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了春節,而今年,身在佟府的心懿卻有些惆悵。佟老太君在九月底去世了,這讓心懿很是悲傷。進宮後,心懿只能隔年回佟府過春節,臘月二十八回府,正月十六就要回宮,因此,除了身為胤祥和胤禎的師傅的伯父法海外,和佟府眾人在一起的時間甚少。每次佟老太君見到她都抱著不撒手,給她的紅包永遠都是最大的,很是讓叔伯兄弟們羨慕。
這個春節,沒有了慈愛的佟老太君,心懿還是第一次覺得宮里的春節熱鬧些。可她轉念一想,身在宮中的姑姑應該也是孤獨的吧,每次,她將佟府中的趣事講給姑姑听時,姑姑總是很開心。她看得出來,姑姑甚是懷念從前在佟府的生活,可姑姑有多少年沒回過佟府,沒見過佟國維夫婦了呢?心懿算不出來,不過,她決定今年要送姑姑一份別樣的新年禮物。
康熙三十八年正月初三
「心懿姑姑!」小弘暉瞧見是心懿,跌跌撞撞地走過去。心懿看著他蹣跚的模樣甚是可愛,便笑著蹲下來,張開雙臂。只見弘暉一頭扎進心懿的懷中,蹭了蹭,咧開小嘴,呵呵笑道︰「心懿姑姑,新年禮物!」。
「這孩子就是愛粘著你。」雨晴緩緩走來,寵溺地拍了拍弘暉的小腦袋,略顯無奈地說道,「還沒給姑姑拜年呢,就想著要禮物了。」。「對,對,心懿姑姑新年快樂!」弘暉像模像樣地給心懿做了個揖,他說話還不是很流暢,但那天真爛漫的童聲讓心懿心花怒放,她從來沒听過一個孩子甜甜地叫她姑姑。
「弘暉真乖。」心懿親了親弘暉那圓嘟嘟的臉蛋,從身後掏出一個布偶來在他眼前晃了晃,「它叫辛巴,是一只勇敢的小獅子。姑姑希望弘暉以後也像辛巴一樣勇敢機智!」。「謝謝,姑姑!」弘暉迫不及待地接過小獅子,左看右看,仿佛得了件稀世珍寶。「這布偶倒是新奇,我從來沒見過這樣的獅子。」雨晴抱起弘暉,看著孩子天真活潑的樣子,欣慰地笑道。♀
「我打算等天下食居的盈利再多些,就開一個玩具店,專門賣這些布偶。清妍極擅長女紅,這個辛巴就是她做的,到時就由她負責培訓繡娘們。設計上,我都想好了,有機敏的小獅子辛巴,有能幫孩子實現美好願望的機器貓哆來a夢,還有……」。心懿尚沉浸在夢幻般的童話世界中,後背卻感到有一股冷風,嚴肅的男聲如那冰冷的北風凍結了心懿天馬行空的思緒。
「恩特和莫,正月十六回宮前要完成的三百張字帖寫得怎麼樣了?」胤禛大步走進屋中,只見心懿兩手托腮,呆望前方,傻傻地笑著,便知她又在做白日夢了。心懿如夢初醒,看胤禛大煞風景地又跟她提功課的事情,便撇過頭去,吐了吐舌頭,漫不經心地答道︰「放心啦,表哥。三百張一張不少,保證到時候交給你。」。「你最好做到,不然……」胤禛只是慢慢地坐下,細細地品著茶,卻不再說下去,這讓心懿莫名地感到恐慌,而她又不敢問,只能暗自揣摩著胤禛的心思。
「阿瑪,你看,這是辛巴!」弘暉卻絲毫不受這對表兄妹的影響,抱著辛巴趔趄地走到胤禛身旁,揮舞著布偶。「暉兒,這是姑姑送的?」胤禛面無表情地問道。「嗯!」弘暉咧著嘴,露出兩顆白白的小虎牙,點了點頭,伸出雙手想讓胤禛抱,可胤禛卻板著面孔不理會他。估計弘暉早已習慣了嚴厲刻板的父親,便轉身回到了雨晴和心懿身旁,一個人靜靜地和辛巴玩。
