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枝•南山鳳 第二十六章

作者 ︰ 畢棠

辛池是辛瑤的同胞哥哥,卻一直是鳳族的敗類。♀據說,他一年往往吃掉別的鳳凰一千年的食糧。據說,羿洛這幾萬年為他操心的無數婚事,通通只一個結果,女方最後必被拔光了毛再順著鳳尾山山頭遛上三圈。

辛池是作為鳳尾山繼承人的身份養育成人的,他不是擁有這個標簽的第一只鳳凰,當然也不會是最後一只,怪只怪羿洛活得太長了。至于辛池如此廢柴,羿洛還如此心急火燎地操辦他的婚事卻不操心自己個的,只能說,私心忒重。

這樣一來,很多問題就特別好解釋了,譬如羿洛。在一次又一次對辛池展開的逼婚計劃失敗後,他終于將目光投向了我。這兩千年來,他對我嬉笑怒罵,無非就是以長輩自居,或是以一種高姿態來親自鍛造我這顆頑石。等到頑石不再玩劣,他也終于意思意思地應承了干爹的旨意,好帶著我飛回鳳尾山,供他那位寶貝族孫賞玩賞玩。

只是,一想到真有那麼一天,我還得喚羿洛祖宗,簡直比滅了全天下的雞更令我著惱不堪。我沒想到的是,每個月的供奉,多出十倍的津貼,便讓我糊里糊涂地將自己給賣了。

想通這些點後,我只能越來越佩服自己強大的邏輯推理能力,竟從那麼些個盤根錯節的蜘蛛網里捋出這麼一根金絲線。怪只怪自己不開竅則已,一開竅,金鳳**。

我這正想得出神,卻不察背後有個軟軟的東西,有一下沒一下地敲擊著我的肩膀。我嚇得一哆嗦,立馬從牆垣上跳了下來。

十一提著個撲蝶用的網簍,歪著腦門子,疑惑地望著我:「上仙?」

我拍打著衣袖上黏著的蜘蛛網,冷笑了三聲:「干嘛?」

她一愣,然後詭異地笑了:「這老遠地看著,我還以為有人擱這兒曬人肉干呢。」

听罷,我一肚子惱火,真就胯一扭直栽進了正殿。我這一栽,十一朗朗的笑聲隨之而來。我胡亂找了個地兒,一坐了上去。

其余的十人也在,就只穆青不在,我估模著,他也只能是在北院倒騰著。經由昨天事宜,如今殿內的氣氛莫名其妙詭異了起來。我不敢大聲喘氣,只稍稍地抬起頭仰視了一下眾人。老二還是以前的唯唯諾諾模樣,執茶杯飲下時,那濕漉漉的睫毛都在輕顫。老三再沒看我,捧著一本書孜孜不倦地讀著。

而十一,自隨我入殿後,就一直坐在門檻邊,拿著一只狼毫筆和一沓宣紙,默默低著頭,不知在畫些什麼。我忍了好久,還是鼓著腮幫子,道:「你省著點用,最近尚務司物價真挺高。你要是畫得舒心也可以,可你總得將我那三吊半紋銀還我啊——」

我正探頭去瞧瞧,她一下子撲在宣紙上,墨汁濺得到處都是。我覺得好沒意思,只得拿著老二的茶杯胡亂抿了幾口,老二愣愣地看了我半晌,歪著脖子,問道:「上仙?」

我沒再理她,扔了茶杯就去了北院。穆青倒還真在,捏著個布扣,敲擊著針線盒,不知發什麼呆。

「穆青。」我叫他。

他緩過神,放下布扣,眼冒著金光:「主上,過來啊,給你看樣好東西。」

他這樣神神叨叨的,我倒是不敢過去了。♀他也沒給我喘息的時間,一把就將我拽了過去,愣塞給我一大坨物什。等我回過神的時候,手里驀然多出了兩個牛皮包袱。我慢條斯理地解開包袱,穆青只立在一邊,眼眶里盈滿了笑意。

「這些是什麼?」我抽出一片細條條長滿荊棘的葉子,在他跟前晃悠著。

他仍樂著,嘴都差不多咧開了:「據說凡間都拿這個催產的,沒準還能催催葵水。」

我暗自克制住想要掐死他的沖動,又取出一個軟趴趴的小棉布,問道:「這又是什麼?」

他示範性地撕爛了它,一邊挑起里面的棉絮,一邊口若懸河著:「凡間都挺時興這玩意的,我先給你備著,你要是真到流血那一天,也好拿出來用。至于用法,你琢磨琢磨也就會了,真要到量大的時候,保不齊要多穿點衣物,少貪涼,辣的要忌口,記得多喝紅糖水。」

我完全抓狂了,拖著包袱,遂準備滅了了事。他卻好像還沒完,又拿出一件衣物,直往我手里塞。一瞬間,我的想法是,他這不會是連壽衣都給我準備好了吧?

