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年後,上海傅家官邸。
綠楊飄絮,清風飛逐樹枝,零落二月柳條。薄薄的日光從層雲中探出來,光線如繅絲,千萬縷織成密網灑向花廊,催得滿園繁花似錦,奼紫千紅。數囊灼灼綻放得如水晶球兒的浪花錦重疊掩映,密密匝匝的浪蕊隨風翻滾。一株潔白清雅的山茶花,吸飽了露水伸展著酒盅形的花瓣,在風中搖曳生姿。
傅宣頤抬手摘下一朵山茶花,見花尖點點女敕綠,忍不住嘆道︰「又是一春了,不知不覺中,已經過了兩個春天了。」
孫長晟靜靜站在他身後,不知該說些什麼。
沉默一晌,他道︰「少帥,北地中央政府財政部長紀嘯遠因私挪公款被關押,顧北望立諫宋子丞給大總統,經過好一番明爭暗斗的角逐,宋氏財閥才在顧北望的支持下得以扶搖直上,一手控制了中央政府的財政大權。台面上雖是宋子丞掌握財政大權,實際上卻是顧北望在暗中操刀……顧北望狼子野心路人皆知,不過屬下有一事弄不明白,他既然勝券在握,為何始終不肯代替大總統,來執掌天下?」
傅宣頤嗯了一聲,幽幽道︰「顧北望天生長了一副桀驁反骨,心比天高,志比海深,卻擔不起謀朝篡位的一世罵名……又或許,他認為時機未到……」
聞言,孫長晟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就在這時,一聲小孩子的啼哭聲驚飛了停駐在花枝上的青雀。傅宣頤快步饒過花廊,見到亭子里有幾抹人影晃動,丫鬟和老媽子都在使勁渾身解數哄懷中的小孩子。那小孩子穿著英倫風的格子小衣服,不知誰惹到他了,黑葡萄一般的眼楮睜得大如銅鈴,哭得撕心裂肺的,任憑誰都哄不住。
傅宣頤溫柔一笑,眼角笑紋如水波般裊裊散開,他說︰「誰讓你們這樣帶人的?小孩子都哄不住!」
老媽子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珠,道︰「大夫人陪外面的官太太打牌,就讓咱們帶著小少爺。這會子到了晌午,咱們以為小少爺餓了,便給小少爺喂牛女乃,誰知小少爺吃了幾口就不吃了,還鬧個不停,說要找媽媽。」
傅宣頤連忙走上前去,那小孩子見他來了,也不哭了,竟伸出手來要他抱,還咿咿呀呀地喚著什麼。傅宣頤抱住那小孩子,九尺男兒,此時也被柔情融化了,忍不住笑著哄道︰「不哭了,曲辰乖,不哭了……」
那小孩子咯咯笑著,道︰「爸爸……爸爸、爸爸……」
傅宣頤眉心一攢,正要糾正他的叫法,顧清落便從花枝深處轉了出來,道︰「曲辰,這是二叔,不是爸爸。」她笑著從傅宣頤手中接過了傅曲辰,抱歉道︰「二弟,我也是糊涂了,和幾個官太太打牌打得起興,一時竟忘了曲辰!」話畢又轉身訓了那幾個丫鬟和老媽子幾句,才幽幽道︰「二弟,你大哥常年在外面經商,難得回來一次,這兩年里,偌大的傅家全靠你一人在支撐,難為你了。」
她懷中的傅曲辰探出小腦袋,朝著傅宣頤一個勁兒地笑。傅宣頤目光如炬地看著小小的傅曲辰,眼眸像被刺痛了一般。他別過眼去,望著眼前花廊里的一片冷香亂紅,指尖驀然掠過一枝風信子冰雕玉琢的花蕊,心緒淒迷,無處與人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