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白起辭了齊肅,便往城守府去尋秦堯。♀
按理說秦堯這罪,是要下大獄的,可他是秦相爺的兒子,便不能按常理來論了。
她一到城守府,便見管家站在門口,滿頭包地跟她抱怨︰「王爺,您可算來了,這秦堯可比山芋還燙手呢。打不得罵不得,還怕一個不慎落了水,或者磕了踫了什麼的,齊大人只能派了好幾個人看著。咱們慶淮現如今大旱肆虐的,這人倒真成一個大累贅了。」
林白起點了點頭,「我這便把人帶走。」
白王疾步朝後院走著,原本是管家引著路,到後來卻像跟不上她的步伐一般。管家擦了擦汗,心道白王果然非凡人也,連走路都比尋常人快些。她身邊帶著嚴小段和蔣絲,並不見蕭寵的身影,因為蕭寵幾乎不與白王並排而行,而是總在暗處保護著她。
行至後院,卻不見秦堯的影子,管家唬了一跳,忙罵兩名看管的僕役︰「叫你們倆好生看著看著,把人看到哪里去了?」
兩個僕役原本被連年的大旱餓得木木的,看到錦衣華服的白王,都嚇得跪了下來,哆哆嗦嗦的不敢說話。林白起嘆了口氣,找準一個她覺得和顏悅色的音調,對兩人道︰「你們倆怕什麼?本王又不吃人,橫豎只要秦堯沒死,本王都是能交差的。」
膽子稍大些的僕役略略抬起頭,又馬上低了下去,哆哆嗦嗦地伸出手指了指旁邊的樹叢。
林白起和蔣絲小段一同走過去,便看見秦堯蹲在那里,萎萎頓頓地縮作一團。走近一看,那人竟然是在吃泥巴,可見果然是瘋了,不是裝出來的。
秦堯滿頭滿臉的陳灰爛土,突然感到一個身影將他眼前的光全給遮住了,于是本能地抬起頭來看。也合該他倒霉,林白起喜歡穿白色的衣服,那天又正好穿了一件雪白雪白的長袍,秦堯以為是桑媛媛找他索命來了,整個人抖得就像抽了羊癲瘋似的。
「不要殺我……不要殺我……」
他來來回回就是這兩句話,窩囊透了的樣子,林白起不禁對這人更加厭惡了起來。這花房里養出的嬌花兒,是經不得一點兒風吹日曬的。
她蹲子,抄起手邊的樹枝在他臉上戳了戳,笑嘻嘻道︰「放心,不殺你,你的命可值錢呢。」
說罷她手起刀落,將人劈昏了過去。
「白白……白王殿下,這樣行不行啊?」管家看著臉著地的秦堯,覺得有點不忍。轉念一想,這人連救人命的銀子都敢吞,心腸真是爛透了,自己居然同情他,真令人不齒。需知太過善良也是造孽。
林白起站起身子,將手攏回袖子里才道︰「暈了才好,省得唧唧歪歪的讓本王煩心。你們將他抬到房里去,小段跟著,見他要醒了便一碗迷藥灌進去。本王今夜要睡個安生覺,明日還要趕回帝都復命去。」
管家又是一愣,心想自己果然還是太純良了,這白王對待惡心的人,路數實在也實在夠惡心的。
于是幾個人抬著秦堯,帶著小段一同回了城守府的客房。
***
林白起來慶淮時趕得很急,這時一行的人皆是累了,于是在慶淮休息一晚,明日就敢回去。♀她們也不敢呆的太久,因為林白起想著一隊人馬都是要吃糧食的,且給慶淮剩些糧食罷……
回到房間里,便有僕役送來了吃食,她原本也沒什麼興致吃,心內只想著鳳瀾王的事情。正入神,卻听見房梁上傳來蕭寵的聲音︰「秦堯竟是真瘋了,我原以為他是裝的。」
「瘋了倒好,皖帝座總不會讓親妹妹嫁給一個瘋子。」林白起踟躕片刻,卻又皺起眉頭,不確定道︰「不會……吧?」
「誰知道呢……」蕭寵的聲音悠悠從頭頂上傳來。
「話說,你怎麼沒去看‘那個人’?」林白起翻了個身,整個人爬在床上,賭氣似的埋在枕頭里朝他道︰「想就去,磨磨唧唧的,這是相思給誰看呢?」
蕭寵暗暗笑了一聲,從房梁上跳了下來,試探性地問她︰「你與我同去?」
「我不去。」林白起側身閉上眼楮,懶懶道︰「叫她見著我現在的樣子,必定會活活將我笑死。我與她仇恨深著呢,她不願見我,我也不願見她。」
于是蕭寵還是只能自己去見了越弄痕。
越弄痕是蕭寵與林白起的師姐,只是後來出山自立門戶了,與東岫庭的關系還是一如既往的好著。蕭寵跟她認識的時日,可是比林白起更久。
