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于寒門,死于貧困 錦繡無端曳春衫

作者 ︰ 左荒

這廂錦繡和雲作衫相見多情淚雨連綿,那廂雲作悅回到醉風閣後卻另有打算,左右皆尋不見錦繡的身影,只見桌案上的青銅鎮紙下壓著一張宣紙,紙上書著娟秀的字跡。

二爺敬啟︰

陰雨連綿,連日不開,吾念及蕭然閣內故主舊疾,心生掛念,食寢難安。

無奈二爺外出未歸,請示不得,若遣人告之,亦唯恐耽擱時日。

因特此手書信箋一封,告請二爺。定速去速還,片刻不誤。

錦繡謹上

雲作悅望向窗外烏雲蔽日的陰霾,招來七寶道︰「傳我的話兒,送些糕點瓜果和上等衣料到蕭然閣去,想來藥材之類他也是不缺的,那就暫且這樣吧。」

七寶極為詫異,雲作悅一向和雲作衫關系不和,怎麼會親自差人到蕭然閣送吃食和衣料呢?驚訝之余,他面露難色,月兌口而出︰「二爺可是為了錦繡姑娘?」

雲作悅蹙眉道︰「此話怎講?」

「二爺以前連蕭然閣的門前都不願經過,現下錦繡姑娘來了,二爺便要差人送衣物吃食到大少爺那兒去,這不是擺明二爺心之所向嗎?」

雲作悅輕笑,贊同道︰「說得不假,還有呢?」

「還有?奴才敢說,就怕二爺不敢听。」七寶傲慢道,「若不是因了她跟當年的翠羽有幾分相像,二爺用得著如此上心嗎?」

雲作悅深吸一口氣,眯起雙眼威嚴道︰「當真是恃寵而驕了,這種話也敢說得出口!」

七寶噗通一聲跪倒在地,咬牙切齒道︰「奴才不敢。」

雲作悅挑起七寶的下巴輕佻道︰「別忘了自己的身份,你跟她……本就無甚兩樣。」

七寶含淚囁嚅道︰「二爺教訓的是,是奴才僭越了。」

「滾。」

七寶出了房門,偷偷抹去眼角的淚珠,心生怨念,當初自己之所以受到二爺的青睞,也是因了這出格乖張的性子跟翠羽相似。事到如今,雲府里來了個祝錦繡,無論是性格還是眉眼,都和當年的翠羽極為相像。這醉風閣怕是漸漸就要沒有七寶立足之地了。

「左右不過都是委身于人的奴僕,有受寵的,就得有冷落的,風水輪流轉,她也不見得撐得過幾時。」七寶憤恨道。

***

窗明幾淨,雨後新晴,露水沾荷衣,花香發枝裙,落花已賤催人老,枯木又得幾回春。錦繡瞥見窗外漸次落地的華枝不禁慨然,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樹尤如此,人何以堪。

雲作衫的病情一日也不曾好轉,反而愈演愈烈,有時甚至輾轉反側,整夜難眠。錦繡看在眼里,疼在心里,總想找些玩笑話來調節氣氛,一看到雲作衫病怏怏的模樣又忍不住只想垂淚。幾番下來,每每都是欲語淚先流,徒添悲傷。

這日好不容易放晴,錦繡想著推雲作衫外出散心,雲作衫卻不想,只說自己沒這個心情,但是錦繡知道,他定是身子不適借口說辭。

此時此刻對著窗外落英繽紛的庭院,她又開始偷偷抹淚了。

「錦繡,花可是落了?」內室傳來雲作衫虛弱的聲音。

錦繡听到雲作衫的問話,邊拭去淚水邊掀開簾子進入內室,笑著回道︰「爺莫非是神算嗎?我還什麼都沒說,您就都知道了。」

雲作衫笑道︰「我若是神算,怎地算不出你方才為何拭淚?」

錦繡一愣,隨即嘆了口氣上前囁嚅道︰「什麼都瞞不過爺您的慧眼,讓我這做奴婢的好生為難。♀」

雲作衫苦笑道︰「為難的是我才對吧,你每日在我面前哭哭啼啼,小則抽泣嗚咽,大則驚天動地,我所有的軟語都用來安慰你了。下回你再梨花帶雨的時候,可別讓我瞧見了,否則連句溫存話兒都想不出,倒教別人說我絕情了。」

錦繡忍俊不禁,卻又心下悲傷,弄得自己哭笑不得,一張臉揪成一團,煞是委屈。雲作衫攬過她的肩膀將她摟在懷里道︰「你躺過來,咱們說會兒話。」

錦繡挨著雲作衫躺下,像上次那樣埋在他臂彎內,先發制人道︰「就算爺還要說我像貓兒似的,我也鐵了心要蹭來蹭去。」

「呵,隨你,隨你……咳咳……」

「爺……」

「無妨。」雲作衫調笑道,「上回也是這樣,你問我二弟正妻的事情,沒過幾日就舍了我去醉風閣,莫不是跟那王氏一般模樣,私下里早就芳心暗許了?」

錦繡忙矢口否認道︰「爺說什麼呢,不是那樣的……」

「哦?那是怎樣的?」

錦繡沒了話語,愣不能將當日在醉風閣看到的事情告訴雲作衫吧,她思來想去開口道︰「我只是對這雲府里的女眷姑娘感興趣,問上那麼一問,原也不是非得二爺不可的。」

「原來如此……咳……」雲作衫又咳了一陣,方才緩緩道,「三弟,四弟和五弟也都是有妻室的人,三弟媳上平安廟祈福去了,你還未曾得見,四弟媳和五弟媳是同族姊妹,前段日子一道回娘家省親了,過些時日便可識得。數過來這雲府里尚未婚娶的,呵,也就只剩下我了。不過這樣也好,省得無辜拖累人家……」

