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值黃昏,半天綺霞如潑,嘩嘩地映在戲園子里的紗窗之上,疏影橫斜,花枝搖曳,那幢幢光影透過紗窗一點點漏下,漾漾地暈開去,在烏黑 亮的地板上迷離閃爍。最新更新:苦丁香書屋園子內本來靜極了,隱約卻听見遠處有戲伶在唱戲,細細的嗓音余韻悠長,伴著蟬鳴聲拔高起來,久久繚繞不去。
宋允梔穿了一襲象牙白短旗袍,下擺是一條素色的百褶裙,頭上寬沿帽邊垂下來的黑色面網,將大半張臉遮了。耳朵上戴了長長的玻璃翡翠寶塔墜子,走路的時候,那墜子便似打秋千一般,晃來晃去,晃來晃去,在日光底下泛起一層細碎的燦然流光。
她站在木橋之上,遙遙望著一湖灼灼盛放的碧荷,不過須臾,便有捧著戲考的小戲童跑過來,對她說︰「姐姐,青衣哥哥現在不在園子里,他和老先生出去唱戲了。要不你先進屋去歇歇,再等一會兒,青衣哥哥就回來了。」
宋允梔笑道︰「那我就先進去歇歇吧。」
話畢,她跟著那個小戲童走進屋子里。雖然已經到了傍晚時分,這五月的天氣還是熱得好似要生出火來。有穿著布衣的小廝在青石板上潑了水,那熱烘烘的蒸氣便咻咻地騰上來,讓人的心也生了幾分躁意。檐頭鐵馬響聲零亂,熱風吹過,一陣一陣的,就像一群白鴿子鑽進了她寬大的裙擺。
古色古香的房間里用著燭火,光線極暗,到處擺著唱戲用的器具和戲服,她卻一眼看到一個「侍兒扶起嬌無力」的極具東方病態美的美人。
那是一軸美人圖。
畫中的美人,眉也盈盈,眼也盈盈,人也盈盈,笑也盈盈,穿著一襲水綠的裙衫,盈盈臥倒在貴妃榻上,皓白臉上是一道胭脂般的薄媚,眼珠像是水仙花缸底的黑水晶石子,上面盈盈汪著水,秋波蕩漾一般。她用縴縴素手撐著下頷,長長的如藻黑發散亂披下,遮了她胸前的幾點春.光。
旁邊的墨硯台本來烏黑 亮,光可鑒人,在日光下又跳起一點呼哧哧刺眼的白光,生生刺痛了宋允梔的眼。
櫻唇一點紅,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秀靨艷比花嬌,玉顏艷堪春紅。
那美人,分明就是程綠意。
她正驚詫著,就有人輕輕推開雕花木門,在她身後淡淡地問︰「像麼?像我的綠意麼?」
宋允梔轉過身去。
身後的年輕男子,白璧無瑕,冰肌瑩徹,一張絕美的容顏似那三月里的春半桃花,細潤如脂,粉光若膩。眼前薄薄的日光打下來,他一身長袖青衣,臨窗而立,落花美人,四照玲瓏,卻比女子還愀然空靈,氣無煙火。
她知道,他便是阮青衣了。
于是她微微一笑,伸出手去,說︰「阮先生你好,我是宋允梔。程綠意的朋友宋允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