨水浸潤,秋風掃落葉,這座岌岌可危的茅草屋便成了我們暫時的落腳地。
我在蘇子騫身旁,哆嗦著有些站不穩,一整天沒進食身體有些吃不消。視線微微調轉,我看向距離我不遠的許紹輝,他俊冷的眸光里夾雜著幾分我看不懂的情愫。猛地,他將視線轉到我身上,目光炯炯地凝視著,豁然開朗般舒展了緊蹙的眉頭,嘴角一勾,那似個笑,道︰「又或者,用那些銀子買兩條命。」
蘇子騫微不可查地將身軀往左動了動,恰巧擋住了許紹輝審視我的視線,道︰「許少說笑了,如果本少沒有萬全的把握全身而退,今夜就不會踏進城東飯店一步。」
許紹輝眉頭一挑,道了句︰「哦?不知蘇少有何高見?」
蘇子騫搖搖頭道︰「許少這一石二鳥之計的確很好,這場火既可以斷了湯玉霖籌錢的路子,又可以自己拿到錢,真是收獲頗豐啊,可是……」
許紹輝似抱著極大的好奇心問道︰「願聞其詳。」
蘇子騫道︰「我想,劉遠之和他那個夫人的上峰應該不是湯玉霖,他二人是受命于你,他們之所以千方百計的邀請我去東城飯店的舞會,也是為了今夜的這場火。你們原本的計劃是要燒死我一了百了,可是臨門一腳時卻改了主意,想要從我這兒弄些銀子回去邀功。我說的可對?」
許紹輝眸子里閃過一絲贊許,拍手道︰「那麼你既然知道了,剛才為何不制服方維青,反而要來見我?」
蘇子騫笑道︰「我做事喜歡給自己留一條退路,也就是說,要有兩套,或者是三套方案。」
許紹輝亦笑道︰「‘莫愁前路無知己,天下誰人不識君’,傳聞果然不假,你能在晉商滿地的山西落穩腳跟,甚至成為晉商之首,果真是有些手段。」
蘇子騫說道︰「雨一停我就要走,我來,是想告訴你一件事,這筆錢原本就不是湯玉霖能得到的,而我更不可能給你。」
許紹輝冷冷一笑道︰「你真的認為,手上的籌碼可以讓你全身而退?」
蘇子騫道︰「你不覺得,這個時辰劉遠之還沒給你發信號彈,很奇怪麼?」
許紹輝眉頭緊鎖,似暗自思量了一會兒才道︰「你去見過劉部長?」
蘇子騫道︰「劉公子離家多時,家人思念是在所難免的,我只是略施手段將他帶了過去,估計沒個十天半月是回不來的。」
許紹輝問道︰「付穎兒呢?」
蘇子騫道︰「她在失火的時候跑到我的房間,正好我留了兩個手下對付她。」
「她可不好對付。」許紹輝看著蘇子騫,眸子里似乎透著些自信,但下一秒,他卻又蹙眉道︰「她被你用計抓了?」
蘇子騫笑道︰「假戲真做,似乎會讓人喪失斗志。我拿了劉遠之的戒指給她。」
我越听越覺得驚訝,這許紹輝遇到蘇子騫完全是棋逢對手。他們兩個人各自博弈,將所有環節都想透,甚至在心里面演練一番,假想某個環節出現錯誤,再設計出planb,這簡直太變態了!執行任務需要領導者的絕對獨裁,如果一個環節出現錯誤,就不可能達到預期的效果。所以說中國有句古話說的很對,擒賊先擒王。
如果我這身份暴露了,蘇子騫會不會對我失望透頂?絕對不能讓他知道我和許紹輝他們是一伙的,絕對不能。♀正當我這樣冥思苦想的時候,許紹輝似乎感應到了我的害怕,竟然對我表示起了關心,他問我︰「薛綺小姐似乎有話要說。」
誰知蘇子騫隨意一笑,道︰「這顆棋子你可真是預料錯了。」
許紹輝道︰「什麼意思?」
蘇子騫說道︰「子琳和綺兒在特訓期間回過家一次,他們或多或少跟我提起過特訓基地里訓練的事情,包括他們的這個特訓教官,綺兒曾經說過其中一個許教官的獨門絕技叫‘鎖喉擒拿’,我想,你並不是叫許子敬,你應該就是子琳和綺兒口中的許教官。」他停頓了一會兒,嘴角揚起一抹笑,接著講述他的分析,「我與許少頭次見面後就派人去模了模你們的底子,回來的人跟我描述了一下你的武功招式,我竟然第一反應就是綺兒口中的教官,許是我多疑,但正是這多余,才救了我自己。」
我一下子慌了起來,下意識的想要扯住蘇子騫的手,他卻轉頭給我一個示意我稍安勿躁的眼神,緊接著又對許紹輝道︰「特訓基地紀律嚴明,學員沒經過允許不得擅自外出,所以那天綺兒莫名其妙的出現在我家,我就已經猜測到她此次出來必定是帶著任務的。我觀察了幾天,發現她完全沒有做任務的樣子,沒有任何破綻,直到劉遠之帶著他夫人來訪,我才知道,你們的目標是東城飯店的籌款。」
