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于寒門,死于貧困 平安廟里不平安

作者 ︰ 左荒

龐夫人每月十五便要到平安廟祈福請願,一住便是數日,這是整個雲府盡人皆知的事情。♀各位少爺不會隨之出行,但女眷姑娘會協同。龐夫人,馮姨娘,石姨娘和杜瓊羅都在其中。

平安廟就在雲府三十里外的平安山上,廟里因了雲府的上供香火旺盛,前來參拜祈福的男男女女不計其數,均是為一生幸福平安而來。龐夫人一心向善,信仰佛道,平日在雲府內便是吃齋念佛,不行殺生之道,現下到了平安廟內便跟著眾僧尼一同誦經念佛,不見外客。

馮姨娘和石姨娘住在上廂房,杜瓊羅攜和一干姑娘丫頭則住在東廂房,園內銀杏郁郁蔥蔥,風景秀美,四下一片闃靜無人,頗能寧心靜氣,安神醒腦。

可是偏偏就在這佛門清淨之地,玲瓏寂靜之所,杜瓊羅沒由來兀的一陣心煩,想起雲作賦囑托她的事情,便急火攻心,手里的扇子不停搖著,念道︰「這天兒真是熱死人了。」

若水遞上一杯涼茶道︰「三女乃女乃喝茶消消暑氣。」

玉階接過若水手里的茶水笑道︰「三女乃女乃哪兒是為這個心煩,她是為了那扇墜兒煩呢。」

杜瓊羅冷哼一聲道︰「你瞧瞧這明事理的就是不一樣,說出來的話都跟刀子似的,針針見血,直指要害啊。那你倒是說來听听,不想要卻又丟不得的扇墜兒子,該怎麼處置呢?」

玉階將茶水復又放回若水手中,湊到杜瓊羅耳邊低語幾句,杜瓊羅笑意漸濃,最後直接忍不住笑出聲來︰「小蹄子,你這都是從哪兒學來的。好在你死心塌地跟著女乃女乃我,若是從了別人,還不知怎麼變著法兒來戲弄我呢。」

玉階笑而不語,杜瓊羅接著道︰「行了,去把那鎖墜兒給我叫過來,我倒要問問,二哥怎麼就入不得她的眼了。」

玉階點頭應著,轉身去招呼龐夫人身旁的鎖墜兒。夕顏趁機湊過來和杜瓊羅攀談,說的正是剛才在醉風閣里見到錦繡的事情。

「三女乃女乃,有句話我不知當講不當講。」

杜瓊羅懶得動彈,斜靠在圓木桌上抬眼瞥她淡淡道︰「你都已經提了話頭,難道我還能否決不成?」

夕顏松了口氣,將錦繡入府的事情一五一十告知于杜瓊羅,杜瓊羅听著听著便覺無趣,擺手讓她停下,慵懶道︰「大中午的,說這些有的沒的招人犯困,想說什麼就說,直截了當,別拐彎抹角的。」

夕顏笑道︰「平時听府里的丫鬟說三女乃女乃是性格爽朗之人,今日一見果不其然。不瞞您說,我方才在醉風閣外張望,就是瞧見一個人,跟日前進府的錦繡頗有幾分相似。她明明是大少爺房里的姑娘,為何會在醉風閣出現?」

「二哥若是有事借去一用也未可知啊。」

「三女乃女乃您有所不知,這個錦繡前幾日曾在四爺房里待過一段時間,四爺對她可上心了,為了她不惜得罪珊瑚。你說說前後也沒來幾天,二爺四爺都對她關愛有加,萬一三爺也……」

