持國 愛恨恢恢

作者 ︰ 萬能狗刨

鑼聲響,梆子亮,拔著嗓子唱。♀

吳貞最為拿手的當屬《別疆》,講的是老將軍戎馬一生,回京述職,卻被新皇帝斬草除根,逼的飲毒酒的故事。

「一朝天子一朝臣,不過如此。」葉蒔看完了這場戲,有些悵然地道︰「戲里唱的雖然隱晦,但中心思想是這個,對吧?嗯?秋白?」

秋白對戲曲沒太多研究,但戲里的意思他還是懂得的,但公主話里話外的意思,他就有些迷惑了,總覺得有些隱喻在其中。

最後一場戲看完,葉蒔交代顏月去準備馬車,圓月高掛,夜深當歸。

听聞勤王妃要回去,班頭自然相送,葉蒔站在二樓四處看了眼,找不到月兌月兌那小丫頭,心道這真是迷上了吳貞了︰「班頭,不知吳公子和月兌月兌身在何處?」

班頭客套道︰「月兌月兌姑娘說要給吳貞慶祝,吳貞唱完了最後一場,卸了妝就被月兌月兌給拖走了,至于去了哪里,月兌月兌姑娘沒說。」

戲樓外高掛的大紅燈籠照亮一片光芒,葉蒔抬頭看了下天色,已經入夜,對班頭道︰「若是月兌月兌回來了,麻煩班頭轉告她早點回府。」

班頭點頭哈腰︰「是,是,王妃吩咐的小人一定辦好。」

馬蹄聲踏踏地走過青石地面,葉蒔在車里靠在秋白肩膀上,半眯著眼,享受獨處的這一時刻。

「公主在想什麼?」秋白似乎感到她心跳加速。

「想很多。」葉蒔挪了位置,在秋白胸口蹭了蹭,而後在他溫暖的懷抱中抬起眼,那一刻她忽然覺得心情平靜了下來,鏡子般的平和︰「父親來信說,祁國現在很亂,你想家嗎?」

「家?」他回憶著秋府門旁的獅子,想起蒔公主爬到獅子上,她單腳立站在獅子頭頂,得意地笑著說「看我厲害嗎?」而他們兄弟倆急的團團轉,好怕她一個不小心摔下來。很久過後,秋白才明白過來,那些都已經離他遠去,家這個字,他很熟悉,卻又很陌生,儼然,他已經把蒔公主當成了他的家,他的一切都是圍繞她而建立的。

秋白有過一陣茫然,觸著她發絲的手微微顫抖,許久後方才緩緩道︰「是有一些想念。」

「以後我會陪你回去的。」她抬起臉,在他的頸窩蹭了一會,灼熱的呼吸擴散在秋白耳旁,他白皙的脖頸被葉蒔的唇啄出幾個微紅的痕跡,曖昧如斯。

他動了動身,將她抱的更緊︰「公主。」

如似呢喃之音,又有萬般難以言說的情緒在其中。

「希望蒼慕勤一切順利。」這是她的真實想法,因為如此,她就可以跟秋白離開了。

秋白頓了頓,剛想說話,只听駕車人讓馬車停了下來,同坐在外面的顏月問道︰「你們是何人,膽敢攔截勤王府的馬車?」

「里面坐的可是持國公主葉蒔?」一威嚴男聲問道。

顏月有些疑惑,見面前幾人穿著不像蒼國兵卒,到像江湖人士︰「你們是誰?」

「請公主與我們走一趟,否則,休怪我們不客氣!」

葉蒔眉心微皺,手指按在秋白唇瓣上,示意他不要說話,並在他耳小聲道︰「不要輕舉妄動。」

葉蒔掀開車簾,那幾人見到車中人真面,頓時圍攻上來。

葉蒔本能地往後一縮,但想到不會功夫的秋白還在車中,頓時又閃了出來,趕車的侍衛是會功夫的,與那幾人打斗起來,並大喊道︰「公主速速離開,來者不善!」

顏月膽子小,想駕車離開,抓著馬韁的手卻抖的厲害,學著侍衛的姿勢和口話︰「駕!」

她動作聲音抖成一團,葉蒔見狀不妙,坐到顏月旁邊,抓著馬韁正欲使勁兒,只見閃著銀光的大刀直奔她的手砍來。

她不得不縮手松開馬韁,抬腳踢了迎面而來的大漢。

走是走不了了!葉蒔心知這些人是奔她而來的,而且還下了殺手,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她蹦下馬車,赤手空拳地與人打斗起來。