越弄痕的柳宿別院點了檀香,由兩個頗俊秀的男奴伺候著,一個跪著給她捶腿,另一個在給她扇涼。蕭寵嘆了口氣,心道師姐這多年的「宿疾」,道如今還未給掰過來,從前在東岫庭中,她便因調戲師弟不知被蕭無別揍過多少次。
在蕭寵心里,師姐似乎一直是那樣嫵媚著,雖然嫵媚,卻又給人一種冷冽的感覺。除了師姐,他幾乎沒再見過一個女人,能夠將這兩種屬性雜糅在一起。然而這次見到師姐,便覺得她到底還是老了,眼角生出了些細紋,皮膚也不若當年般光澤了,可見這歲月,待每個人都是一樣的。
蕭寵走到越弄痕面前,便見她側過頭來,手背撐著側臉嘆息道︰「小七,多年未見,師姐真是想你的緊。」
蕭寵一臉認真地算了算,才道︰「師姐,分明只有大半年未見,是你在柳宿別院與世隔絕,過傻了罷?」
「世道真是變了,蕭七爺也學會說笑話了。」越弄痕裂開嘴笑了笑,側過頭去眯起眼,自顧自道︰「美人麼,一日不見如三秋。」
蕭寵一身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忙進前給她點上煙。越弄痕就著紫竹煙管深吸一口,眯著眼道︰「小七,跟你師妹的小日子過得如何?」
「我這輩子也沒活得如這般滋潤過。」蕭寵輕笑。
「這是實話。」越弄痕點頭,偏著頭道︰「你這輩子,就沒活滋潤過。」
「師姐又不是我,怎知我活得沒甚麼滋味?」
越弄痕放下手中的煙管,撐著膀子湊近他,一面伸手去挑他的面具,一面道︰「林白起欺負你,我心疼啊。不如跟了師姐,師姐疼你。」
蕭寵輕笑一聲,閃身躲過了她的偷襲,「師姐,這是逆鱗,你可揭不得。」
「有什麼看不得的,你是女兒家麼?自從被林白起那丫頭挑了面具,你便認定了她?守節似的不讓別人看到,沒勁透了。」越弄痕一臉懊惱。
東岫庭有一個規矩,便是暗衛在未配人前,是不準給人看到臉的。而與庭中眾暗衛不同,蕭寵的容貌幾乎不是什麼秘密。
東岫庭樹大根深,門派中不乏頂級的女殺手,這些女人身材火辣性格火爆,在江湖上也算得上是搶手貨。林白起在東岫庭算是個異類,她這人頗風雅,若非如此日後也不會被白花館主看重。
自從她色大包天地挑了師兄的面具,並且沒有挨揍的那一日起,便開始自顧自地思春起來。閑來無事,她開始一張一張地畫蕭寵的工筆畫,幾年過去,竟攢了兩百多張。她在蕭寵二十歲生日的時候一並都送給他了,蕭寵也鄭重其事地架在書架最妥帖的位置。
這原本只是一件頗有情調的小事,卻不知是誰發現了這本冊子,于是悄無聲息地撕了一頁。而後一傳十十傳百,成了東岫庭中人盡皆知的秘密。東岫庭是殺手組織,門內弟子平日只是不屑于偷,可這偷雞模狗的功力比起梁上君子卻是絲毫不遜色的。雖說那冊子有兩百多頁,但禁不起牆倒眾人推,今天你一頁明天他一頁,一來二去,蕭寵放冊子的書架轟然塌了一塊,兩百多頁的冊子活活被人給撕光了。
林白起本也覺得沒什麼,撕光了便算了,反正師兄里里外外到處都是她的,別人就算看到也只能是干看著,看得見模不著。她便不一樣了,她若是想師兄了便照著師兄畫一幅,還能讓師兄擺出各種姿勢,這日子過得真是別提有多美了。
可是蕭寵不樂意,在他看來自己的樣貌只是給林白起一個人看的,跟旁的人有什麼關系?需知在他眼里女人只有三種︰林白起,他娘,其他女人。
蕭寵也不管越弄痕是不是惱了,只朝她問道︰「師姐,讓你查的事兒,查得如何了?」
越弄痕翻了個身坐起來,收起方才那婀娜多姿的樣兒,她將身旁的一個瓖金的木頭匣子打開,捻出一個信封遞給蕭寵。
「皖帝那邊並沒有什麼動作,師伯也一如既往地安分這,只是太後那邊……」越弄痕神神秘秘地湊近蕭寵耳邊,低聲道︰「你可知這一查,倒叫我查出大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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