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于寒門,死于貧困 沐兒巧端紫砂壺

作者 ︰ 左荒

又是一日萬里無雲的新晴,雨過綠草壓海棠,風吹流花處處香,翠鳥鶯啼婉轉,煞一番遍地旖旎好風光。♀

錦繡推著雲作衫來到庭院里乘涼,隨手拈了枝花插在鬢角,笑道︰「爺,好看嗎?」

雲作衫笑道︰「爺自然好看。」

錦繡噗嗤一聲笑出來,道︰「哪有人自己個夸自己個好看的,爺您也真是的,不害臊。」

雲作衫笑而不語,也拈了枝花放在懷里。錦繡忽然瞥見對過涼亭里有一架瑤琴,她喜上眉梢,對雲作衫道︰「爺,想听曲兒嗎?」

雲作衫不解,順著錦繡的目光看向涼亭內的古琴,了然道︰「莫非你會這個?」

錦繡思及當日在醉風閣里被雲作悅逼著學琴的光景,忍俊不禁道︰「二爺說我彈得曲子是嘔啞嘲哳難為听,若爺您能忍得,彈上一彈也不是不可的。」

「呵,照你這麼說,你在醉風閣過得還春風得意了。」

錦繡輕哼道︰「春風得意談不上,春寒料峭差不多。您不知道二爺那個性子,簡直古怪極了,好的時候說什麼他都不惱,不好的時候不說話都能被吵。我在醉風閣待了幾日,他不是嫌我磨的墨不勻,就是嫌我彈的琴不好,哪比得上大少爺您啊。」

最後一句明顯含討好意味,雲作衫听了不禁莞爾道︰「瞧你這嘴,說起二弟來就嘰嘰喳喳沒完沒了,莫不是想討好我回了母親將你過到醉風閣去?」

「爺……」錦繡埋怨道,「說什麼呢……明明是您要敢我走,現在又來說我的不是,等雨梨姐回來,我得好好跟她說上一說。」

錦繡發現自己失了言,不自覺提到了「雨梨」的名字,果然雲作衫的眼光瞬間就黯淡下去,沒了神采,手里的花也不自覺跌在地上。

錦繡忙湊上去把花撿起來,猶豫半晌放在了一旁的石桌上,小心翼翼道︰「爺,是我不好,又提及您的傷心事了。」

雲作衫搖頭,嘆道︰「欲黃昏,雨打梨花深閉門。你雨梨姐,怕是不可能再回來了。」

「什麼!」錦繡驚異道,「不可能,爺您不是說雨梨姐只是跟大太太她們一道上平安廟祈福請願了嗎?怎麼可能會回不來呢?」

雲作衫將視線撇向一旁,對著落英滿地的池塘道︰「少年不識愁滋味,為賦新詞強說愁。而今識盡愁滋味,卻道天涼好個秋。」

錦繡不知雲作衫心里究竟在想什麼,只覺著無論是詞還是人,都縈著一縷淡傷。她道︰「爺您莫再傷心了,病不見好都因郁積在心,若是再生枝節,我真不知如何是好了。」

雲作衫這才收了目光,笑道︰「教你擔心了,都是我的錯。」

錦繡道︰「不提這個了,我們說些別的。」

正巧這時一個端著紫砂茶壺的總角少年慌慌張張的跑過回廊,拐彎的時候看到涼亭里兩個身影,嚇得渾身一個哆嗦摔在地上,紫砂茶壺也咕嚕嚕滾到一旁。

「呀,爺您瞧,那兒有個少年摔倒了。」

雲作衫趁勢瞥了一眼少年的方向,解釋道︰「那是方總管家的幼子,喚沐兒的,因家窮偷養在府里,平日有事無事幫襯些粗活兒,見不得人的。」

錦繡明了︰「怪不得見了我們跟瞧上鬼似的。」

說話間,那喚沐兒的少年連滾帶爬從地上起來,也顧不得身旁的茶壺,作勢轉身要跑。錦繡叫道︰「哎,先別走。」

沐兒戰戰兢兢的停下,回過身來拜見錦繡和雲作衫,低眉順眼一副可憐模樣。錦繡笑道︰「瞧把你嚇得,大少爺人善,不會將今日一事說出去的,你且撿了茶壺再走罷。」

沐兒感恩戴德,湊過來磕了兩個響頭,提起茶壺就走。雲作衫忽然臉色一沉,怒道︰「慢著。♀」

沐兒嚇得不輕,轉身噗通一下跪在地上求饒︰「求大少爺饒了我吧,我以後再也不敢了。」

錦繡不解的問道︰「這又是怎麼了,好端端的爺發什麼火呢?」

雲作衫盯著紫砂茶壺里不慎滾落的碎銀子道︰「哪兒來的賤東西,雲府的銀子你也敢偷?等明兒我回了母親,將方總管和你一並逐出府去。沒得在這兒礙眼,帶壞我蕭然閣的風氣。」

那沐兒眼見雲作衫發作,也不好再做隱瞞,哭喪著臉道︰「大少爺明察,這不是我偷的銀子,我縱有天大的膽子,也是萬萬不敢在大少爺房里偷東西的。大少年素來為人如何,我們都是看在眼里的,您就是借我個膽兒,我也不會做這種事情的。」

錦繡見他說得誠懇,挨著雲作衫道︰「爺,您莫動氣,且听他如何說辭再行定奪。」

雲作衫道︰「既然如此,你便說明這銀子的來歷,說得清楚明白也就罷了,若是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我定饒不了你。」

