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夜已深,淳于慎宿在馨和宮,他一向睡得淺,伺候他多年的萬貴妃每回侍寢都睡得規規矩矩,不發出一點兒動靜,所以外頭傳來響動聲,淳于慎很快就被吵醒了,他皺眉不悅道︰「什麼人吵?」
「皇上,外面是梨玉閣的管事太監求見。」黃貴忠在帷幔外道,「入夜了宮里噤聲,奴才瞧著是梨玉閣出了大事。」
聞言淳于慎翻身而起,躺在他身邊早就醒了的萬貴妃也跟著坐起來,無聲的伸出手想要拉,卻見淳于慎面色難看,忍了忍,道︰「皇上,這會兒都過子時了,不如召那太監進來問話,外面冷著呢。」
這都初夏四月份了,還冷?黃貴忠抽了抽嘴角,迅速領著幾個更衣內侍進來,淳于慎吩咐內侍穿衣,讓黃貴忠去安排步攆,「梨玉閣的奴才不是大事不會鬧到這里來見朕。」
這話意思是一定要去看看了,萬貴妃眼神微變,面色一沉,旋即勉強扯了扯嘴角,下床上前伺候淳于慎穿衣,卻不妨被對方讓開,「這事讓奴才做,你不必動手。」
不必動手?侍寢妃子替皇上穿衣是宮規按例吧。萬貴妃掃了一眼動作熟練利索的內侍,心口微顫,難道是覺得她沒奴才動作利索?
幾乎是她愣神間,淳于慎就已經穿戴妥當,大步往外走,她提步跟出內室,但見一個瘦弱太監跪在外室門口,頭發散亂,面容慘淡,額頭紅腫,一身太監服也似被拉扯的皺巴巴的。
「皇上,快救救我家主子……」圓喜才說一句話,淳于慎就打斷他往外走,「跟上來路上說。」
圓喜愣了下,才飛快的爬起來跟著往外跑。
淳于慎坐上步攆,抬手捏了捏額頭,太陽穴突突直跳,似有些不好的預感,「說吧,怎麼回事?」
夜色下他俊秀面容比那高高掛在馨和宮檐角明明滅滅的宮燈燭光更模糊不定。
「皇上,我家主子被人擄走了!」圓喜跑的氣不順,加之焦急,聲音有些破音的尖銳,「剛剛入夜有人來敲門,進來幾個粗實太監,把奴才一拳頭打暈了,等奴才醒過來……主子就不在了。」
「豈有此理!」淳于慎沉下臉,眉頭緊皺,「誰這麼大膽敢在皇宮里擄人?你們梨玉閣那些奴才都是干什麼吃的!」
幾個粗實太監能強入梨玉閣擄走人,外面巡邏的侍衛,梨玉閣里面守夜的太監宮女,楊貴嬪貼身宮女們,這一個個都是死人麼!
「這段日子,梨玉閣……沒落了,上上下下加起來不過七八人,也不知今晚是什麼原因大伙都睡死了,除了奴才守夜被……」圓喜哽咽難言,他被人一拳頭就打暈過去了,這麼沒用也說不出口,最後只能不停的請罪,畢竟主子出了事,都是他們奴才沒護好。
淳于慎本來冷沉的臉更沉,在他眼皮底下整這事,真是好膽量。
「黃貴忠,傳令禁衛軍,六宮翻個遍也要把人給朕立刻找出來!」
「今日在梨玉閣附近巡邏的侍衛全部綁了,等候發落。」
一行人來到梨玉閣前,映入眼簾的是兩盞隨風搖曳的長信宮燈,微弱的光芒,映襯的整個梨玉閣分外淒涼,門口空蕩蕩的。
淳于慎微微眯眼,緊抿著唇,一語不發的下了步攆,站定在地,一時間不想進去了。里面不用看,定是沒人,沒了那個等著他的人。
止步不前不是他的作風,停頓了沒多久,他還是走了進去,正好踫上從里面出來的幾個人,為首的是知月,跟著的一個眼熟的宮女額頭包扎著紗布,而另一個則手臂包扎的厚厚的,竟是都帶傷了。♀看來圓喜那句都睡死了不怎麼真實。
三人一齊跪下行禮,知月率先回過神,看著平靜些,另兩人都有些心有余悸的顫然不成語。淳于慎看在眼里,心也沉了。
那人若是想要……恐怕楊貴嬪已然……這樣的想法一冒上來就被他狠狠的壓下去了。
入了梨玉閣內,卻發現大半個月沒來,這里面全然大變樣,除了一盆擺在入門不遠處的藍鳶尾能入眼,整個擺設簡單到冷寂,好像又回到了他對梨玉閣的最初的印象。
環視一圈,幾步來到那盆花前,這時節若非細心照料著,這花該枯了。淳于慎忽而問道︰「楊貴嬪喜歡藍鳶尾?」
黃貴忠沖跟進來有些發愣的幾人使了個眼色,知月便上前一步回話︰「回皇上,主子對花粉過敏。」
對花粉過敏?那怎麼可能喜歡花……淳于慎背手而立,冷笑了一聲。