眾人一見持國公主參戰,紛紛將目標轉向她,六七個人拿著武器,葉蒔雙拳難敵四手,好在她身子靈活,今日穿的也不繁瑣,躲避起來到還可以,那侍衛高聲大喊,想喊些巡城過來,可今日奇怪,時間並非很晚,巡城此刻卻不見一人,讓人懷疑。

顏月見狀不好,跌下馬車,趕忙向有光亮的地方跑去,希望能喊些人過來。

秋白則端坐在馬車里,仔細听著外面的情況。

只听一聲悶哼,葉蒔手臂被大刀劃破,頓時血流如注。

葉蒔捂著傷口,與侍衛背靠背︰「即便死也要死個明白,你們受誰指使前來殺我?」

領頭人冷哼一聲︰「你沒必要知道!」說罷,陰狠的眼神乍現,幾人再次全攻了上來。

該死!他們竟然不上當!這時侍衛小聲道︰「我打開一個缺口,此處離辰王府有三條街,公主跑到那里,就安全了。」

「哪個方向?」葉蒔問。

侍衛狠狠一眯眼,口中說到︰「東南!」說時遲那時快,侍衛已經攻了出去。

葉蒔趁著如此缺口,跑到馬車旁邊掀開簾子,只見秋白側耳傾听,似乎想分辨清來人是誰。♀

「是我!」葉蒔大喊,抓住他的手便往外扯。

眼盲的秋白手腳不利索,磕磕絆絆地下了馬車,那邊人似乎已經料理完了侍衛,正奔她而來。

葉蒔抓緊了秋白,帶他狠命地奔跑逃命,那幾人腳下飛快,功夫精湛,葉蒔眼見被追上,她將秋白推到一幢民房前,自己則站在原地,目露凶光地看著這些人。

那幾人各個凶悍,掂著手中砍刀,直奔她而來。

一刀刀接踵而至,葉蒔側身躲過一個,另一刀便將她身體割破。

拖延,只要拖延下去,顏月就能搬來救兵,否則明日蒼都頭條就是「勤王妃與情郎慘死街頭」百姓茶余飯後總算有談資了。

幾人看出她意,為首之人抽出暗器,在黑暗之中向她射去。

葉蒔只覺幾道寒光直奔她月復部而來,腦中一個動作閃過,左腿右腿先後跨過,劃過一道弧線,躲開暗器,只听尖銳的三聲踫撞,暗器已經餃入磚牆上。

葉蒔回頭看著那三枚暗器,微微愣神,這樣的躲避動作對葉蒔來講很陌生,但操作起來卻如此熟練。

那幾人也沒想到她能如此躲過,回過神來時,遠處已經有燈光晃動,似有人向這邊趕來。

葉蒔以為他們會走,誰知為首之人忽然向秋白所在的地方奔去,意欲取個籌碼回去。葉蒔哪里肯?那人的手指剛抓到秋白手臂,葉蒔便撲了過來,用重量拖著,不肯讓秋白被他抓去。

那人武器早已在打斗中月兌手,拎起拳頭向她脊背接連砸去,葉蒔悶哼一聲接著一聲,秋白只覺一股腥甜血液噴在他脖頸旁,緊接著就是她緊蹙的呼吸聲,夾雜極重咳聲而來。

「快走,大哥快走!」後面已有人在催促,那為首之人見她固執的不肯松手,氣的掄起拳頭,一拳砸在她的後腦上,趁夜逃走。

葉蒔被那一拳砸的悶哼一聲,而後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公主,公主你可千萬不要有事啊!」顏月哭喊著道。

秋白被人扶起來,四周亂作一團,他雙手胡亂地在身前模著,似乎想找一個能給他解釋情況的人,然而四周亂作一團,有人嫌他礙事,推了他一把,秋白腳步不穩,連退幾步撞到牆上。