「胡說什麼呢!看我不撕爛你的嘴。」杜瓊羅越听越來氣,忍不住起身罵道。

夕顏急忙下跪賠罪,哀求道︰「三女乃女乃饒命。奴婢不敢隨便亂說,人是鎖墜兒領來的,不信您可以問她。」

「哦,此話怎講?」杜瓊羅听到鎖墜兒的名字忽然來了興致,又緩緩坐下問道。

夕顏解釋道︰「听三爺身邊的跟班兒說,當日錦繡入雲府的時候三爺見著了,還跟她好一陣調笑呢。」

杜瓊羅听了來氣,怒喝道︰「他說什麼了?」

夕顏哆哆嗦嗦道︰「我不敢說……」

杜瓊羅剛想發飆,正巧門外傳來玉階的聲音,原來是玉階領著鎖墜兒來了。杜瓊羅揮手示意夕顏退下,夕顏扣了頭躬身離去,臨走前瞥了鎖墜兒一眼,眼神中寫滿愧疚。

夕顏走後,杜瓊羅便開始興師問罪,逼問鎖墜兒那天在東屋踫見三爺的時候,他究竟對錦繡說了什麼。鎖墜兒起初不願說,後來杜瓊羅搬出二爺做威脅,她就不得不坦白了。

「回三女乃女乃的話兒,那天三爺說了,錦繡許給大少爺……怕是可惜了。」

「什麼!」杜瓊羅拍案而起,「反了他了,一個不夠,兩個不夠,居然還想給我找第三個來,真當他自己是爺呢。」

鎖墜兒不語,杜瓊羅是出了名的醋壇子,以前礙于這點,她和雲作賦的事情一直不敢公開,現在好不容易有了點眉目,杜瓊羅又要將其扼殺在搖籃中。

「三女乃女乃息怒。」玉階忙上來勸道,「三爺他未必是那個意思。」

杜瓊羅掃了玉階一眼,發現自己的確有些失態,穩定情緒後才幽幽開口道︰「鎖墜兒,我且問你,三爺想要了你去他房里你可知道?」

「我不知……」

杜瓊羅冷笑道︰「你不知?那就奇了怪了,前段時間我問三爺的時候,他還打算就此了結,怎麼你去了東屋一趟,事情就變卦了?」

鎖墜兒自知事情已經敗露,又想起方才夕顏愧疚的眼神,當下明白是夕顏多了嘴,低眉順眼道︰「鎖墜兒一心系在大太太身上,萬萬不會提及調離西屋的事情,若是蒙三爺抬愛有幸去到東屋,也不敢對三爺抱有半點覬覦之心。」

「你當然不敢。」杜瓊羅得意道,「因為你就不會有這個機會。听說二爺為了從大太太那兒要走你花了不少功夫。」

鎖墜兒渾身的汗立刻就下來了,面色瞬間蒼白,話語間也顯出或多或少的膽怯︰「奴婢不明白……三女乃女乃的意思。」

杜瓊羅收斂了笑意,起身來到鎖墜兒面前,湊到她耳邊低聲道︰「你明白我什麼意思。」

鎖墜兒當即跪倒在地,哭訴起來︰「三女乃女乃饒命,鎖墜兒以後再也不敢了,求您不要把我送去二爺那兒,我以後再也不和三爺見面了。三女乃女乃……」

杜瓊羅冷哼一聲,一腳踢開跪在地上的鎖墜兒,回到圓木桌旁坐下,怒罵道︰「這會兒怎麼老實了,剛才不是嘴硬得很嗎?嘴硬好辦,賞幾個巴掌就好,玉階……」

鎖墜兒忽然聲嘶力竭的喊了一聲︰「三女乃女乃!」

杜瓊羅擺擺手示意玉階退下,輕笑道︰「知道的說我什麼都沒干,不知道的還以為我怎麼虐待你了。罷了,我也不是那狠心的人,瞧你細皮女敕肉的,幾個巴掌下去還不知道毀成什麼樣兒呢,叫你三爺看見了還以為我是公報私仇呢。照你說的,知錯能改,善莫大焉,我再給你個機會,以後離三爺遠著點。」

「是,三女乃女乃,我知道了……」

「知道就好,若是敢托人到三爺那兒通風報我的信,你知道後果的。」

鎖墜兒搖頭道︰「奴婢不敢。」

杜瓊羅揮手示意鎖墜兒退下,忽然又想起了什麼叫道︰「慢著……我還有話問你,關于夕顏說的那個錦繡……她究竟什麼來頭?」

***

「阿嚏……」錦繡莫名其妙打了個噴嚏,她大為不解,明明是六月的天氣,為何會平白無故打噴嚏呢?但她的疑惑並沒有持續太久,因為身邊的雲府二少爺雲作悅顯然為她的心不在焉而動怒了。