時間流逝的很慢,淳于慎是個不等人的人,並不是他耐性不好,而是他的身份不允許,太損他的帝王威嚴了。
沉寂的後宮被攪和醒了,除了慈安宮,禁衛軍沒有闖進去搜人,余者皆被翻了個遍,連景寧宮都不例外,只是仍舊沒有找到人。
「砰!」
听了禁衛軍頭領的稟話,淳于慎直接砸了茶杯,拂袖而起,「宮門早就關了,好好個大活人能憑空消失了?今日能堂而皇之的擄人,明日是不是要造反了!」
聞言所有人立馬全都跪下去,連黃貴忠都打了個哆嗦,淳于慎發了一陣火,匆匆趕來的皇後,萬貴妃,靜妃,沈淑媛,吳修容等好些個妃嬪……也都尷尬的進退不得。
「你們來的正好,朕想問問這六宮里頭誰有那通天的本事,藏人藏得禁衛軍都找不到。」
淳于慎眼風一掃,視線最後落在皇後身上。
皇後朝他福了福身,臉帶愧色,「是臣妾治宮不嚴,竟然發生這等事。」淳于慎只皺眉踱了一步,現在他沒心思計較治宮問題,盡快找到人才是關鍵,心思沉斂,在腦海里飛快過了一遍整個事情,楊青禾看著通透也不是沒腦子,被人擄走之後會做什麼……是誰要害她?目的又是什麼……
「皇上,莫要急壞了身子。這後宮如此之大,藏人說來也容易,只是不可能悄無聲息。」萬貴妃見淳于慎像是氣著了,又更像是著急了,說不出的苦澀滋味,他終究也會為了別的女人著急麼?
「黃貴忠,那些綁了的巡邏侍衛都說了什麼?」
下令綁了他們,自然是要問話的,畢竟人是在他們眼皮底下擄走的,總會有人看見吧。黃貴忠伏跪著答話,「奴才問過了,都說沒瞧見什麼,也沒听見動靜。」
「啟稟皇上!人找到了……」
黃貴忠的話一落,外頭就傳來稟報聲,一個穿鎧甲禁衛傳令兵飛跑進來,單膝下跪,肅容威武︰「皇上,在御花園偏角荷花池打撈起人,已經讓太醫在那邊當場救治了。」
打撈?扶岫知月等人齊齊軟了腿,癱坐在地,而淳于慎面色微白,捏緊拳頭倒退回坐椅上,低聲道︰「說清楚。」
那稟話的禁衛兵稍一遲頓,想了想道︰「回皇上,臣等奉命搜查完六宮未曾發現被擄走的梨玉閣小主,而搜查御花園的時候有人听見荷花池里撲騰水聲,臣領著人上去查看,竟發現大片荷葉上粘著粘稠的血跡,靠岸處的水都被染紅了……」
「嗚嗚……唔。」
扶岫忽而哭出聲來,旁邊的知月手快的一把捂住了她的嘴,梨玉閣的幾個宮女太監全都低泣起來。
接天蓮葉遮擋,這人丟進去,若是沒人瞧見,誰會去水里撈人!看來淳于慎大肆搜查找人,卻是逼的對方狗急跳牆,殺人滅口了。
若不然也不會在擄走之後時隔一個時辰才‘殺人棄尸’。
站著的一圈妃嬪聞言全都嚇了一跳,尤其是皇後,她怎麼也想不到有人如此迫不及待的要置楊貴嬪于死地,如今孟選侍的死也無需查也知道,楊貴嬪是遭人陷害了。
沒過一會兒,楊青禾就被送回來梨玉閣,院判章華領頭護著楊青禾的頭部下的步攆,只見她面色青白,雙目緊閉,額頭上扎了一圈紗布卻被一直滲血的傷口染紅了。
見者頓時吸了一口涼氣,傷在後腦,這是致命傷,楊貴嬪能撐到現在也真是命大。
「啟稟皇上,楊貴嬪的傷實在凶險,後腦勺的傷口是遭受極大撞擊而成,若非偏差一點,性命早已……」院判章華臉色也白的很,真是嚇的,哪想到被禁衛軍叫過去救治人,救的是這位小主,要是沒救活,他都不敢想後果。
「還跪著作甚麼!」淳于慎並未靠近去看人,冷眼看著他們手忙腳亂的安排人往內室去,隨手又砸了新上的滾燙的茶水杯子,「朕不要听廢話,還不去救人。」
章華顫顫巍巍的起身領著幾個太醫連忙往內室走,身形急切的像是逃命。
「黃貴忠,去把柳御醫叫來。」
「回皇上,柳御醫前兒個出宮了,說是家里出了事,您批準他請假一個月呢。」黃貴忠陪著小心的回話,邊讓人趕緊收拾了地上雜碎。
「其他人呢,」淳于慎皺眉,他卻是忘了柳御醫不在宮里了,「傳朕口諭,讓孫御醫來梨玉閣請脈。」
立刻傳旨太監應了聲,匆匆跑出去宣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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