他自嘲地笑著,面上的擔憂慢慢恢復,最後一派清冷之色。

「先送去辰王府,這里離勤王府太遠了,要盡快讓大夫止血才行!」慌亂中,有幾人大喊著,而後是馬蹄聲離去。

秋白就這樣一個人被扔在大街上,心如冷水,無人知。

止血,上藥,脊背被那人拳頭砸的青一塊紫一塊,腫的厲害,後腦鼓起一個大包,看的人心驚膽戰。

蒼慕辰已經通知哥哥蒼慕勤,後者聞訊趕來。

「抓到人了麼?!」蒼慕勤冷冷地問。

蒼慕辰搖搖頭︰「我們來的很晚,沒見到人影,地上只留了幾把武器。」侍衛身受重傷,流血過多,怕是不成了。說罷,他遺憾地搖搖頭,手指著放在桌上的兩把大刀︰「只有這兩把刀。」

蒼慕勤拎起袍子緊忙走過去看,刀身上的出府印記已經被人用銼磨平,看不出出自哪里。

「叫顏月進來。」

顏月一直嗚嗚地哭著,看到地上丟棄的用來止血的紗布後哭的更厲害︰「哭什麼!你家公主還沒死!」蒼慕勤這樣喝到,嚇得顏月身子一抖,眼淚流得更厲害了,卻不敢再哭出聲。

蒼慕勤蹙眉問道︰「把你知道的都與我說上一遍,另外來人相貌身材如何,你也如實描述一遍。」

顏月啞著嗓子把事情經過全部描述了一遍,包括那幾人相貌身材如何,也都一一說了,最後顏月像是質問似地埋怨道︰「帝都腳下,為何連巡城兵都沒有,如此大的動靜,周圍商戶民房沒有一家出來查看,這太不尋常了!」

蒼慕勤讓顏月下去休息,坐在桌前望著床上躺著的葉蒔,神色不寧。

蒼慕辰走過來,似乎也有意提醒︰「四哥,確實有些不對,青煙街這樣的街道,每一刻鐘就會有巡城經過,不可能如無人听到此處有打架聲。」

「都城御史是蒼慕祿的人。」蒼慕勤說完,狠狠地捏著拳。

「蒼慕祿命人下的手?」蒼慕辰分析道︰「即便是在自家地盤出事,蒼慕祿不會那麼傻吧?」

「哼,怕就怕你這般想,蒼慕祿只需說明,對方動手時正在交班,持國公主得罪之人眾多,連月來如此在帝都招搖,難免與江湖人士結仇,即便亂刀砍死,也不會動搖他在蒼國的地位,而我卻失了天權軍,猶如廢了左膀右臂。」

蒼慕辰想了想,認同地點頭。

蒼慕勤忽然嘖了聲,問道︰「怎麼不見秋白,他們一同出來的。」

「秋白?」蒼慕辰沒太注意。

蒼慕勤一拍大退,道聲不妙︰「這里就交給你了,我領人去找秋白!」

見他如此緊張,蒼慕辰蹙眉,不知這秋白是何等重要人物,竟把自家妻子扔在此處去找那秋白。

黑夜岌岌,蒼都街頭靜悄悄的,只有打更聲,在一家還在開業的酒館里,蒼慕勤找到了秋白。

他一條手臂搭在桌上,手里握著酒盅往嘴邊送,送完了一盅,便提著酒壺繼續倒酒,一杯接一杯,桌面擺滿了酒壺。

白玉冠已經歪斜在一邊,如緞般的黑發被灑在桌面的酒液浸濕,一綹一綹的,白衣不再潔淨,佔了很多灰塵,臉上還有絲絲血跡,是擦破的痕跡,說不出的狼狽。

蒼慕勤蹙起眉,命身後侍衛架起秋白,可他卻推拒起來,侍衛見他頸上有血跡,以為他受傷,不敢強行上前,只得以眼神求助于蒼慕勤,蒼慕勤怒叱︰「瞧你這樣子!」

「呵,呵呵呵……」到最後已經笑的張狂。

秋白站起身,邁出的步子卻歪歪斜斜,身子撞在侍衛身上,酒盅也掉在地上,清脆的猶如心碎聲,拿著酒壺往口中倒酒,一壺佳釀傾瀉,入口的沒多少,大部分溜進了衣襟里,更顯醉態。