「恩特和莫,如果三百張字帖沒有認真完成,就老老實實地學女紅,直到你可以做出這樣的一個布偶。」胤禛刮著杯蓋,不疾不徐地說道。心懿哀怨地看著胤禛,此時,她可謂是欲哭無淚,送弘暉一個玩具,居然能被胤禛扯到她最不擅長的女紅上,鑒于此,她還是好好完成三百張字帖吧。
心懿告別了胤禛和雨晴,本想趕緊回佟府寫字帖,卻見胤就在不遠處。♀「八哥哥!」心懿小跑過去,相比嚴苛的胤禛,胤永遠給人如沐春風的溫暖感。「心懿要不來我府里坐坐。」胤牽過心懿的手,替她攏了攏披風,笑著問道。「好!」心懿粲然一笑,跟著胤踏入新落成的貝勒府。歷史有時竟會有如此驚人的巧合,九龍奪嫡中勢同水火的胤禛和胤居然比鄰而居,這著實令心懿模不著頭腦。
「對了,差點把這件事忘了!」剛進屋,心懿便掏出一個精巧的絡子,放在胤面前,壞笑道,「某個格格嫌你的掛飾太舊了,就特地做了個新絡子給你。」。「雪梅格格近來可好?」胤拿起絡子,翻看了一會兒,淡笑道。「好,好,估計她最近都忙著識字背詩呢!」心懿忍不住笑了出來。
「可是你這個鬼丫頭給她下了什麼套子?」胤看著樂不可支的心懿,便知道這丫頭又在搞鬼。「沒有啊,沒有啊!」心懿趕忙擺了擺手,卻依舊笑得歡,「我只是告訴她八哥哥喜歡吟詩作對,等她學成之後便可以同你一道賞景品詩了!」。「哎,你啊。我可是被你賣了都不知道。」胤故作無奈地搖了搖頭,他知道心懿喜歡拿他和雪梅打趣。
「八哥哥,你戴戴這絡子,可別不合適,辜負了人家的一片心意啊!」心懿在一旁催道。「這不就掛上了嗎?」胤有些不好意思地掛上絡子。「不錯,真不錯!」心懿繞著胤轉了幾圈,喃喃地說道。
「八哥哥!」心懿站定,抱著拳,一本正經地說道,「我還沒說對你的新年祝福呢。其實,我的祝福很簡單,就是希望八哥哥今年能給這貝勒府找個女主人!」。「你啊!」胤看著愈發精靈古怪的心懿,點了點她的額頭,應道,「八哥哥能不能娶到福晉不要緊。你這個刁鑽的丫頭能不能找到婆家才是個大問題呢!」。
「我不擔心!」心懿甚是無所謂地對胤笑了笑,一坐到繡墩上,仰起頭,叉著腰,一字一句地答道,「大不了就一個單身貴族嘛。單身,才能是貴族呢!」。看著心懿呵呵大笑的樣子,胤只得扶額嘆息,他還真不知道該把這個丫頭嫁給誰了。
初五當日,心懿應富森的邀請,去納蘭府上做客。雖然她認識富森已經有六年了,但她之前和富森玩,不是在欽天監就是在宮里,所以這是她第一次來納蘭府。雖是冬日,但納蘭府卻別具風情,只見形形□□的梅花繽紛怒放,有的艷如朝霞,有的白似瑞雪,有的綠如碧玉,形成梅海凝雲的壯觀景象,煞是好看。
「一曲《梅花三弄》,如何?」說著,富森便焚上香爐,擺好琴,撥弄著琴弦,梅花的傲雪凌霜之姿被清悅的泛音惟妙惟肖地展現出來。曲畢,富森帶著心懿來到梅園中,精選了幾枝嬌艷的梅花,攏成一束,捧給心懿。「有花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咱麼待會把這束梅花插在粉彩瓷瓶中,定有別樣的風趣。」富森的眸中閃著期待,提議道。「如此甚好!」心懿甜甜地笑道。「走,咱麼去亭里和梅花茶去。」富森指了指梅林中的小亭,燦然笑道。