錦繡搶過雲作衫的話接道︰「誰說爺沒婚娶的,我……我不是……許給您了嗎?」

雲作衫見她說著說著便紅了臉,有心調戲道︰「嗯?你什麼時候許給我的,我怎地不知?」

錦繡知他有心故意為難,遂拐彎抹角道︰「大太太不是買了我來沖喜的嗎?爺您不記得了?還說要□□兩年再……成親的。」

雲作衫笑道︰「那是母親許的,不作數。」

錦繡這下沒轍了,拉開自己和雲作衫之間的距離埋怨道︰「爺揣著明白裝糊涂,我不理您了。」

雲作衫忍俊不禁,笑道︰「你若是再不理我,這雲府可就真的沒人願意理我了。」

錦繡默然,又再次擠進雲作衫懷里,貼著他暖暖的心口,听著他緩慢沉穩的心跳。良久,她出聲道︰「爺,您娶我吧。」

「嗯?」雲作衫一愣,輕笑出聲道,「你這是又是作何說辭,接方才那話頭?我剛說了你不曾親自許我,你就許了?今日怎麼恁得乖巧听話了?」

錦繡搖頭道︰「我不是說笑的,爺,我想讓您娶我。」

短暫的沉靜,誰也不先開口。日照窗扉顯菱紋,花前紅燭淚不盡,風中落花滿地,階前青草蔓延,搖漾一池夏意濃,裊娜一方情深重。是誰先許誰一世芳華,是誰先予誰一段深情,休要言情不知所起,卻相知早已緣定今生。

「咳咳咳……咳……」沒由來雲作衫兀的一陣狂咳,錦繡忙翻身下床端來茶水為他順氣,雲作衫邊咳邊推開她,紅著一雙眼道,「莫不是死了還要人惦記,說什麼娶不娶的,我竟淪落到如此地步,用得著你一個丫鬟來同情可憐!」

錦繡見他此番情狀,眼圈也不禁紅了起來,邊道歉邊勸道︰「爺,我失言了,您別動氣,小心傷了身子……」

雲作衫咳出一汪血絲,錦繡大驚失色,正要出去尋人,被雲作衫一把攔住︰「莫大驚小怪的,近日常有的事。」

錦繡默然,獨自拭了淚去到外間拿笤帚來掃畢,又拾了抹布來清洗,這才膽戰心驚的回到床邊垂首而立。雲作衫見她如此,于心不忍,招手命她過去。錦繡躊躇之余,緩緩走到雲作衫身邊,挨著他坐下。

雲作衫嘆息道︰「你心里如何想的,當我不知道嗎?」

錦繡哭道︰「我是為了爺您著想,沖沖喜總是好的……」

「還說!」雲作衫氣得不輕,靠在床柱上不停喘息,「我私心里總也舍不得你們這些姑娘,連雨梨都不曾提及娶親的事宜,就是怕有朝一日我……咳……與世長辭之後,你們還得機會尋個好去處。你竟連我這點心思都辜負了……還說什麼為我著想。」

「我不要!」錦繡起身嘶啞道,「我不要爺與世長辭,我不要尋什麼好去處,爺有心思為我,難道我就是白眼狼,沒心思為爺了嗎?說句難听話,我本就是買來嫁您的姑娘,有去處沒去處都要跟著您去的。倘或有一日爺您因了這病怎麼著了……嗚嗚……我……我就跟著你去了,一了百了。」

「錦繡你……咳咳……你真是要氣死我才肯罷休……咳……嗎?」

錦繡哽咽的厲害,話早已不成篇章,斷續不停的嗚咽哭泣,最後索性趴在雲作衫床畔撕心裂肺的哭了起來。當真這幾日,她的眼淚是要流盡的,日後再也不曾如今日這般傷心欲絕過,事後每每念及當初,都覺百般愁緒肝腸寸斷,但總也沒有哭得如此淒絕。

兩人在屋內各自垂淚,門外忽的傳來七寶的喊聲。錦繡抽泣兩聲,起身來到門外。七寶見她眼角含淚,疑惑非常,又想到雲作衫的病情,不禁了然,方才窩下的火氣也消了不少。

「二爺讓我來送些衣料吃食,說是藥材估計你們不缺,就送了這些個來。」

端著朱漆托盤的丫鬟將糕點瓜果茶餅和綢緞放在桌上,依次退下。錦繡道︰「替我謝過二爺好意,還請勞煩七寶到醉風閣幫我給二爺捎句話兒,就說近日大少爺病得厲害,我走不開。」

「二爺早料到了,看了你寫的書信也沒說什麼,估計是默許了。」七寶道。

錦繡放下心來,將七寶送了出去,路上七寶試著打探雲作衫的病情,錦繡只說是漸好了,便不肯再言語。七寶知道事情另有內情,也不再詢問,兩人一路無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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