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二人尷尬之余,忽然雲作憂的聲音傳來打破了寂靜︰「呦,四哥這是做什麼呢?這不是上回失足落水那個丫鬟嗎?怎麼還在你屋里,病還未好嗎?」
「五爺好,謝五爺惦記,上回的病早就好了,這回是我們爺讓我來尋雨梨姑娘的。♀」錦繡解釋道,順帶瞪了雲作祥一眼,毫不留情的拒絕。
雲作祥深吸一口氣,努力平息怒火,轉頭沒好氣道︰「你來做什麼?」
雲作憂還不知自己打擾了他的好事,嬉笑道︰「我來還能做什麼,當然是找珊瑚了,听說上回你為她來我房里的事兒生了場不小的氣,多大點事兒啊,你至于鬧成那樣兒嗎?再說了,珊瑚早晚是我房里的人,到時候你還能不放人?」
「滾一邊去,珊瑚不樂意見你。」
「她樂不樂意是你說了算的?」
「那也不是你說了算的。」
雲作祥和雲作憂同是馮姨娘所出,他們年紀相近,性格相反,幾乎一見面就掐架,三天一大吵,兩天一小吵那都是少的。可是偏偏他們越吵關系越好,無論上哪兒都是結伴而行,甚至連褲子都能同穿。
錦繡見他二人一吵起來就沒完沒了,趁勢轉身離開,循著熟悉的路線來到雲作祥房中。一進門,錦繡就看到雨梨正在和珊瑚繡花,繡的正是五爺要的手絹,看樣子就快完工,模樣煞是精巧。錦繡翩然上前道︰「雨梨,你可讓我好找。」
「錦……繡?你怎麼來了?」
錦繡不好明說是替大少爺來的,撒謊道︰「幾天下來都不見你的人影,我擔心出了什麼意外,就向卷簾問了你的去向,這才來離塵閣尋人。」
「原來如此……」雨梨落寞非常,許是因為沒听到雲作衫的名字而心生悲傷,將手中的刺繡團在一處,直到它皺得不成模樣。
錦繡嘆氣道︰「你這又是何苦?有什麼話,咱們回大少爺那兒再說,待在這里總不是個辦法。」
珊瑚從旁勸道︰「錦繡說得不假,躲得了一時躲不了一世,你也不能一輩子不見他。再說了,他總是個少爺,以後三妻四妾少不了,若想長久,你這針眼兒大小的心,也該放寬些。」
雨梨不是不知道這些道理,于情于理她只是個陪房,沒資格要求雲作衫為她守身如玉,但她見不得他身旁纏著鶯鶯燕燕,私心里總想讓對方只屬于自己一個人。
這番話對錦繡來說又是另一種思考了,她是接受一夫一妻教育的新新人類,三妻四妾對她來說根本就是天方夜譚。雖然她知道古代社會,封建家庭,女子的地位低下,只是繁衍子孫後代的工具,可是這並不代表她會服從于這些條條框框。
她私心里想著,若是以後自己成親了,自己的丈夫不能做到從一而終,那便好聚好散。誰也不是離了對方就活不下去了,做什麼非要死守在一棵歪脖樹上,從而放棄了大片森林呢?
但錦繡知道這些話在雲府是不好明著說的,若是被女乃女乃輩兒的老頑固們知道了自己這種「異端」思想,難免死無葬身之地。于是她選擇了緘默,病從口入禍從口出,閉嘴總是最好的選擇。
正當時,雲作祥和雲作憂緊隨其後而來,仍舊吵得不可開交。雲作憂看見珊瑚手中的梅花手絹,喜上眉梢,將雲作祥撂在身後,提步上前道︰「珊瑚,辛苦你了,手都繡紅了,我看看。」
「德行。」雲作祥啐道,「死在溫柔鄉里才好。」
「吃不到葡萄就說葡萄酸,你這是**luo的艷羨。」雲作憂鄙夷道,捏起珊瑚的手瞧了起來。錦繡湊到雨梨身旁,伏在她耳邊低聲勸道︰「行了,跟我回去吧,終不是這里的人,待著也怪別扭的。」
這話說得巧妙,也不知是說給雨梨听的還是說給雲作祥听的。雲作祥听見了也裝作沒听見,將視線瞥向一邊,不發一言。錦繡乘勝追擊︰「不瞞你說,我來這兒本就是爺的授意,晌午雨下得緊,爺咳得厲害,喝了不少湯藥也不見好,惦記你不知去向,這才托我過來尋人的。前兒晚上那事兒,不是你想得那樣,具體的,咱們回去路上再說。」
雨梨听錦繡這番言語不像是假話,微微動了回去的心思。錦繡剛想開口,卻被湊過來的雲作祥打斷了︰「嘀咕什麼呢?」
錦繡剜了他一眼,埋怨道︰「姑娘家的事情,四爺也有興趣?」
「不過就問問,怎麼就橫眉冷對的?反了你了……」
雨梨忙攔道︰「四爺莫氣,我和錦繡這就要走了,這幾日在這里添了不少麻煩,心有愧疚,這手絹我也照圖樣繡了一個,若是四爺不嫌棄就收下當做謝禮。」
錦繡作勢要抽回手絹,想了想又沒有出手,只碎碎念道︰「可惜了。」
雲作祥接過手絹,客氣道︰「說這些有的沒的做什麼,我這兒別的沒有,廂房多得數不勝數,受了委屈大可向這邊來,大不了……再讓錦繡來尋人就是。」
錦繡不悅,合該自己就是奔波勞碌的命?當即回道︰「放心,再也不會來叨擾四爺了。四爺日理萬機,奴婢們耽誤不起,就此別過,後會無期……」
「你!」