「怎麼給他喝這麼多酒!」蒼慕勤怒目而視酒肆掌櫃。

掌櫃的見來人身份不凡,早已在旁看上許久,听到問話,連忙答道︰「這位公子著衣不凡,不敢怠慢,給的錢足夠多,他要什麼小的們便給上了什麼,還請大人恕罪。」

秋白想買醉,到哪都是一樣喝,蒼慕勤對手下低聲道︰「送回去。」

他聲音低沉渾厚,隱隱怒意已經顯出,侍衛們不敢懈怠,只得強行把秋白扭送回勤王府,又招貼身伺候他的侍女小廝送去沐浴更衣,折騰到後半夜,終于睡著了。

翌日午後。

「公子,你終于醒了。」顏月眼淚又涌了上來。

腦袋沉的脹痛,秋白用手揉了揉眼,整個身體乏力,連起身的力氣都沒有。

顏月這時終于哭哇哇大哭起來,傷心欲絕哽咽道︰「公主怕是,怕是不成了。」

秋白揉眼的動作停了下來,似乎沒听清顏月說什麼︰「你說什麼?」他懷疑自己听錯了。

「公主怕是不成了。」顏月說罷,已經泣不成聲。

宿醉的秋白不知從哪來的力氣,雙腳踩在地面時,熟悉的冰涼感侵透過來,他知道這應該是在自己的房間,忙向衣架模索過去︰「快,幫我更衣!」

秋白被顏月領著來到了葉蒔的房間外,屋里進進出出,偶有嘆息聲從屋內傳出,但無一例外的,都不說話。

「他們在做什麼?」秋白緊張地問。

「公主今晨被送回王府,這些都是王爺請來的大夫,他們進去會診了,宮里的太醫院也來了人,听說是奉旨前來的,想必昨晚的事驚動了宮里。」顏月緊張地踮腳往里看,卻只看到人頭閃爍,里面說話聲音極小。

蒼慕勤從屋內出來,秋白听出他的腳步,攔了他問︰「結果如何?」

「今早從阿辰那里把她接了回來,情況不太樂觀。」蒼慕勤看他的樣子,好似心有悸動,思忖片刻後,低聲道︰「她好像一直在叫你。」

聞言,秋白呆愣的站在門口好久,回過神來時,抓住蒼慕勤的手臂急忙說道︰「去請蔡老太爺過來。」

蒼慕勤蹙了蹙眉,凝聲道︰「可是蔡院判已經來過了。」

「不行,要蔡老太爺來!」秋白捏著蒼慕勤手臂的手不自覺的用力,捏的蒼慕勤很痛,雖然不知請蔡老太爺出山有何作用,但還是命身旁侍衛去請了。

秋白被蒼慕勤領進屋內,連同他和會診的大夫全部退了出來,留他們二人在里面。

秋白坐在床邊,輕輕地握住她的手。

「秋……」她渾身上下像從水里撈出來一樣,都是潮汗。

他握著她的手說︰「我在。」

這一刻,秋白似乎放棄了,放棄了報仇,忘記了她給他的羞辱︰「如果你醒來,我們就按你說的去做,我們離開蒼國,也不回祁國,我們歸隱山中。」

「霽……」這個字猶如一把利刃,狠狠地刺入秋白的心。

秋白笑了,松開她燙人的手,起身退了幾步,恍若真相大白後的失控︰「是我太天真了,至始至終你都只愛秋霽一人!我連做哥哥的替身都不配!」他訴道,滿目盡是她與秋霽的歡笑、擁抱、親吻時的模樣。

他听著她輕語呢喃,听著她因為高燒而說的「真心話」听著她搖頭時,發絲與枕頭摩擦出來的沙沙聲。

她的唇瓣依舊翕動著︰「秋……」

「閉嘴!」他低喝,又沖上前去,狠狠地握住她縴細的手腕︰「葉蒔,你得活著,你不活著,我找誰去報仇?!你不愛我沒關系,但是,但是你毀了我的一生,我的眼楮,我看不見任何東西,我被人嫌棄,被人可憐,被人厭惡,我一無是處,都是拜你所賜!這樣輕易死去太便宜你了,不是嗎?!」

