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後,落雲村韓童兒已經回到了村中,半年前的,韓童兒背著虛弱的蕭芸,帶著在山中死去的獵手的骨灰,從山里出來的時候,眼前的落雲村已經不是自己離開時候的模樣。
半年前的水災,讓村里幾乎少了一半的人,太多人在那場天災之中被巨浪卷走消失,尸骨無存。整個村子半年來一直彌漫著哀傷的情緒,在韓童兒帶著獵隊人員的骨灰回來之後,這種哀傷達到了頂階。村外的墳地之中,時常能看見托兒帶口前來祭奠的人影,那些新墳里,有的是已經分不出來是誰的骨灰,有的則僅僅埋著逝者平日里的衣冠。
韓童兒站在大屋的屋頂,看著村里家家戶戶門前挑起的招魂白幡,听著偶爾在各家響起的招魂歌謠。身邊站著巫老會的六個元老,此時也都默默不語。
「天道滄桑,生死不由人啊。」巫老在韓童兒一邊長嘆一聲,過去半年,巫老幾乎筋疲力盡,每天帶著韓童兒在各家行走,一場場的作法祈福,期望著給村民安慰。村里壯丁幾乎失去大半,各家各戶都有喪生的人。而附近五個村落的人,現在也都來到了落雲村,他們來取回在山中逝去的親人骨骸。每天看著那些村民跪倒在地,涕淚交加,痛苦不堪,在心理上,真是莫大的折磨。
韓童兒有些不忍的轉過頭,默默的對著巫老行禮之後,下樓去了。
巫老依然看著村里的淒涼情景,身邊的一個老者說道︰「此次天變,影響頗深,我巫冢幾十個村落,幾乎家家都有人喪生,元氣大傷啊。」
邊上其余的老者紛紛點頭,神色黯然。
「天意如此,此乃我巫冢一大劫數,挺的過去,我巫冢人可以再次崛起于雲海之下,過不去,我巫冢一脈就要從此消逝人間了。」巫老淡淡的說道。
「僅僅是一場陣法動蕩引起的天災,就如此厲害,接下來的日次,怕是更不會太平。我們這些老家伙,也說不得要為巫冢拼命了。」
巫老抬頭看看天空,天空陰霾,低沉沉的雲氣壓在半空,時至初冬,天氣涼寒,但是秋日的陰雨卻至今沒有停歇,每隔一兩天就會落下一場。
「半年前喪生的那些村民,尸骨恐怕已經順著碧瓊河去了外界,接下來的日子,不會安穩。♀」巫老蒼老的面容上顯露出苦澀,這片大地,隱藏在雲海之下已經太久太久了,巫老不知道外邊人在知曉還有這麼一片土地存在的時候會怎麼想,但是故老相傳的讖言中說道過,一旦外界人知道巫冢存在,那麼隨之而來的必定是無盡的殺戮。
「希望先人留下的陣法,能擋住那些外來人吧。」一名巫老會的長老說道。
巫老眉毛抖動了幾下,沒有多說,只是凝望遠方。
韓童兒拖著沉重的腳步走回了自己的家,家里現在多了一個人,蕭芸在被自己背回村之後,暫時住在了韓家。此時的蕭芸正默默的坐在院中的石桌邊上,雙手放在桌面,捧著一只盛滿清水的瓷碗,怔怔的看著碗中的清水。
韓琳兒在院子里追著琪琪歡快的奔跑著,村中唯一還能保持快樂的也就是自己這個妹妹了。半年來,自己一直不敢把父親和爺爺去世的消息告訴妹妹,家里的其他人,也都保持著這個默契,不想打破這個還處于幼年的孩子那簡單的快樂生活。