還未等他把話說完,錦繡拉了雨梨就走,愣是把雲作祥的話生生憋了回去。雲府四少爺,年輕氣盛,少年英才,何時受過這等委屈,在心中將錦繡罵了個狗血淋頭。雲作憂見慣他心狠手辣的模樣,頭一回見他吃癟,喜出望外,調笑道︰「四哥,死在‘溫柔’鄉里才好啊……」
「閉嘴,小心我讓珊瑚絞了你的手絹。」
珊瑚輕笑︰「四爺說得是,給他絞了才好。」
雲作憂忙攔住她的剪刀,委屈道︰「你個沒良心的,四哥的話就是聖旨,我的話就是耳旁風?罷了罷了,沆瀣一氣,狼狽為奸,倒是屈了我還得竭盡全力出淤泥而不染,保持我一貫冰清玉潔的作風,難上加難啊。」
「油嘴滑舌,把他舌頭也絞了。」雲作祥淡淡道。
「是,四爺。」
***
錦繡攜著雨梨向蕭然閣來,路上二人有一句沒一句的搭著,來到蕭然閣穿堂的時候,錦繡這才忍不住提及那晚的話頭。
「雨梨,我知道你和爺的事情……而且我也不似你想的那般貪得無厭,爺心里怎麼想的你還不知道嗎?我縱然是他的陪房,這不還有兩年時間嗎,期間若是你們能贏得大太太的贊同,事情不就有挽回的余地了嗎?」錦繡勸道。
雨梨搖頭嘆息道︰「如何贏得?大太太鐵了心要我離開,前些日子還差鎖墜兒來說這個事情,若是我不肯離去,她們定要明里暗里使絆子讓我知難而退的。縱使爺有心護我,事情照這個趨勢發展下去,也再無挽回的余地了。」
錦繡詫異道︰「怎麼會?」
「怎麼不會……」雨梨面露難色,「珊瑚說我心不夠寬,我如何是心不夠寬?大少爺就算是三妻四妾也無妨,我能陪在他生病便已知足,合該現在連這份兒陪伴也不能夠了,我還活著做什麼意思?」
錦繡驚異,上回到龐夫人屋里去的時候,見她溫文爾雅,態度謙和,並不像是會棒打鴛鴦的主兒,為何到了雨梨和雲作衫的身上就不成了呢?
錦繡忙勸道︰「千萬可別這麼說,好死不如賴活著,事情還沒個頭緒呢就尋死覓活的,讓爺知道還不把心碎了。退一步講,就算事情真的那麼著了,爺也不會坐視不理的。行了,快到了,把淚抹了,給爺看到又該傷心了。」
雨梨把淚拭去,點了點頭,跟著錦繡進入房中。
雲作衫服藥躺下,咳嗽見好,這會子正閉目養神,听得門外一陣熟悉的腳步,起身呼道︰「是錦繡回來了?」
錦繡笑道︰「爺這耳朵可真好使,腳步聲大抵都一樣,如何就知道是我回來了?」
雲作衫瞥見她身後縮手縮腳的雨梨,一陣晃神,淡淡道︰「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
錦繡了然,嗔怪道︰「原來醉翁之意不在酒呢,怪不得听得一清二楚,是我自作多情了。」
誰知雨梨听了這話,不僅沒有欣然之色,反而掏出手絹又是一陣拭淚,繼而躲在一旁不肯入內拜見雲作衫。錦繡嘆氣,這二人也不知是如何一番光景,一個願躲,一個願追。她想起早先在鄉下種地的時候,隔壁家的二狗和村東頭的傻丫也是這麼個套數,不禁莞爾。
笑聲傳入雲作衫耳中,雲作衫遂問道︰「有什麼趣聞,也說來給我听听。」
錦繡繞過屏風進入內室,坐到對床的炕上嬉笑道︰「都是鄉下村里的瑣事,不提也罷。倒是有一樁事兒我不得不向爺討教一番。」
「哦?什麼事兒?」
「如何入府這麼多天兒,一個少女乃女乃也不曾見過呢?爺這情況特殊也就不算在內了,可是二爺他……不是應當有個正妻的嗎?」
「誰說沒有了,那是你沒機會得見罷了。」雲作衫哀嘆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二弟他也是用情至深才落到今日這般地步。」
「用情至深?」錦繡不禁愕然,整個雲府誰不知道雲作悅是出了名的沒心沒肺,可是為何雲作衫會說他情深呢?這其中怕是大有文章,于是錦繡追問道︰「此話怎講?」
「呵,你對二弟倒是比對我還上心呢,什麼時候你們的關系都這般親近了?方才河葉來通報,說二弟有事來找,指名要見錦繡姑娘,可巧你到四弟那兒去尋人了……」
「什麼!二爺來找過我?」錦繡騰一下從炕床上起身,不等雲作衫把話講完,便從中打斷。雲作衫煞是詫異,喃喃道︰「有什麼過節嗎?如何這般反應?」
「沒……沒有……他怎麼說?」
「什麼也沒說,後來河葉又來支會,說二弟等了片刻不見你回去就先回了。」
「走……了?」
錦繡上回斗膽在雲作悅面前提起翠羽的事情,本以為他會找機會暗中報復,沒曾想等了片刻就走了,莫不是他寬宏大量,就此作罷了嗎?但轉念一想,這也許是欲擒故縱,聲東擊西也未可知,若是因此放松警惕又讓他平白鑽了空子才是得不償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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