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于寒門,死于貧困 一紙書信寄相思

作者 ︰ 左荒

卻說連日大雨,身在平安廟的雨梨心思卻早已飛到了蕭然閣,龐夫人看出她心之所向,便給她指了條明路。♀

「雨梨,你知道今次上香之後,你就再無機會回蕭然閣了,若你有心,我只給你這一次機會,回去看過衫兒之後,便收拾細軟好生跟著我,以後再不得踏入蕭然閣半步,可懂了?」

雨梨捏著字字泣血的書信站在房前,回想起龐夫人當日在平安廟的囑咐,心下悲涼。自錦繡入府那天開始,她就知道自己離開蕭然閣的日子不遠了,龐夫人此番上平安廟祈福指名要了蕭然閣里的雨梨隨從,意思再明顯不過,她還是不同意雨梨和雲作衫的事情。

雨梨本想就此放下書信便再也不回蕭然閣,可是走到房前又猶豫了,說到底,這真的是最後一次見面了,難道真要就此分道揚鑣,再也不見嗎?

而這猶豫的心情,在听到錦繡和雲作衫清脆的笑聲之後,徹底崩塌了。

「世事本就如此,誰離了誰不能活?偏大少爺就是例外不成?罷了,罷了,雨梨,放下書信,從此再也不見,也好就此斷了念想。只希望爺有了錦繡在身邊,能過得更好,如此……也不負我痴心一片了。」

因此,雨梨將書信放在門前,抹了淚痕,轉身就走。

晌午傳膳的時候,錦繡瞥見門前有封書信,便撿了起來拿進房中,遞至雲作衫手中道︰「爺,您看,門外放了一封書信,也沒個署名,不知是誰留下的。」

雲作衫接過書信,展開一看,字跡娟秀,煞是熟悉,不是雨梨還會是誰,待定楮一看其中的內容,一時急火攻心,一口血吐在地上,氣喘不停。錦繡還不知發生了什麼,見雲作衫氣得吐血,忙招呼左右丫鬟嬤嬤過來安撫,又差人去喚了郎中過來。

一時間蕭然閣內上下,雞飛狗跳,亂成一團,人來人往,奔走相告。♀丫鬟,嬤嬤,小廝,家丁,總管,護院,能通知的幾乎都通知了,但事到當口,真心為雲作衫本人擔心的,數來數去卻只有錦繡一人。

錦繡守在雲作衫身旁寸步不離,就連郎中來了也不曾離去。雲作衫眼見她又哭得似個淚人,不禁悲從中來,自己的問題自己處理不及也就罷了,還牽連別人因此傷心欲絕,這又是何苦呢?

雨梨要離開的事情,他早猜了個□□不離十,只不過當真看到她親筆留下的書信時,還是忍不住纏綿悱惻,痛徹心扉。只是他不像錦繡一般年幼,又加之秉承「男兒有淚不輕彈」的古訓,硬是生生將傷心抑在胸口,這才化作一口腥甜的鮮血,噴涌而出。

此時窗外烈焰當空,蟬鳴四起,熾熱的空氣炙烤著大地,仿佛無數雙陰鷙的手,扼住命運的咽喉,悶得教人窒息。

待眾人一一散去後,錦繡才得空將雨梨的書信仔細閱了一遍,信上只寫了半首詞,是元好問的《模魚兒•雁秋詞》,寥寥數字,卻道盡了愛情相思之苦。

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天南地北雙飛客,老翅幾回寒暑。歡樂趣,離別苦。舊中更有痴兒女,君應有語,渺萬里層雲。千山暮雪,只影向誰去。

怪不得雲作衫會急火攻心,如此情真意切的訣別信,任是誰看了都難免錐心泣血。錦繡倚在雲作衫床前,一言不發,只是靜默的陪著他。事到如今,言語能夠做到的安慰統統沒有用,唯一能夠緩解悲傷的就是陪伴。

兩人就這麼面面相覷,相顧無言,直捱到酉時,夕陽過,華燈上,長夜漫漫,這一路情長,該如何派遣?

世事難測,浮華未了,這一世,因為緣盡,所以情傷;願下一世,得許你白頭偕老,一生地老天荒。♀

一夜未眠,一夜無話,第二日朝陽初起,錦繡迷迷糊糊從睡夢中醒來,發現自己不知何時靠在床腳睡著了,身上蓋著雲作衫的錦被,而轉眼一看,身邊哪里還有雲作衫的人影。

錦繡心頭一跳,莫不是大少爺一時想不開自尋短見了吧?

她慌慌張張披上薄裘,登了布鞋,走出門扉,四下尋找雲作衫的身影,終于讓她在蕭然閣庭院里的池塘邊發現了雲作衫。

雲作衫一夜不曾合眼,天剛破曉就自己推著輪椅出了房間來到這里,從灰蒙蒙一片等到此刻天光大亮,他也不知過了幾時,只是身上堆積的落花在無聲的訴說著等待的漫長。

錦繡緩緩走上前去,跪在雲作衫身前,把頭抵在他腿上,輕聲道︰「爺……」

雲作衫深吸一口氣,撫上錦繡的發絲,嘆息道︰「我沒事,勞你費心了。」

錦繡搖頭,能陪在雲作衫身邊,哪怕一輩子都不費心,他是整個雲府里脾氣最好的少爺,也是整個雲府里最知道體恤下人的少爺。錦繡無比慶幸自己遇上的是這麼一個主子,若是雲作衫沒有這些病癥,說不定此生系在他身上也是值得的。