「祝錦繡!」每當雲作悅生氣的時候,他就會連名帶姓稱呼錦繡以顯示威嚴。錦繡賠笑道︰「二爺消氣,我專心學琴還不成嗎?」

錦繡這回才是徹底知道雲作悅的本性和他平時的模樣相去甚遠,大相徑庭,人前一副吊兒郎當不務正業的模樣,人後卻是月復黑蠻橫又無理取鬧,硬是盯著自己練了半晌的古琴卻絲毫不見停止的趨向。錦繡早已被他折磨得欲哭無淚,偏雲作悅還一副興致高昂的模樣不停對她指手畫腳,指點江山。

涼亭外微風輕拂,荷香搖動,水面清圓,一一風荷舉,涼亭內人影交疊,琴聲斷續,樹影斑斕,日光晌新晴,本該是一副和諧溫馨的夏日撫琴圖景,卻被一些極度不和諧的因子破壞了。

「崢……吭……砰……」

雲作悅再次扶額,教了半天一點成果也沒有,他輕喝道︰「停,嘔啞嘲哳難為听。」

錦繡如釋重負,松了口氣,結果雲作悅一句話又把她平復的心情打入了十八層地獄︰「今日不練出些成果就不用傳膳了。」

錦繡大驚失色,忙哀求雲作悅道︰「二爺,您就好心放過我吧,照這個說法,我明日都不用傳膳了。」

雲作悅失笑道︰「你怎麼就知道自己一定不行呢?如此心態,實為不可取之大忌。你看今日扶風弄葉,清荷淡香,一番良辰美景,正是撫琴的絕佳時機,浪費了實在可惜。」

風景的確大好,可是錦繡的心情不好,一大清早雲作悅就抓她壯丁,溜著她在醉風閣里轉了一圈又一圈,現在好不容易時值正午可以歇息了,他又借口自己不專心練琴推後傳膳的時間,這讓她如何忍得。

錦繡推開面前的瑤琴,起身微怒道︰「二爺若是覺得浪費就自己撫琴去吧,沒得來招惹我不痛快,我又不是小貓小狗逗著好玩,二爺何苦百般為難?」

這話說得情真意切,雲作悅听了都不禁動容,他唇角含笑,也一並起身站在錦繡身旁笑道︰「早該如此了。第一回見你在馮姨娘那兒便是這個模樣,後來越發乖巧得沒模沒樣兒,做什麼善男信女,就該反了他的三從四德才是好姑娘。」

「二爺您……」

「我怎麼了?」雲作悅哈哈大笑起來,「我不像你蕭然閣里那位主子一樣教你百依百順,你覺著不好嗎?」

錦繡大吃一驚,沒想到雲作悅骨子里居然是這般放蕩不羈,不似古人迂腐,不信科本教條,雖紈褲卻不失氣度,縱驕奢也不舍風骨,真真算得上是雲府里唯一一個能豁出萬貫家財換取美人一笑的奇公子了。因了這番肺腑,錦繡看雲作悅的眼神都變得非同尋常起來,她自己尚未察覺,雲作悅倒是看了個一清二楚。

他笑道︰「怎麼,不過講出一番古今常人欲言又不敢直言的論斷,你就這般表情,若是日後我在你面前做出諸多不合常理的舉動,還不嚇得你魂飛魄散?」

錦繡輕笑︰「那就是二爺太小瞧我這鄉下來的姑娘了,上房揭瓦也好,雞飛狗跳也罷,二爺您做的事情,那就是常理。」

雲作悅又哈哈大笑起來,連連夸贊錦繡這張巧嘴︰「真不知是如何生的,玲瓏剔透不說,還恁得冰雪聰明,甚合我意。若不是有大哥在先,我非向大太太討了你來不可。」

錦繡嗔怪道︰「二爺又開始胡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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