這樣的疼痛不是葉蒔這樣的病體所能承受的,眉心不自覺地緊蹙,難受的□□聲再起,到最後竟有了墜泣求饒之聲。

「持國公主也會求饒?」秋白冷笑起來︰「總有一天,我會讓你跪在我面前求饒,葉蒔,我等著那一天的到來!」

說罷,他狠狠地甩開她的手腕,身後響起蒼慕勤的聲音︰「蔡老太爺請來了。」

秋白回頭︰「請蔡老太爺進來。」

蔡老太爺年事已高,被蔡敦扶進來,放下藥箱,望聞切,一番後,與兒子對視了一會。

蔡敦搖搖頭,攤開兩手,示意自己已經盡力了,無計可施。

蔡老太爺昏花著老眼,聲音有些渾濁,似是沒有睡醒,轉身對蒼慕勤和秋白道︰「還請王爺準備些東西來。」

「蔡老太爺盡管吩咐,本王竭盡全力去辦。」

蔡老太爺到書案前寫了個單子交給蒼慕勤︰「請勤王盡快將這些東西備好,老夫這就要為王妃診病。」

蒼慕勤拿著單子看了一眼,轉身交給小廝讓他即刻去辦。

或是因為剛才與葉蒔動氣,秋白白皙的臉上刺客氤氳著一層薄紅,蒼慕勤看罷,勸他回房休息,這邊有消息了,會通知他。

經歷方才那一插曲,秋白自然不想在此多待,于是扭頭讓顏月送他回去。

蔡老太爺要的東西刁鑽,蒼慕勤的人公里宮外跑了個遍才湊齊這些東西,蔡老太爺讓蒼慕勤出去,只留了蔡敦一人在屋內。

蔡敦再次仔細診脈,又模了模她腦後的腫塊,對蔡敦道︰「我兒看好,今日為父再交你一針法,要仔細學好。」

蔡敦忙上前將針囊攤開,一百零八根銀針和三十六跟根金針擺放整齊。

蔡老太爺棄銀針而不用,從藥箱里拿出個小瓷瓶,蔡敦認出,那是麻魂湯,金針沾了里面的藥汁後,伸手施針。

蔡敦自幼跟隨父親左右學醫,自然看過父親下針,往常病癥銀針即可,今日見父親不僅動用了金針,而且用了家傳秘藥麻魂湯,在命穴上下針,力道,深淺,極為重要,蔡老太爺下針,針針精準,三十六針行雲流水,遍布各大穴位。

剛開始還很痛苦的公主,這一刻竟出奇的安靜,面容上的汗水褪去,只剩唇瓣上或青或紫的咬痕。

「父親,這便好了?」蔡敦見公主面容安詳,像是睡著了。

蔡老太爺搖搖頭,伸手輕輕模了模公主腦後的腫塊,搖搖頭︰「你在正面將她扶坐起來,模著她的脈搏,有何波動,立刻告訴我。」

蔡敦無疑照做,但當父親拿出刀和錘子的時候,他有些慌張了。

蔡老太爺將葉蒔腦後腫塊處的頭發剪掉,抹了藥水,布滿老年斑的手拿起了鋒利的小刀,沾過藥水後,動手去切︰「父親?!您!」

蔡老太爺耷拉下來的眼皮抬都沒抬,不被任何聲音干擾,一刀下去,血液流淌下來,布巾擦了擦血,繼續下刀,再後來,又拿了工具,撬開她的頭蓋骨,蔡敦害的齜牙咧嘴,緊閉著一只眼楮,又不得不睜著一只眼楮看,後來蔡老太爺又用剪子做了一些處理,最後用小勺一樣的東西,一點點地將里面凍狀的血液舀了出來。