沐兒哆哆嗦嗦不知如何是好,心里不停犯嘀咕,自己若是說出實情,得罪的人不好惹,但自己若是不說,連累的人可就不止自己一個了。如此,他便一五一十全都招了。

原來自那日在醉香苑一見之後,石鷹井越發惦念那嬌滴滴的可人兒,日里想的,夜里夢的都是彩蝶的倩影,又思及當日彩蝶情狀心生惱怒,便差人買通關系遞了銀子到方總管手里,說是要買那竹青閣里一個名喚彩蝶的姑娘。

方總管不好得罪雲作憂,也不好得罪石鷹井,夾在兩人之間進退兩難,偏龐夫人攜了一大幫子女眷姑娘上平安廟去了,府里沒個說話兒人,這才托了沐兒偷偷將銀子送到雲作悅那兒詢問看該作何打算。

雲作衫听了沐兒的敘述,沉著臉色默不作聲,偏錦繡氣得怒不可遏,咬牙切齒,大罵那個姓石的不是東西,自己家有姑娘不用,跑到別人府里偷雞模狗的挖牆角,簡直是色膽包天。

錦繡見雲作衫不說話,皺眉道︰「爺還想什麼,趁早差人回了大太太去,給那石府少爺一個教訓才好。」

雲作衫嘆了口氣,揮手道︰「你先退下罷,茶壺里那銀子照舊送到二弟那兒,今兒見過我的事兒就當沒有發生,二弟說怎麼打算就怎麼打算,不用回來問我的意思了。」

那少年喜出望外,連忙拾起地上的銀子磕頭謝恩,便照舊往醉風閣去了。

錦繡听著雲作衫的意思是打算置之不理,心里惱怒,表現在面兒上便成了賭氣,轉了個身就要拋下雲作衫自己離去。

雲作衫在後叫道︰「錦繡回來。」

錦繡停下腳步,只立在原地不前,怒目相向道︰「爺是個尊貴的,我們就是下賤的,賣了也推來倒去,倒不如直接死了干脆。」

雲作衫苦笑道︰「你這究竟是在說彩蝶還是在說你自己?」

錦繡默然,這話里的怒氣的確有幾分是因為自己,但去到醉風閣的事情也是自己白紙黑字一口答應的,不能全怪罪在雲作衫身上,遂又覺得懊惱,于是不發一言。

夏季蟬鳴聒噪,吵得人耳根不得清靜,加之天氣燥熱,心里難免煩躁,錦繡氣急悲來,神情漸趨落寞,甚至紅了眼圈。雲作衫推著輪椅來到她面前,柔聲道︰「好端端的,這演的又是哪一出,因為彩蝶的事情和我生氣,卻也犯不著垂淚罷。」

錦繡埋怨道︰「爺是主子,我是奴婢,揣測不出您的心意爺也就罷了,不過是別房的奴婢,我又何必為她哭泣,只是想到爺這般處事心生悲涼,倘或哪日換了是我在外招人欺侮,順理成章您也無非是置之不理罷。」

雲作衫雖知錦繡是個惠質蘭心的,卻沒想到她會想得這麼深,遂安慰道︰「你恁得伶牙俐齒聰明乖巧,哪個欺侮得了你?」

錦繡破涕為笑,嗔怪道︰「爺又拿我打趣兒了,人家跟你說心里話兒,你卻當耳旁風,不理你了。」

雲作衫笑道︰「好了好了,算我錯還不成嗎?我之所以這麼做也是有難言之隱的,這雲府無論東屋還是西屋,哪兒的事我做不了主,交給二弟裁決也好,免得出差錯。石府權勢滔天,又和雲府有聯姻,于理于情都得罪不起,方總管過來問話兒也是對的。」

錦繡听雲作衫這麼說就沒了言語,緩緩來到他身後,推著輪椅回了屋子。

***

這廂沐兒得了大少爺口命,便不似原先那般瑟縮怯懦,端著紫砂茶壺光明正大的進了醉風閣,一路向主臥來了。

七寶遙遙瞥見沐兒的身影,上前攔住他問話︰「哪個房里的,怎地沒見過?」

沐兒道︰「不是房里的,是方總管家的ど子,名喚沐兒。」

七寶思忖一陣,覺得略有印象,因問道︰「方總管差你來的?二爺現下不在府里,出公差去了,有什麼事兒說于我听便是。」

沐兒將來意稟明,又將紫砂茶壺里的銀子遞于七寶過目,七寶只听了話頭就猜到了事情的來龍去脈,淡淡瞥了一眼那茶壺里的銀子,吩咐道︰「你去回方總管的話,就說這事兒二爺已經知道了,讓他按石少爺吩咐去辦就成。只是依五爺的性子少不了又是一番折騰,還得想法子勸過他才好。」

沐兒問道︰「望七寶哥明示,該用什麼法子勸呢?」

七寶冷哼一聲啐道︰「我又不是二爺,怎麼有那個本事想出法子來,罷了,你先過去,具體的我趕明兒再告訴你。」

沐兒辭了七寶,復又端著紫砂茶壺出來,不在話下。

其實雲作悅就在醉風閣,只是在午休罷了,七寶不願沐兒擾了他清靜就借口公差說他不在。彩蝶這事二人在醉香苑早有定奪,犯不上為了一個丫鬟得罪石府,七寶這麼回復也算合情合理。

只是雲作憂平素一副滿不在乎,走馬觀花的樣子,骨子里卻是極為自私的,自己的別人的,分得再清楚不過,倘若別人傷了自己的東西,那是無論如何也休想善終的。說好听這叫護僕,說難听這叫大男子主義,自家的花就算是老死枯萎,也容不得別家采攜把玩。

七寶知他脾性,絕計不肯輕易放人,便在房前候著,待雲作悅醒來再行商議,誰知沒等來雲作悅,倒是等來了錦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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