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禾!你這是在做什麼?!」一道刺目的亮光劃過,炫的楊青禾目暈,失衡栽向一旁,還未反應出什麼,身體便被大力地拖曳而起,飛速掠過來的夏侯栩將她抱起,足下一點,落在丈遠,將人摟在懷里,他死死的摁著她的腿,「你看看,看看你的腳!你是在糟踐你自己還是在糟踐我?!」
楊青禾疼的無力,腦袋一片星光乍響,嗡嗡嗡的,腳下麻痹淌血焦糊一片,她睜著眼,瞳孔劇縮,時而抽搐的輕顫,從未見過他這般動怒,夏侯栩臉色鐵青,眼里迸發出火來。
「你知不知道,若非我及時趕到,走出去你的腿就廢了?!」他的胸口起起伏伏,雙拳緊握怒視著她,隱約都看見他噴出的唾沫似乎有股血味,「你這是為了他嗎!你為了他敢赤足,你是不是連命也舍得!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做什麼?你知不知道他是你的弒母仇人?」怒,怒氣已經淹沒了他的理智,說出的話,像把刀子插入她的心,也是屠戮他自己。
「我知道,我都知道。」楊青禾啞了嗓,雙眸有些失焦、木然,「可是我克制不了,我一日也不敢忘記是他殺了娘親,可是腦子里有個念頭總是操控著我,讓我停不下來……」她茫茫然喃喃重復著,聲音低到只有自己才听得見。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我明明知道是他殺了我娘……可是,以前我明明不會這樣,可現在睜眼閉眼都是他,我很想很想他,想到呼吸都是痛的……」楊青禾無助地抬頭抓住夏侯栩的袖口,「他還能活過來,對不對?只要他活過來,我就不想了,對不對?」
夏侯栩僵硬了片刻,在她哀求的目光下彎腰將她納入懷中,輕柔的動作與他適才忿怒的言語截然相反,半晌之後頭頂心傳來絲幽幽的嘆息,「他死了。」
「唔。」楊青禾淡淡應了一句,作素來並不關心周遭物事的模樣,尋常也有不少宮女太監愛來醫閣偷模些治傷藥材,抓到了免不了一頓打,偏駱老太醫起了聊天的興致,她便漫不經心附和問道︰「不知是何人?」
「老夫眼神不好,看不清唉。」長長的嘆了口氣,眯著眼又會周公去了。
是夜,夏侯栩朝事繁忙不得空來看她就寢,這會兒楊青禾本不想故技重施,若畫上回挨了打,她自然愧疚,可又想不出好的法子,索性還是迷暈了她,大不了這回過後換了人伺候,送她出宮吧。
只是這次正門是出不去的,後門也有人看守,可楊青禾顯然是有所準備的,偷溜出府這種事,沒少干過,就是現在腿腳不便,走路都勉強,出入都是坐肩輿,出寢殿這短短的路,她都走的冷汗淋灕。
一身不合體的太監服,帽子也有些松,楊青禾站不住就蹲跪著在東宮後廚前的小路上等,沒多久,最後一趟運送泔水的板車就來了。
轆轉動的聲音忽而戛然而止,拉車的太監咦了聲,狠狠的擦了擦眼,驚喜不已︰銀子!碎銀子在月光下閃著光,他立馬棄車奔過去撿,一個,兩個……足足撿了十兩。
這晚他樂壞了,拉車都恨不得拉飛了,一路暢通的出了東宮,因著泔水味太臭,不能走大道,挑著小路繞遠了走。
半道上察覺到異樣,似乎有桶在翻動,等他回頭去看,又什麼都沒有,心思在撿了錢的快樂中,也沒多去想。
楊青禾忍著不適,掩著鼻跌跌撞撞的走到了醫閣後門。時辰不早也不晚,還未禁夜,醫閣來往的人不多,她就在牆角陰影里候著,站不住,腳疼,依然蹲跪著。
足足等了近一個時辰,才看見個偷偷模模的身影從醫閣里閃出來。
一看那身形,果然是董卿青。
但見她一路疾行,避開宮人來往的熙攘處,專挑僻靜無人的小路繞了走,行走之間神色警惕,時不時不忘左右前後看一看,這般模樣,一看便知多半有問題,做賊啊。
最終,她竟然繞到了東宮最近的一座殿,若是楊青禾沒記錯,那是夏侯栩下令在翻修的廢殿,這段日子,一直在修建中,說是之前的格局不好,拆了原來的房梁,以至于整座殿是半塌的,沒事誰敢過去,萬一倒了,不得壓死人。
自清醒以來,楊青禾都沒想過,近在咫尺會用到這里。
幾乎是一院之隔。
楊青禾沒有跟進殿去,而是遠遠的蹲跪在路邊草叢里,又是等。這里沒有一個守衛的人,真應了那句,此地無銀三百兩,所以才會反其道而行之麼?
這次沒等多久,董卿青就出來了,犀利的目光左右警惕看了看,似是凝神仔細將周圍都瞧了瞧,沒看出什麼,便轉頭撤去。
待她走遠,楊青禾方才松開鼻息,呼出一口長氣,拖著沉重的身子往里頭走,她已經可以確定,周圍沒有人。
半塌的廢殿呈錐形,楊青禾從凸出的地方鑽進去,竟然只能容一人大小而入,陰暗一片,什麼也沒有,她從殿門口跪爬著一路模索,直到踫到最後的一堵牆。
楊青禾癱坐在地,閉了閉眼,忽而俯身貼在地面上听了又听,她開始輕拍地面,不是實心厚重的回響,那一瞬她連指尖都不由自主地顫抖著,強自壓下心頭那些久久不能平息的澎湃念想,雙手撐地而起,勉強平復下顫抖……
模著回入殿的門檻處,她開始一陣亂拍,然後听見砰的一聲,她坐的地面凹陷下去,她只來得及抱著頭,便翻滾著順著陡坡一栽到底。
頭頂的暗門自動關上,卻不是漆黑,幽幽的暗光來自四壁瓖嵌的夜明珠。
楊青禾腳下踉踉蹌蹌磕磕絆絆地向前走去,最後,終于在轉角處被腳下裙裾一絆,整個人向前撲倒跌到了干燥的地上。
滿面土屑輕輕刺扎著她,逼迫的她一點一點抬起頭來,僅僅一眼,楊青禾便又俯面趴回地上,所有的力氣都在一眼間耗光。
有東西自眼角漫溢而出,淚滴一顆一顆滲入了她面下干硬的地板中,小小聲地嗶剝作響叫囂著。有那麼一瞬,楊青禾不敢抬頭再看第二眼,不曉得這樣的幻象會不會一眼即滅。
她趴了很久,很久,哭完一場,宣泄一番,最後打著哭嗝,直到覺得身心劇痛,方才按捺不住地抬起頭。
他安安靜靜地躺在冰床上,面上神情一如她看他最後一眼的那一刻,明明隔得一段距離,她卻清晰的看見他長長的眼睫根根分明地順服垂下,幽光下映著淡淡的暈圈,唇色慘淡,睡得像個極乖巧的孩子一般一動不動,叫人不忍叫醒。
楊青禾支撐著身體從地上站了起來,亟不可待地疾行幾步到他跟前。心中有一個強烈的念想,想要再踫踫他,再看看他,僅僅這樣一個簡單的念想,竟讓身體都渴望地要炸裂一般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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