「哎哎哎~~~」他叫住我。

「最近我挺忙的,懶得托人帶去靈山,今天你要是看到杜殷佛祖,就送給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我攤開那件衣物,果然是二師父那件天竺亞麻做成的上衣。我苦笑:「我要是今天看不到他,那不是打水漂了。」

穆青淡淡地望著我:「他會來的。」

我「哦」了一聲,準備轉身離開,穆青卻又是欲言又止的模樣。

我瞪了他一眼,他才搓著手,聲音明顯比剛才小了三個調子:「池少爺其實性子並不壞,你去了鳳尾山,一定要同他好好相處。你不懂的,他一定都會跟你說。」

我閑閑地嗯了一聲,就真的走了。令我很沮喪的是,好像穆青也挺樂意我嫁給辛池的,否則也不會說那番話。雖然我知道他是為我好,但還是覺得他這個預謀鐵定預了好久了,瞞得我挺難受的。難怪他還讓我同羿洛劃清界限,原來是怕我收不了心。哎,真的是,嬤嬤心,海底針啊。

而穆青所給的東西,考量他這麼多年嬤嬤做得如此盡職盡責。最後,我只能祭出聚寶袋,一股腦全塞了進去,然後繼續掛在脖子上,又優哉游哉地回了正殿。

只是,我這剛一踏足邁入,不得不又退後一步,以驗證正殿的避邪鏡是不是再次歪了。我盯到脖子僵硬了,除了發覺鏡子又古樸了些,倒也沒發現別的異常。

我指著始作俑者,即幾大桶燦若星辰的黃金,眼冒紅色星星:「鳳尾山的供奉,來得未免也忒神速了吧。」

我這句話未完,十一她們齊齊搖著頭望著殿外。我隨著她們的目光,回過頭,只見幾天不見的老頭子步伐生輝卻又稚氣未月兌地向我走來。那墨色枝椏都似沾染了稚氣,整個快活生生離了發髻。

他一走入正殿,就皺著眉頭,望也沒望我一眼。我還想著他這次氣性可真夠大的,他已捏著我的肩頭,鋒芒畢露。

「你們上仙呢?」

我嚇得大氣都不敢出,不知道他這又是鬧哪一出,明明人都在他跟前了,還盡整這些有的沒的。

「你是?」他撲閃的睫毛,竟還真的整出深思疑惑的意味。

我怒了,一把捋開了袖子,露出里面烏漆抹黑的皮膚,彈了彈心口的聚寶袋,推搡著他:「你看好了,本人雖然現在是黑了一點,但黑的是手,不是臉!」

他愣了半晌,捏著我的臉,又一陣疑惑:「鳳娃?」

我直點點頭,至少從這個詞來看,他已不再生我的氣了。

他抓抓腦門,更襯得那雙眼澄澈無邪:「可是,你這發型,我不太能懂。」

我傻了,順著他的目光,伸出手慢慢地模向發頂。這一模,我發現問題大發了,趕忙從老頭子寬大的雲袖中搜羅出一面菱花鏡。我知道,他一向愛揣著這類亂七八糟的物什四處晃蕩。

昏黃的銅鏡照不出形容,我高抬起頭覷著,只看見原本平坦的發間盤踞著兩坨暈黑的環狀物,要多詭異就有多詭異。我撥弄著鏡邊的瑪瑙,鏡面中的我愈發清晰,清晰到每個空隙都愈漸分明。寬闊的臉面,盡是斑斑點點,鼻梁亦是整個塌下來的,映襯著那眼楮如小綠豆般賊溜溜的。我使勁憋著勁往上瞧,高高的發髻上不再是布帛掩蓋,而是留著絲絲長發垂下。野薔薇則插在另一端,與白色的布帛交相瓖嵌在耳畔兩側墨色的釵環上。

整個裝束雍容大氣,若是十一那樣的清秀美人,倒可以算是相得益彰,但搭在我這副尊容上,真的是嚇死個人。我想起來,穆青幫我弄這副裝束時,正是我半神游的狀態,我那淺淺的一模,根本就難以發現這一出。怪不得,剛入殿時,老三他們全是一副不搭理我的架勢,穆青他,真是造孽頗深。

正殿實在呆不下去,憋得太沒意思,臨出門時,十一突然抓住我的手,趁著無人在意,附在我耳畔,淺淺道:「小心鳳王。」

我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挺恣意地朝前走著,順勢解下了發髻,並摘下了那朵野薔薇。

老頭跟在我後面,只一個勁地嘮叨著:「你走慢點,當心跘了。」

我咯咯笑著,走得愈發快了。我知道他這番言論完全是借口,純粹是為了掩飾他年老體衰,早跟不上我的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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