「哥!」韓琳兒開心的跑了過來,抱住了自己哥哥的雙腿。韓童兒俯身把妹妹從地上抱起,憐愛的看著妹妹那笑的都快皺在一起的鼻眼,緩緩的走到了蕭芸面前。
「還在想著那些事呢?」韓童兒抱著妹妹坐在了蕭芸對面,蕭芸抬頭看了一眼他,然後低頭依然默默看著瓷碗,不知道在想著什麼。韓琳兒抱著自己哥哥的脖子,歪著頭看了看蕭芸,悄悄的湊到韓童兒耳邊說︰「哥哥,仙子姐姐好像不開心呢?」
韓童兒眼神暗淡了一下,然後笑了起來,也悄悄的對自己妹妹說︰「仙子姐姐在練法術啦,你不要打擾她。」輕輕的把妹妹從懷中放在地上,拍了一下妹妹的**,說道︰「好了,去玩吧,哥哥有事情和你仙子姐姐談。」
「哦。」韓琳兒在自己哥哥和蕭芸兩人臉上打量了幾眼,邊上琪琪唧唧叫著,飛快的在院子里奔跑著。韓琳兒眼神被吸引住,喊了一聲︰「琪琪,不許跑,站住!」一邊喊著一邊追著琪琪跑出了院子,不知道去哪里玩了。
院子里沉默下來,自己的女乃女乃這兩天去鄰居家幫忙去了。♀村里青壯死傷大半,很多家庭就只留下了孤兒**,女乃女乃有空的時候,就會去這些鄰居家里,幫著做些活路。韓童兒有些沉重的看著蕭芸,半年前自己背著她回到村內,蕭芸就一直是這樣,沒有了在山里那種活潑勁。韓童兒知道她還沒有從自己娘逝去的悲痛里走出來,嘆了口氣,自己又何嘗不是如此?拼命的跟著巫老去一家家做法事,學術法,其實也不過是為了遮掩心內的悲哀罷了。
「蕭姑娘。」韓童兒輕聲呼喊了一聲蕭芸︰「過去的事情,就讓他過去了吧。」心里遲疑了一下,不知道該不該跟她說蕭母其實還活著。或許她知道這個消息,就不會再這麼悲傷了。
「嗯。」蕭芸低聲應了一聲,聲音低的幾乎听不見。這是半年來少有的回應,韓童兒心里一喜,蕭芸能回應自己就好。
韓童兒開始不停跟蕭芸說著村里的事情,期望用這些事情來分散蕭芸的注意力。蕭芸抬起頭,默默的看著面前臉上故作輕松的男孩,眼神慢慢的柔軟起來。
「謝謝你。」蕭芸輕聲說道。
韓童兒尷尬的雙手在桌面下握緊又松開,開導一個女孩子,尤其是這麼美麗的一個女孩,可不是他的強項。點點頭,說道︰「蕭姑娘,你沒事就好,凡事不要太多想。仙子也希望你開開心心的活下去的。」
蕭芸又點點頭,勉強在臉上做出一個笑容,然後說︰「這些天,真是麻煩你們了。需要我做什麼,你就直接交待,不要客氣,我還是能做些事情的。」
「哦,哦。」韓童兒眨了眨眼楮,正要說什麼,突然大地一陣震動,天空之中轟然響起一聲巨響,兩人心里一驚,不由得抬頭看去。
天空中厚厚的雲層此時有一大塊已經消失不見,露出湛藍的天空,那天幕背後,有無數人影在晃動,人影中間一架巨大的戰車慢慢出現。
「靈武戰車!」蕭芸瞪大了眼楮,死死的盯著天上那戰車的虛影。
韓童兒也吃了一驚,天空之中的巨大虛影讓他想起了半年前的那些驚心動魄的經歷。此時的天空,猶如一張巨大的薄膜,閃動著明滅不定的青色光華。「是陣法?!」韓童兒沒想到,自己所在的天地,居然猶如一個巨大的陣法,那透明的光膜不正是陣法開啟時的樣子嗎?
