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剛剛去解手的時候看到那妖婆又帶著一隊姑娘去了另一個院子。」午膳時,祁莞悄悄和和柳玉等人交流自己最新情報。
來司宮府已經有三四日了,自那日訓話後,便派來了一個衣著十分體面的丫鬟,由兩個婆婆監督,讓姑娘們跟著學習站立行走,和一些基本的禮儀。
這三四日的訓練,對于柳玉和郁立若等喜靜的人而言,就當是修身養性。但對于祁莞而言,這是不亞于十大酷刑的折磨,就連最基本的站姿她都站得歪歪扭扭,好像身上有跳蚤一般不停地歪來扭去,惹來婆婆不少的責罵。于是她私下就悄悄給罪魁禍首,那個貴婦人起了「妖婆」這麼個外號。
除去這訓練的時間,姑娘們空閑時最大的樂趣就是互相扯嘴皮子,但由于被限制了行動範圍,加之又有貴婦人的震懾在先,那麼點聊資翻來覆去也很快就說膩了,于是紛紛猜測起宮選的事。
雖然被限制了行動範圍,但相鄰的幾個院子還是可以相互走動的。柳玉發現,附近的幾個院子還沒有人居住,想必是離京城更遠,前來參選的姑娘還沒到達。
于是這三四日風平浪靜。私下里,如果無視了東西屋姑娘們,那隱隱透著幽怨的眼神,倒也還算和睦。
不,這其間還是發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讓原本心灰意冷的西屋姑娘們又重新燃起了希望。
原來這院子里之所以有好屋和壞屋之分,是為了激發姑娘們的斗志。就在昨日,鄭婆婆把一個訓練時,時常偷懶的北屋姑娘,與一個勤奮的東屋姑娘調換了住所,並言明,如果誰再偷懶,又或者東西屋有姑娘十分勤奮,便可以調換屋子。這麼明顯的獎勵舉措,讓今日訓練的姑娘們格外認真。
但是這興興向上的表象並沒有維持多久,就在柳玉她們來到這司宮府的第五天,一個素衣小婢快步走進院子,對著正在訓練姑娘們的劉婆婆屈了屈膝,不卑不亢道︰「夫人吩咐,請婆婆帶著姑娘們到主院集合。」
劉婆婆應了聲,轉身對著揉肩捏腰的姑娘們,嗓音洪亮道︰「姑娘們排好隊,都走好點,別丟了我們華城的臉。」
路上又踫見幾隊「娘子軍」均朝著同一個方向前行。
「你說那妖婆要我們過去干嘛?」隊伍中,祁莞努力糾正自己的「蓮步輕移」,但在柳玉看了,那姿勢卻十分滑稽。
忍著笑意,柳玉抿了抿嘴,低斥道︰「認真走,別說話,一會就知道了。」
當她們到達寬闊主院時,已經有不少的姑娘在此列隊肅立了。劉婆婆領著姑娘們站好,或許是這氣氛太過嚴肅,所有姑娘都噤若寒蟬,又陸續來了幾支隊伍,其姑娘們也皆是悄然無聲,只有細碎的腳步聲。
緊接著,幾日不見的那個貴婦人領著一干皆穿一色宮服的丫鬟婆子,緩緩從主廳中走出來,站在台階上,俯視眾人。
她今日穿的十分隆重,深色為底的長袍廣袖飾以朱紅的描花,領口和袖口處還有暗紋浮動,端莊而艷麗。
「我夫家姓池,你們可稱呼我為池夫人。」池夫人美目威嚴,如同領導講話一般,接下來說的就是例行的訓話,其內容無非是讓姑娘們安守本分,老老實實訓練,又說了選入宮中的多種好處,什麼可以免除家中男丁兵役,免除徭役,月錢幾何,還隱隱暗示,若是得了聖寵,那就是一人得道雞犬升天了。
這話激勵了不少單純的小姑娘,臉上浮現出躍躍欲試的神情。柳玉听得暗暗咋舌,這麼教唆就不怕混亂宮闈?
但這問題顯然還輪不到柳玉來擔心,池夫人忽然輕輕一笑,「你們若是在這表現好了,倘若沒入宮,出去後也是有許多好人家爭相求娶的。」
這又打消了一部分本不願入宮的姑娘心底的顧慮。
而後,池夫人喚來幾個嬤嬤,「你們下去,挑出樣貌好的姑娘。」
嬤嬤們依言穿梭在一列列姑娘們之間,仔細打量每個姑娘的容貌,那銳利如蛇盯上獵物的眼神,看得人十分不舒服,就好像自己是待價而沽的商品一般。
這是要做什麼?柳玉暗暗心驚,難不成來這的姑娘不只是當宮女?
