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半年來,玄凌主要是忙于朝政,在後宮內除了遵守祖制,初一和十五宿在皇後那里,大多數時間都在宜修的昭陽殿,剩下的便是苗貴嬪、甘貴嬪、端昭儀等人,倒也相安無事。
這日,玄凌又來昭陽殿,見時候尚早,便與宜修對弈。宜修前世並未精通此道,不過重生後倒也曾潛心學習過,雖比不上柔則,卻也能與玄凌對上一番。何況兩人棋風相似,都是步步算計,寸寸謀劃,對弈起來倒有幾番情趣。
不過今日,玄凌有些心神不定,有好幾次拿著棋子卻不落,只是盯著棋盤靜默不語,宜修偷眼看著玄凌,緩聲道︰「皇上,皇上。」
玄凌怔忡恍惚良久,這才笑道︰「朕不是說過小宜可喚朕玄凌嗎?」
「皇上!」不待他說完,宜修已打斷他,低聲道︰「嬪妾惶恐,皇上的名字怎是嬪妾能叫的。」
玄凌笑道︰「朕說叫的就叫著。」說著,他一把握住宜修的手,嬉笑道︰「小宜若不叫,朕就不下了。」宜修見他這樣,不禁臉一紅,嗔道︰「皇上……玄凌。」
這時玄凌忽將一子下在宜修側方,剎時棋盤上,黑龍勢盛,大有將白龍圍困之勢。玄凌面露得意,笑道︰「宜修,你這一局怕是不能贏了。」宜修一見急忙掙開他的手,嘟嘴鼓著腮,盯著面前棋盤不發一語,玄凌見狀,只覺可笑,正想要指點一番,卻見宜修眼楮一亮,接著將一白棋放在缺口處,使白棋完全被圍住,但將本無活路的白子瞬間盤活,竟有了繼續走下去的機會。玄凌見後,不由得抬眼,仔細打量眼前的女子,只見宜修正笑意盈盈的看著自己,輕嘆道︰「沒想到小宜的棋藝進步這麼快,朕甘拜下風了。」
宜修笑著將棋子一個個撿起放入棋盒內,淺笑道︰「不是嬪妾棋藝高超,只是今日皇上……玄凌心緒不寧,才讓嬪妾佔了先。」
玄凌抬眼又細看她,隨即面露疲憊之色,嘆道︰「朕今日的確有些惱怒,北方赫赫來犯,朝堂之上竟除了薛家無人主戰,而那玄濟和苗忠竟為報私仇參劾薛家。」宜修站起身來到他身後,輕輕的按摩著頭部,「朝堂之事,嬪妾豈敢妄論,只是嬪妾認為下棋若過于謹慎,反而縮手縮腳,倒不如放手一搏,有進有退才為上策。進殿後,就見宜修半躺在床榻上,嫣然粉面上洋溢著幸福的神采,一手輕輕地撫摩著小月復,恬靜的笑著,玄凌仿佛又回到前世,那時的她也是這樣羞怯而幸福,可柔則進宮,自己很少去照顧她,甚至三年沒有見那可憐的孩子,再後來……他仿佛又听到封宮時她或悲戚或壓抑的哭聲,那是一種被灼傷後的哀慟,一瞬,竟有些淚眼模糊,心中的猜忌不禁少了幾分。他快步來到面前,伸手想去撫摩她的尚未突出的小月復,喃喃道︰「小宜,我們的孩子又回來了。」宜修驚得身子一顫,抬頭望著他,嗓音不禁有些顫抖,下意識說道︰「玄凌……」玄凌靜靜將她摟進懷里,輕拍哄慰道,「都過去了,都過去了。」
宜修依在他的肩膀,輕聲低泣著,良久,才掙開他的懷抱看著他,帶淚的唇邊漾起一抹笑,極盡淒楚,玄凌將她面頰淚痕拭了,凝看著良久,這才鄭重道︰「放心好了,朕以後會好好待他的。」宜修眸中閃過一抹嘲弄,隨即展顏一笑︰「皇上說笑了,他是皇上的孩子,臣妾有什麼不放心的。」玄凌聞之不禁有些尷尬起來,半晌,才回頭對剪秋她們厲聲說道︰「你們要好生伺候著貴妃,不得有半點閃失。」
待玄凌走後,繪春笑著說道︰「皇上對娘娘真好,娘娘也算熬出頭了。」宜修輕擰了她的臉一把,挑眉斥道︰「這話在宮里說說也就罷了,往後再敢胡說,看不怕閃了舌頭!不過你們替本宮把宮里給瞧好了,一切務必小心。不能有一點閃失。」剪秋她們自然明白,連忙點頭答應。宜修撫摩著小月復,眸色堅決︰「孩兒,為娘一定不惜一切代價將你撫養長大,若誰對你不利,為娘一定會讓他死無喪身之地。」說完,她望著案上瓜果靜了一會兒,輕聲道︰「恐怕我那好姐姐這會要坐立不安了。」
鳳儀宮。
柔則怔怔的盯著清竹,「你說貴妃查出有兩個月的身孕。」清竹點點頭,柔則心中一陣抽痛,她痴痴望著那一盅沸茶,淚珠子一顆顆滾在漩渦里,她下意識的模了模自己的小月復,宜修還是好福氣,這剛半年就有了身孕,而自己都兩年了卻仍無消息,這讓自己情意何堪啊。清竹見她這樣,不禁搖頭輕嘆,「娘娘,現在不是傷心的時候,這貴妃娘娘已有了身孕,說句大不敬的話,若是公主倒還罷了,但倘若是皇子的話,這自古以來都是母憑子貴,娘娘不能不為自己打算一下了。」
「你說本宮又該怎樣?」柔則悶聲打斷她︰「想這半年皇上如何待本宮,你也清楚。現在太後雖不喜貴妃,可看在她有了身孕的面上,也會盡心盡力的照顧,又如何顧得了本宮呢?」