空中一個黑影在戰車旁邊出現,身形巨大,而且分外*真,韓童兒一眼就能看見那黑色身影臉上巨大而扭曲的傷疤,以及一只獨眼中凶狠的光芒。
「四成靈力充入,再發一彈。」黑影在空中咆哮著說著。邊上靈武戰車上漸漸的白光聚集,最後在車頂一個銅人手上持的戰戈之上匯聚成光球,那銅人嘎嘎響動,手上戰戈一揮,一道巨大的白光出現,轟隆一聲轟在了天空上的光膜之上。
天地之間猛地震動了一下,韓童兒感覺到**底下的椅子上傳來一股大力,硬生生的把自己震起來一尺來高。巨大的聲響轟鳴著回蕩在天地間,白色光華散去,天上那光膜顫動不休。
「哼!」黑影冷哼一聲,繼續說道︰「五成靈力,繼續轟。」戰車上白光再現,又是一道轟在光膜之上。巨響再起,韓童兒站不住腳,在大地的震動之中摔倒在地。蕭芸跑過來一把拉起來他,緊張的說道︰「靈武戰車,沒錯,就是靈武戰車,大元最強大的戰爭武器。」滿臉焦急之色。
村內大屋之中,幾道身影飛上天空。是巫老他們,韓童兒身上一個激靈,反映過來。空中巫老手持一根巨大的木杖,木杖之上一個骷髏頭此時已經變化成一丈大小,骷髏嘴里噴出一道道青色氣流,紛紛沖著天空的光膜飛去。那些青氣在接觸到光膜之後,迅速的在光膜之上勾畫出來一個骷髏頭的模樣,骷髏口一張一合,一道青色光華就從口中噴出,直指那靈武戰車。
靈武戰車邊上一隊黑甲軍士出現,各自揮動手上長槍,擊打在飛射而來的青光之上。又是一聲巨響,那隊軍士口噴鮮血,倒飛出去,只是空中青光也同時消散不見。
韓童兒拔腿飛奔向大屋,路上看見村里的房屋,很多都在天地劇烈震動之中搖晃倒塌,有部分村民被壓在碎石木料之下,正在痛苦的喊叫呻•吟•。蕭芸跟著韓童兒,看見村內的慘狀,心里不忍,手上捏了一個法訣,地上各種藤蔓開始紛紛破土而出,頂開地上的廢墟,纏繞著受傷的村民,將之從廢墟之中拖了了出來。
空中那巨大的身影哈哈狂笑,巨大的語音回響,說著︰「好地方!好廣大的一片遺跡之地。靈氣充沛,凡民眾多,體質堅強,待得破開大陣,此處就是我風候的封地了!兒郎們,再給戰車充靈,務必破開此陣。」
韓童兒和蕭芸已經跑到了大屋邊上,听著此時周圍的巨大聲音,默然不語。頭頂上的巫老吼著︰「我等巫冢遺民,與世無爭,你我毫無瓜葛冤仇,為何攻我大陣?」
「窩藏我大元重犯,死罪。」風候大聲說著︰「吾皇詔令,此地凡民充為礦奴,修士斬盡。」
空中幾個老者互相看看,巫老皺眉,繼續說道︰「我巫冢人從不外出,大陣之下,也未曾有外來人進入。這位將軍,你怕不是弄錯了。」
「哼!」風候冷哼︰「不必解釋,待得大陣破開,擒下你等,自有分曉。」說完,手一揮,靈武戰車再次白光一閃,轟擊在了陣法之上。
巫老長嘆一聲︰「罷了,此乃劫數。諸位老兄弟,盡力而為吧。」周圍幾個老者點點頭,不再多說,幾人在空中移動位置,按照各自方位站定,開始頌禱起來。
「天地初生,萬民化作。」
••••••「唯天唯地,唯祖有靈。」
••••••「借我神通,定我天地!」
空中頌禱聲大作,從整個巫冢之地各處,一道道青色光華紛紛出來,匯聚在空中巫老身邊,然後經過那木杖之上的骷髏頭轉化,噴吐到天上光幕之上。本來已經被靈武戰車轟擊的搖搖欲墜的光膜接觸到這些青氣,瞬間穩固起來,一層層青光涌上,那天空中透明的光膜開始加厚,最後變成一片青色的光華,穩穩的擋在了天上,那些光膜之外的人影,已經看不見了。
空中悶響陣陣,巫老會的諸老停下了頌禱,一個個面色蒼白,蒼老的面容之上露著苦澀。從天上落在地上,巫老拄著木杖,喘息兩聲說︰「雖然用先祖秘法加強了巫陣,但是按照這情形,怕支撐不了多久。」
一個眉法雪白的老者向前一步,扶住巫老說道︰「大長老,事情若是不可為,還是要想想這些村民出路。」
「盡人事,看天命吧。」巫老抬起頭看著天上的青光,說道︰「不能停歇,你們先去祭壇,布下祈靈之法,召喚先祖之靈,能擋一時是一時。」邊上五老拱手做禮,然後默默的都進了大屋之中。
巫老收回看向天空的目光,轉頭看看韓童兒和蕭芸,對著兩人招招手,說︰「童兒,帶著那位姑娘跟我進來。」
韓童兒點點頭,看了眼身邊的蕭芸,蕭芸笑了下,伸手拉住韓童兒的胳膊,一起往大屋內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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