兩人煮茶暢談,不覺間已到正午。「原來是心懿格格啊。」心懿聞聲轉頭,卻見揆敘佇立在亭外,富森和她趕忙起身請安。「上次見到格格還是在欽天監白晉師傅那里,沒想到轉眼之間,格格已經出落成一個大姑娘了。」揆敘笑著點了點頭,他隱約感覺到富森對這個格格感情不一般,卻一直沒有機會見見心懿,今日不曾想竟在府中見到了。
「你姑姑可好?」揆敘看著靈動的心懿,不禁想到了玲珊,十幾年前,她也是如此的清麗可人。「姑姑很好。」心懿微笑著應道。揆敘悄悄地打量著兩個孩子,覺得他們好似天造地設的一對。
「你今年可有收到什麼特別的新年禮物?」午後,心懿捧著杯熱茶,暖著手,含笑問道。「有啊,每年都有。」富森小心翼翼地捧出了一打信,放在心懿面前。「你看,從我五歲開始,娘每年都會寄給我一封信作生辰禮物,恰巧我就是正月初一出生的,所以我每年的新年禮物都是娘的一份心意。你看,今年已經是第九封了。」。
心懿看著興高采烈的富森,不禁也為他高興,開心地說道,「前兒听胤禎說,你已經被欽點隨駕南巡了。這次你就能借機見見額涅了,真好!」。「到時候你跟我一起去沈園見額涅,可好?」富森的眼中滿是期盼。「好啊,我還真想見見能和大才子納蘭性德比肩的江南才女沈宛呢!」心懿用力地點了點頭,興致勃勃道。
過完元宵節,心懿帶著大包小包回到了承乾宮。年前胤等小朋友托她買零食玩具,她一一應承,卻不料回宮時猶如城里人返鄉,大大小小的包裹加起來有十余個。
其實,胤等人要心懿帶回來的都是京城街頭常見的山藥糕,果子干等小吃,他們頂著龍子龍孫的頭餃,每日享用山珍海味,但卻不能嘗到京城里隨處可見的零食,這在心懿看來,的確有些諷刺,她每每想到胤他們狼吞虎咽零食的樣子,都不由得搖頭嘆息,龍子龍孫表面上看著風光,但其中的心酸又有多少人能真正領悟呢。
待到祺嬪進來時,見心懿從包裹里抱出一摞書,便上前問道︰「這是什麼書啊,宮里的藏書樓還沒有?」。「姑姑,這些是小說。」心懿隨手翻開一本,只見上面寫著《聊齋志異》。「合著是小說啊。」祺嬪知道心懿素來厭惡孔孟,卻喜歡,從《三國演義》到《西游記》,市面上有的小說全都被她收入囊中,以至于她的書櫃中,滿滿當當地全是這些市井文學。
「姑姑,我從宮外特意帶了一件禮物給你!」心懿捧出一卷畫,慢慢展開。祺嬪霎時淚眼迷蒙,她靜靜地凝望著這幅畫,扯出個笑容,對心懿說道︰「孩子,這是我十五年來收到的最好的新年禮物。」。
其實令祺嬪淚水漣漣的是一幅佟國維夫婦肖像畫。心懿知道祺嬪自進宮後就再沒回過佟府,也不曾再見過父母,便想著畫佟國維夫婦的半身肖像,送給祺嬪,這樣,當祺嬪想家的時候,也有個念想。而她卻不曾想到,這幅畫卻引出祺嬪思家思親之愁,她頓時有些不知所措。「阿瑪和額涅可好?」祺嬪看出心懿的擔憂,輕輕擦了擦淚水,微笑著問道。「叔公和叔婆的身子都很健朗,他們還問起姑姑來。」心懿遂將當日和佟國維夫婦的談話一股腦地復述給祺嬪,祺嬪听著,心中可謂是五味雜陳,有安慰,有欣喜,有傷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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