「話雖如此,可皇後娘娘如果再不打算,長此下去,又怎生了得。難道娘娘就不怕被鳩佔鵲巢嗎?」清竹賠笑道。
柔則聞言撐起身,定定地看了她良久。「本宮明白你的意思,可她身邊有太後和皇上的人,」瞬間,她又垂目,面色已是慘白︰「可本宮如何能下手。」清竹見狀,不禁挫敗的咧咧嘴,「娘娘,何必急一時,奴婢認為如今當務之際就是復寵,娘娘何不學學前朝的梅妃。」
「梅妃?」柔則喃喃的說道,瞬間,眸光一亮,「好,本宮就依你所言。」正在這時,就見小鄧子上前說道︰「稟娘娘,披香殿的端昭儀求見。」
倚梅園內,梅花開的正艷,有的艷如朝霞,有的白似瑞雪,還有的綠如碧玉,層層疊疊的花瓣在微風中舒展著,花蕊搖曳著,飄著柔柔的花粉,撲面的是淡淡的清香。玄凌緩緩的走著,卻隱隱听到琵琶的聲音,那聲音清清淡淡,穿透過來,時而飄渺如煙,時而激烈高昂,待走近後,才發現原來是齊月賓,只見她穿著藍底白花的衣裙,束著密合色絲帶,挽著芙蓉歸雲髻,插的是蘭花形金釵,如出水芙蓉般清新淡雅,隨意自然。而朱柔則卻是一襲紫衣臨風而飄,一頭長發傾瀉而下,而眉心竟是一朵怒放的紅梅,遠遠望去似乎是用真的梅花瓣貼成的,正隨著琵琶聲翩翩起舞,黛眉間流盼著說不盡的嬌美之態,飛雲流霞般絲帔迎風飄飛,佩戴著的瓔珞珠串,清脆悅耳,萬種風情,如雲似雨,如風似月,輕盈優美。玄凌如痴如醉的看著她曼妙的舞姿,幾乎忘卻了呼吸,仿佛又回到和她初見時,那時的她宛如淡梅初綻,清麗月兌俗,尤其是眉間唇畔的氣韻,更是雅致溫婉,于是他連連鼓掌︰「朕竟忘了菀菀的驚鴻舞,實在是罪過。」這時,琵琶聲嘎然而止,柔則站在那里,孤寂的身影在一地寒月的籠罩下,異常的落寞,玄凌輕嘆了一聲,上前握著她冰涼的手,「夜寒,怎麼穿得這麼單薄。」
柔則眸色輕顫,唇角溢出溫潤笑意來。「菀菀想四郎,便來到這倚梅園里,看著梅花開的正艷,便想起和四郎在一起的時候,情不自禁竟跳起這驚鴻舞來,讓四郎見笑了。」玄凌笑道︰「是朕的錯,這些日子朕忙于政事忽視了菀菀,以後不會了,朕定會好好待菀菀的。」說完便靜靜的抱住她,心里卻暗暗說道︰也罷,她本無什麼過錯,只不過與那甄氏有幾分相似,朕便惱了她。若她以後不觸及自己的底線,朕會給她一定尊貴的。況且宜修現在有孕,勢必會遭人算計,倘若朕寵愛了她,也好作為宜修的靶子。這時,齊月賓和清竹早已悄悄退下,只留下相擁的兩人。
一時之間,皇後復寵的消息傳遍皇宮,太後听後頗有些欣慰,身體也漸漸好起來。而宜修並無在意,只是一副有子萬事足的樣子窩在關雎宮安靜的養胎。
長揚宮內。
「姐姐,可听說那皇後消息嗎?」苗月影似輕描淡寫,又似平常趣話,但只說了這一句便又不說了。
甘靜心盯著窗外光禿的樹枝,嘆得頗有惆悵︰「姐姐當然听說過,這朱家還真是好福氣,貴妃剛有了孕,這皇後就復了寵,本宮听說那齊月賓近來常去鳳儀宮,說是跟皇後學琵琶。看來我們姐妹也要去多走動了。」
苗月影听後,冷笑一聲,「沒想到堂堂的大將軍之女竟低三下四的去迎合那長袖善舞的朱家,也不怕丟了齊家軍的臉,還有那朱宜修不過是庶女,若不是太後的話怎會成了貴妃,讓本宮去討好她,她也配。更好笑的是那朱柔則,為了復寵竟如舞伎一般,這說出來真丟皇室的臉。」說完,她伸手將花瓶里的梅花花瓣輕輕的捻著,笑著說︰「這皇宮最不缺的就是女人,這萬一有個三長兩短,是不是可惜啊。」
甘靜心鄙夷的看了她一眼,面上卻驚道︰「妹妹,你要干什麼?難道你要……,你可千萬不要做傻事啊,」說著,她略帶羨慕的神色看著窗外,「想貴妃那里太後派竹息在那里,而皇上也時刻去那里,還免了貴妃娘娘每日的請安,這等恩寵可是你我從來沒有的。所以姐姐認為還是避讓的好,」苗月影听罷只是眸色愈寒陰狠的冷笑著,甘靜心見狀挑著眉眼,意味深長言道︰「時候不早了,姐姐也該走了。不過妹妹可別做傻事,免得到時禍及家族。」
待她離開,苗月影站在那里,將手中僅剩下的幾片花瓣也使勁捻著,突然嫣然一笑,如三月春桃,明媚動人,對身旁的妙雲說道︰「本宮讓你安在鳳儀宮的探子現在如何?」
「听說很得皇後的喜歡。」
「安排的那麼久了,也該動了。」她冷冷的踩了下地面上飄落的花瓣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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