蔡敦眼楮都快看直了,模著葉蒔脈搏的手抖動的不行。

蔡老太爺卻氣定神閑,一氣呵成,最後縫合好。

一切完成後,蔡老太爺像欣賞一件藝術品一樣地欣賞著自己的刀口,自己的縫合線,最後滿意地一點頭,抹了些麻魂湯,將金針一一拔下。

「父親,好了?」蔡敦見父親臉色如常,似乎很是滿意的模樣。

蔡老太爺點頭道︰「將她側身平放,不要壓到後腦。」

蔡敦照做完畢,起身抹了把額頭,甩掉手上的汗︰「不愧是父親,為醫者,仁心仁術也。」

蔡老太爺搖搖頭,威嚴道︰「記得多少?」

蔡敦自認並沒有父親那般醫學天賦,老實答道︰「孩兒慚愧,記得十之七八,但若讓我此刻主刀,仍是不敢下刀。」

蔡老太爺又模了會脈搏,起身走到書案前,提筆寫了個藥方遞給蔡敦︰「先按這個方子抓藥,勤王想必等的急了,你先去把這里的情況與勤王說說,待老夫出去後,再談細節。」

蔡敦拿了藥方,恭敬地出去了。

蔡老太爺又走回床邊,看了一會,輕輕喚道︰「公主,當年葉鈞大將軍救了老夫,老夫無以為報,今生唯憾不能報答大將軍,沒能醫好大將軍,公主有事,老夫是不會坐視不管的。」

蔡老太爺低嘆一聲︰「公主,老夫告退。」

病來如山倒,並去若抽絲。

月兌月兌姑娘因扯著吳貞去吃酒席,沒能與葉蒔同歸,故而內疚不已,托人告訴吳貞有要事在身,近日不能去看他了。

月兌月兌和顏月輪流照看著葉蒔,不辭辛苦。

那是個有些燥熱的白日,持國公主醒了,日夜守護在旁的顏月歡喜地去請了已經暫住在勤王府的蔡老太爺,聞訊而來的還有蒼慕勤、秋白、月兌月兌。

「公主您可醒了!」月兌月兌滿面欣喜地說著,顏月已經激動的哭了出來,嘴里嘟嘟囔囔地說著佛主保佑。

蔡敦因是太醫院的院判,不能日夜守在這里,蒼慕勤將蔡老太爺留了下來,故而這幾日蔡老太爺都是在勤王府中度過的,葉蒔醒了,蔡老太爺第一時間趕來︰「公主,讓老夫為你診診脈。」

蔡老太爺看著她的眼楮,等著她將手腕交出來,可等了片刻,卻不見她有任何舉動,反而是有些呆滯地看著眼前的這些人。

月兌月兌見狀忙道︰「別圍的這麼嚴,讓公主透透氣啊!」

蒼慕勤深深地瞧了一眼,走到外廳的椅子上坐下,侍女奉了茶,蒼慕勤有一下沒一下地品茶,豎起耳朵听里面的動靜。

「公主,請把手腕給老夫。」蔡老太爺說完便仔細地觀察她的舉動,她仿佛沉浸在什麼當中,眼神變得呆滯,片刻眼眸中充滿了驚恐之色,十分害怕地盯著秋白,片刻後身子如篩豆般抖了起來,掙扎著身子往牆角挪,仿佛秋白即是魑魅魍魎,瘟疫病源。

「公主,你思維清晰嗎?」蔡老太爺問。

「別,別過來!」她抖著聲音低鳴,蒼慕勤聞聲迅速過來,正欲上前,只听她失聲尖叫大喊「別過來!啊,別,別過來!」她身子躲得更厲害了,整個人縮成一團,用棉被包裹住自己,猶如受傷的困獸,驚恐充斥了每一個細胞。

「這是怎麼了!」蒼慕勤略有緊張地問。

「別過來,別過來。」葉蒔重復著這句話很久,而在她的遮遮掩掩中不難發現,她的視線總是有意無意地看過秋白,她懼怕的根源就是他。

所有人一時無語,紛紛看向眼盲的秋白,而他卻並不知情。

「勞煩各位先去偏廳稍等片刻,待老夫仔細看看公主。」

人被顏月送了出去,最後顏月關了門,守在外面。

仿佛見到人都走了,而眼前又是一個無害的慈祥老者,她的恐懼少了些。

「公主,老夫是蔡華,您還記得老夫嗎?」蔡老太爺仔細地審視她每一個舉動,甚至是眉角的抬動以及額頭的冷寒。

她搖頭,無聲的回答。

「公主病了,先讓老夫診看脈象好嗎?」她開始動手觸模自己的身體,模到後腦時她發現那里少了一塊頭發,並且有些疼痛。

葉蒔腦中似乎恢復一片清明,但又轉而即逝,她需要一段時間冷靜,于是點頭承認︰「是,是,我病了,病了。」

蔡老太爺開導片刻,這才主動將手腕遞給了蔡老太爺,又讓他在自己腦上查看半晌。

「公主剛才在害怕什麼?」蔡老太爺想知道她害怕的根源,莫非與秋白有關?

