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程綠意有誠意地道了歉，她伸手摘了一枝伸進窗內的碧桃，說︰「身為上海程家二千金、莫氏銀行少夫人的你，又有何事是需要求我的呢？」
程綠意沉默半晌，便幽幽道︰「兩年前，我有一個很喜歡的戀人，他叫阮青衣，只是因為他是一個戲子，我的家族便不接受他。為此我與我的家人鬧了許久，甚至不惜與父母親決絕，與他私奔。」說到這兒，她站起身來，一眼不眨地看著乳白色牆面上那幅裝裱精致的油畫，顫聲道︰「只可惜他意念蕭條，始終是敵不過世俗紛爭。我一個人在雨天里等他，苦苦等了他一天**，他也沒有來。到底……」她忍不住垂下淚來，「到底這世上情深緣淺，不管愛恨多少，都叫人這般辜負……我從頭翻悔，心中哀涼，不知該從何從憶起。也讓宋小姐見笑了。」
話語中悲傷之痛，擊中內心深處，竟讓人毫無招架之力。
宋允梔目光幽幽地看著面前這位美麗的少婦，她一身素色旗袍，柔軟的眉目之間悲意綿綿，被黃澄澄的燈光打出一片陰影，遠遠望著，倒似弄巷里吆喝著賣的潔白絹絲人兒，唇紅齒白，秀外慧中。只可惜她這樣有生氣的女子，被裝進了婚姻的匣子中，兩年來的甜美戀愛時光給她的婚姻蒙上了一層陰翳，讓她從一個公主變成了一個思婦，前路漫漫，愁苦無盡，看不到一線生機。
她便道︰「那麼莫夫人，你是想讓我幫你什麼呢？」
程綠意竭力自持，卻還是忍不住抽泣道︰「如今我已嫁作他人婦，還有什麼念想呢？我的丈夫以為我與他余情未了，總是懷疑我，我又不肯與他說實話，所以……我們總是吵，總是吵的……我很痛苦……」她慢慢蹲子，用手捂住臉，失聲痛哭起來，「我只是因為心有不甘，只是因為心有不甘啊……我並不想愛背叛我的丈夫，可是他不信我。他不信我，始終是不信我……」
宋允梔無語凝噎，不知該怎麼安慰她才好。
程綠意哭了一會兒，才抬起皓白秀臉，道︰「我不過是想讓宋小姐去幫我問問他，問問他那天為什麼沒有來？問問他到底愛沒愛過我？只要知道了答案，不管是好的還是壞的，我都決定放下他，與我現在的丈夫好好相處了。」
宋允梔輕輕扶起她，問道︰「為什麼莫夫人要找我幫這個忙呢？我于莫夫人而言，不過是一個陌生人而已，莫夫人就這般信任我？」
程綠意眼里夾雜著一絲恍惚，迷蒙蒙的，像蒙著一層濕潤的水漬，令人看不清里面的淒迷，她悵然道︰「畢竟，當初是閑徵介紹我與他認識的。青衣他，也是認識閑徵的。而宋小姐，與閑徵長得一模一樣，即使不是閑徵本人，青衣他見了，也是有幾分好感的。所以……我便想讓宋小姐幫我這個忙。」
宋允梔看著她，眸光微微一漾，繼而盈盈一笑。
「好。」
仿若一點墨水悄然落入平靜的湖面，絲絲漣漪如暈，一圈又一圈，緩緩洇開，讓人心中異常溫暖柔軟。
程綠意也笑，「謝謝你，宋小姐。」
宋允梔搖搖頭，輕輕地拉住程綠意的手，笑道︰「快別這麼見外了，莫夫人。我雖然不是白閑徵，卻還是個很善良的人，你的忙算不得什麼大事，我幫一下也沒什麼的。只要你放下了舊人，心中開心，與你的丈夫好好相處，便是頂好頂好的。我做了一件好事，也算是給自己積德，以後的路說不定會更好走一些。」
程綠意目光含淚地看著宋允梔，眼前的女子，似曾相識，又如此遙遠，溫暖的話語，卻令她心中最深處瞬間軟弱，悲傷難耐。
她便頷首道︰「宋小姐說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