若是這樣……她擔憂的瞥了瞥身旁的郁立若,卻見她臉上也露出憂色。
柳玉沒有注意到,一旁的梅玲月,那雙常年積雪的雙眸中,閃爍的異芒。
在眾人屏息凝目之下,幾乎每個嬤嬤都挑出了幾個容貌上等的姑娘,其中赫然有梅玲月和郁立若。
自古美女無非是訓練成樂妓舞姬,又或是上貢下賜于他人。前者多是從小便開始訓練的,那麼,這池夫人選美的用意只怕是後者。
一想到自己的好友前途未卜,柳玉就陷入了深深的憂慮,該怎麼辦才好呢……
「一會你們回去,快點收拾好自己的東西,一個時辰後,會有丫鬟過去接你們,別問為什麼,在這里你們只能听我的。」這話自然是對被選出來的姑娘們說的。
回到院子,柳玉和祁莞眉頭緊鎖的圍著正在整理行囊的郁立若,周身充斥著濃濃的擔憂。
「你們別這麼看我,我又不是去龍潭虎穴。」郁立若的東西不多,一會便收拾好了,她直起腰,無奈地看著身旁兩個一臉苦大仇恨的好友。
祁莞忽然緊緊抱住郁立若,「哇」的哭起來︰「我舍不得你啊——」
原本沉重的氣氛,被她這麼一鬧,頓時煙消雲散,柳玉哭笑不得,輕嘆道︰「你要保重,萬事小心。」
郁立若安撫的拍了拍祁莞的手,對柳玉輕輕點頭,露出一個清雅的笑容︰「我會的,你也當小心,若是有緣,以後再見。」
柳玉又嘆了一口氣,轉身看向早已等候一旁,依舊是面若冰霜的梅玲月,輕輕道︰「好歹相識一場,你……也保重。」
梅玲月頷首。
接郁立若和梅玲月的丫鬟來了,柳玉和祁莞送她們出去時,柳玉拉著郁立若的手,故意落後了幾步。
郁立若了然,這是有話要對自己說,她用眼神詢問︰怎麼了?
柳玉壓低聲音︰「若是夫人待你們不好,我會想辦法救你的。」
郁立若微微一笑,笑容有些苦澀,「你別亂想了,這一切……不過都是上位者的游戲罷了。」
上位者……的游戲麼?
柳玉一時恍惚。
直到那兩個清麗的身影消失在門口,柳玉才回過神,她快步走到派來訓練姑娘們的那個丫鬟身邊,見四周無人注意自己,便低聲問道︰「你可能出府?」
說著柳玉刻意露了露袖中的碎銀。
丫鬟面色鎮定,點了點頭。
「那你幫我傳個話到刑部尚府的樂知州那,就說土豆發芽了。」
丫鬟狐疑地盯著柳玉,似乎在權衡利弊。
柳玉又道︰「你只要傳個話就好了,不會累你受責的,若我的事成了,少不了你的好處。」
丫鬟接過碎銀,放手中掂了掂,壓下心中的驚疑,眼前這個其貌不揚的女子居然和刑部尚府有關聯,這事必須稟報夫人。
見丫鬟接了銀子,柳玉微微舒了口氣,這麼多日樂正璋都未聯系自己,不知道是不是把自己忘了,她突然有些怨氣,這三兩銀子的話費可不便宜,但願他能來,不然自己這段時間的部署就功虧一簣了。
在柳玉看不到的一角,鄭婆婆佇在那觀望已久,見丫鬟離開了,便上前來,隱隱質問道︰「你和她說什麼呢?」
柳玉看著近來對自己日益冷淡的鄭婆婆,淡淡道︰「婆婆別忘了自己身份。」
鄭婆婆冷哼一聲︰「你還真當自己是小姐了?若不是夫人要我護送你安全到達京城,誰會管你這個鄉野丫頭。」
「但她可也說了要你服侍我吧?」柳玉沒有生氣,似笑非笑的反問。
鄭婆婆微昂起她那十分突出的下巴,神情倨傲,「你都到這了,又有誰會知道事這事,除非你能再回到張府。」
鄭婆婆心里別提多憋屈了,自己原本在張府里過得可謂是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日子,又有眾多奴婢奉承,這次卻為了看護這一個鄉野丫頭而提心吊膽,奔波勞累了整整一月!現在終于可以安下心,也不用再辛苦侍奉柳玉了,反正她也不可能回到張府向夫人告狀。
柳玉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祁莞見鄭婆婆終于走了,才慢吞吞走過來,神情郁郁卻又有些好奇,「那巫婆可是刁難你了?」
郁立若走了,梅玲月也走了,她現在就只剩柳玉一個朋友,盡管神經再大條,她也能看出鄭婆婆方才與柳玉對話時那令人討厭的神色,這可不能置之不問。
為什麼鄭婆婆就這麼篤定自己回不去了呢?
柳玉盯著鄭婆婆的背影若有所思,沒注意到祁莞的話,她回過神,疑惑的瞅著祁莞,「你剛剛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