說到害怕,她仿佛警醒一般,立刻又縮回牆角,戒備地看著他。

「是秋白嗎?」她的身子跟著一抖,蔡老太爺趁熱打鐵地又問道︰「秋白把公主如何了,公主如此懼怕他?」

她怔然片刻,又狠狠地搖頭,似乎並不想表露出來。

蔡老太爺渾濁的老眼看到她的驚訝,恐懼,防備,傷心,最後是近乎絕望的流淚。他不知道她為何會變成這樣,最後他拿出兩根手指,在葉蒔眼前晃了晃︰「公主,這是什麼?」

葉蒔盯著看著晃動的食指和中指,忽然將頭埋下,靜默地流淚,她的眼楮像是泉眼,不停地流啊流,流成河,匯成海。

「公主什麼都不肯說,老夫只能告訴他們公主……」蔡老太爺盯了她片刻,吐出最後幾個兩個字︰「傻了。」

只是,若能真傻,當是何等幸福啊。

蔡老太爺從公主房中出來,眾人便圍了上去。

蒼慕勤撥開人群,站到蔡老太爺面前,神色凝重地問道︰「王妃如何了?」

蔡老太爺眼睫低垂,似在深思,片刻不說話,蒼慕勤又追問了聲,他才回答︰「王妃傷到了腦子,現在神思不清,待這兩日老夫再仔細觀察診斷,確診下來,再行用藥。」

「神思不清是什麼意思?」月兌月兌問道。

蔡老太爺搖搖頭,想避開月兌月兌的追問,卻被她扯住了手臂︰「蔡老太爺,請您告訴我,您話里的意思。」

蔡老太爺緊抿著唇瓣,最後下定決心道︰「王妃神智不清,似有痴傻之舉,當然,這還不能確診,真的需要觀察幾天才行。」

月兌月兌抓著蔡老太爺的手慢慢垂了下來,還是有些不敢相信。

「這幾日辛苦蔡老太爺了,先送蔡老太爺去休息。」蒼慕勤給下人使了個眼色,立刻有人上前攙扶送他去休息。

月兌月兌立刻就要進屋去看望葉蒔,卻被蒼慕勤的人攔了下來,他站在門口對幾人道︰「從今日起,沒有本王允許,不得進入魚柳園,秋少暫時移居到沉秋園,即刻執行。」

「王爺?」

秋白眉目斂起,上前一步,正欲再言,蒼慕勤冷言警告道︰「秋少,別忘了你的身份!」

秋白頓了下,垂低了眼眸。

顏月見狀,連忙祈求似地說道︰「公主身邊總不能連個照顧的人都沒有,懇請王爺允許顏月伺候公主吧!」

「勤王府里最不缺的就是下人,小正,送他們出去!」

「你!」月兌月兌瞪圓了眼,幾乎撕破臉,最後壓下氣息道︰「勤王這是要軟禁公主?也不問問大將軍同意與否!」

「哼,你口中的公主是本王明媒正娶的王妃,難道本王連關照公主的權利也沒有,月兌月兌姑娘到是以何身份搬岳丈大人來施壓?」

「我!」月兌月兌貝齒咬著唇瓣,這時蒼慕勤又遞了個眼色給小正,一行人被小正送走。月兌月兌等人被「請」到院外,魚柳園的牌匾依舊高掛,月兌月兌心里總是覺得不妙,抬眸看了眼湛藍的天空,喃喃道︰「要變天了。」

「真是要變天了,勤王根本就沒把我們家公主放在眼里。」顏月哭哭啼啼,不知如何是好。

月兌月兌看了眼顏月,蹙起了眉,轉身兀自往勤王府外走,出了勤王府,月兌月兌才發現,自己的手心起了一層薄汗,心中始終噎著口氣︰「不行,事態嚴重,我得親自稟報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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