可惜造化弄人。

雲作衫不僅是個藥罐,心也不在錦繡身上,她就算是卯足了勁兒想當大少女乃女乃,在雲作衫心里,這位子早就是雨梨的了。

錦繡嘆了口氣,搖頭道︰「爺,您說您為什麼就非得有病呢?」

「這又是說得哪門子話?這病也不是我說不想有它就沒有的。」

「若是您沒病,我也犯不著入府給您沖喜了。」錦繡嘟囔道。

自以為聲響不大對方就听不到,可惜對方听得一清二楚,雲作衫接過她的話頭道︰「不入府給我沖喜,難不成繼續留在鄉下種地?」

「那也比入府好。自打入府見了您以後,我這眼淚就沒斷過,本來好好一個農家女,種田養豬就能過日子,偏要來這侯門大院,為您勞心又傷神。你若真是體諒我們這些做下人的,就別總是做些令人擔憂的事情。今早起床就不見您的身影,我還以為……」

「以為什麼?」

錦繡不語,只嘆了口氣,把那路邊掉落的野花撿起來扔在雲作衫懷里,雲作衫輕笑,眼見她越扔越多,堆得一身都是,笑道︰「前兒你不是在二弟那兒待著呢嗎,怎麼這幾日不見你提起要回去的事情呢?」

雲作衫不提還好,一提錦繡就來氣,想起當日他在醉風閣里說的狠話,錦繡就恨不得一輩子不要再見到他才好。可是同在一個屋檐下,抬頭不見低頭見,她又簽了那勞什子的條條框框,怎是說不見就能不見的呢?

這幾日她也發愁,事情總這麼懸著也不是個辦法,但讓她屈尊到醉風閣道歉是絕對不可能的,畢竟錯不在她。所以事情一拖再拖,直到現在也沒想出解決的路子。

不過轉念一想,既然二少爺都沒有發話,她一個小小的奴婢有什麼可著急的,只要他那邊沒有動靜,她就樂得自在,好生待在她的蕭然閣,和大少爺雲作衫賞花飲酒吃吃喝喝。

于是,錦繡回道︰「二爺那邊兒有七寶照顧,但是爺這邊沒個人照顧,所以二爺就網開一面,放我回來了。」

雲作衫不以為意,搖頭否定道︰「非也,滿口胡言亂語。」

「爺怎麼知道?」

「我就是知道,這其中有你不明的緣故,不過這個不說也罷。你速速招來,到底在醉風閣發生了什麼?那日你匆匆歸來,涕泗橫流,我不便深問,現下得了空閑,休要再用思鄉的借口來搪塞我。」

錦繡就差對著雲作衫豎起大拇指以示頂禮膜拜之意,怎麼無論什麼事情,只要到了雲作衫面前,就沒有他猜不到的呢?匪夷所思,莫非他真是神算下凡不成?

不過錦繡見雲作衫難得比昨日有精神,不想擾了他的興致,就刪繁就簡,去粗取精的向他坦白了二人吵架的事情。雲作衫听後並未有太大反應,好像又是「早在他預料之中」的感覺。

雲作衫勸道︰「二弟的性子就是那個樣子,高興了怎麼著都不會生氣,不高興了隨便說兩句也能雞蛋里面挑骨頭。你若是鐵了心要跟他,這點氣都受不得以後還怎麼共處呢?」

錦繡听著這話大有爹嫁女兒的意思,不滿的尥蹶子拍板子道︰「什麼時候我說鐵了心要跟他的,爺您斷章取義的也太厲害了,我只不過是因為一不小心得罪了他才在醉風閣贖罪,半點……那個心思都沒有的。」

雲作衫不置可否,淡淡道︰「你有這個心思也好,沒這個心思也罷,就算是為了贖罪,待在醉風閣也是一樣要共處的。他不似我一般是個心軟好糊弄的,骨子里就帶著天生的叛逆,小時候母親沒少因為這個打罵他,但他都不以為意,還是一副本性難移的做派,著實讓人擔憂。」

錦繡思及當日在醉風閣雲作悅說過的話,的確有股不同于一般少爺的「大逆不道」,居然還說要她反了三從四德,簡直「膽大妄為」。這麼想著,錦繡忽然忍俊不禁,招來雲作衫疑惑的眼神,她笑著說道︰「只是想起二爺曾經說過的話,覺得好笑罷了。」

雲作衫還想開口,忽然瞥見遠處一抹熟悉的身影,正是醉風閣里的七寶,他身後還跟著數日前離去的卷簾,二人翩然而至,一路來到錦繡和雲作衫面前。

雲作衫調笑道︰「說曹操曹操到,你的二爺來找你了。」

錦繡回頭一看,七寶正走到二人面前,躬身向雲作衫行了禮,又沖錦繡道︰「錦繡姑娘,二爺請你到醉風閣走一遭。」

「不去。」錦繡毫不猶豫的一口回絕,既然雲作悅放狠話的時候毫不留情,一點情分也不顧及,那她也沒什麼可顧及的,不就是二少爺嗎,有什麼了不起的,她說不去就不去。

(

(快捷鍵 ←)上一章   本書目錄   下一章(快捷鍵 →)
生于寒門,死于貧困最新章節 | 生于寒門,死于貧困全文閱讀 | 生于寒門,死于貧困全集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