許紹輝思忖須臾的功夫,然後笑道︰「沒想到,你竟然會懷疑薛綺。」
蘇子騫神色一凜道︰「我絕對不會再給湯玉霖一分錢,在山西的生意也將停掉,至于你們,既然我們彼此也算是相識,就更沒有必要短兵相接,總歸于,你們的任務完成了。」
雨滴的聲音漸漸變小了,風也開始徐徐吹拂,夾雜著泥土清香的氣味兒隨風吹到茅草屋內,打破了這詭異的寂靜。
許紹輝冷峻嚴肅的看著溫良謙和的蘇子騫,隔了大概有一分鐘,他們兩人突然朗聲大笑,各自朝前走一步,竟然還擁抱了一下。
我一時接受不了這萬分詭異的畫面,一口氣喘不上來,暈了過去。
在昏睡期間只覺得怎麼掙扎都醒不過來,明明感覺到醒過來了,听覺嗅覺都好用了,可是想要睜開眼楮的時候又睜不開,身上好像被壓了千斤頂,好重好沉。
有時又覺得身體軟綿綿輕飄飄的,感官和意識都告訴自己在飄起來,好像只要有風吹過就會飛走,甚至連呼吸都省下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這一天我突然感覺到有人喂我吃東西,嘴唇濕濕蠕蠕的,有人在咬我的嘴唇,我一張嘴,一股甘甜般的刺激感便順著喉嚨直抵周身,一種從未有過的感覺,酥酥麻麻讓人全身像是過了電一樣。
我听到他在說話,他說,這是一種無色無味的毒,吃了之後會昏迷不醒,但她這個情況有些特殊……
誰中毒了?昏迷不醒?難道他們在說我?我醒了我醒了,我可以听到你們說話,我可以!拼盡了全力想要開口說話,可是卻一點也動不了,眼楮怎麼都睜不開,再一用力,我便又陷入無邊無際的黑暗。
這一次,我做了一個夢,我夢到蘇子琳從東北回來了,滿身是傷,還瘸了一條腿,癱瘓在床永遠不能再當特工了,我看到蘇子騫很冷漠的瞧著我,頭也不回的抱著蘇子琳離開了特訓基地。這個夢太真實了,我一下子便嚇醒了,睜開雙眼的那一瞬間,我發現自己在流眼淚。
怔愣了許久,我看了看周圍的陳設,認出來這里是特訓基地的醫務室。隔了一會兒,姜晉鵬拿著個托盤推門而入,見我醒了,急忙走到我身邊關切道︰「薛綺,你怎麼哭了,哪里不舒服麼?」
我搖搖頭想要說話,卻發現喉嚨特別干澀,剛要發出聲音就如撕裂般疼痛。
姜晉鵬見我難受,緊忙拿來杯子倒了水,一面喂我喝水,一面說著︰「你這次是中了毒,喉嚨可能一時半會的還好不了,這幾天先別說話。」
見我點頭,他又拿了個杯子倒了湯藥,繼續給我講道︰「你剛被送回來的時候我檢查出來你中的是一種來自西北獨有的毒,這種毒無色無味,病發也是沒有規律的,許是當天中毒受了寒氣,就讓那毒提前發作了,好在這毒的分量不多,你只是昏迷了半個月。我現在給你喝的這種藥可以抑制這種毒,如果想要徹底清除體內的毒素,那還需要找到給你下毒的人,拿到毒藥才有機會研制出解藥,蘇子騫已經去西北查了,相信很快就會有結果。」
我這種活潑的性格,怎麼會時不時就來一次林黛玉般的臥床不起的嬌弱行為呢!難不成真是我命途多舛,當了特工就有點身體吃不消?現在就連被下毒這種難得一見的手段都用在我這個小小的準特工身上了。
到底是誰對我用毒呢?
我一向小心,極少對陌生人放下心防,那麼我被下毒,一定是發生在被湯玉霖的手下帶走和從東城飯店逃出來之間這段時間。這毒無色無味,可以放在化妝品里,可以涂在漂亮的禮服上,也可以是喝的那杯酒里……到底是誰呢?
是湯玉霖對我用毒,還是在場賓客當中的一員?
姜晉鵬見我沉思,抬手晃晃我道︰「薛綺,你這段時間先好好休息,不要胡思亂想,我先去給你弄一點清單的東西吃,這麼多天沒進食一定餓了,這光給你注射葡萄糖和鹽水可不行。你先睡會兒,一會兒我就回來。」
姜晉鵬出去之後,我便又躺在床上,看著這個熟悉的醫務室,突然有些想念阿爹了,也不知道阿爹外出辦事回來沒有。
「當當當……」
就在我將思緒飄到江州城里的時候,門外響起了沉穩有致的敲門聲。l3l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