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宜修肚子發動時已是辰時,她月份已到,宮中穩婆太醫女乃娘都已備好,她這邊一發動,早就驚醒了後宮眾人。太後也從頤寧宮中趕來,畢竟這是流著朱家血脈的皇子,自然值得重視了。
朱柔則作為皇後自然不敢怠慢,便早早趕了過來,與齊月賓陪著太後說著閑話,她斜睨了齊月賓一眼,見齊月賓眸光流轉,朝自己微微頷首,這才松了口氣,便附在太後耳畔,輕道︰「母後要不您先回頤寧宮,臣妾在這里守著就好了,待貴妃妹妹生後臣妾馬上稟告母後。」太後略有些疲憊的點了點頭,留下了竹息仔細看好了,這才離去。
正在這時,卻見剪秋匆匆過來,跪下說道︰「皇後娘娘,貴妃娘娘好象是難產,十分危險,還是請皇後娘娘找文太醫來就醫。」柔則愣了愣,略帶為難的看著她,「這事本宮恐怕作不了主,那文太醫向來只診治皇上,若讓他來,還需皇上同意才行。」
「那怎麼是好?」剪秋皺著臉嘟囔著。
「要不,你去看看皇上是否下朝,若下了朝,你再請示也不晚。」一旁的齊月賓淡淡說道。剪秋沒有辦法,只好快步儀元殿奔去。
她剛走,就見竹息領著一人出來,竹息走在前面,臉上浮現出一種僵冷的陰沉,而後面那人卻低頭不語,竹息來到柔則面前,冷冷的說道︰「皇後娘娘,奴婢在殿內見這人鬼鬼祟祟,十分可疑,並隱隱聞到她身上竟有麝香味,所以將她帶出,還請皇後娘娘處置。」說完,便轉身又去了殿內。
柔則听得心緒紛亂,正待說話,卻听殿外傳來玄凌的聲音,「文太醫隨朕趕快進去,勢必要保證皇子和貴妃的安全。」這時只見柔則面上早已是一會兒青一會兒白的,微微有些慌張,齊月賓極為挫敗地長嘆︰「吉祥,還不和染冬將這人帶到偏殿,听候皇上發落。」
玄凌進殿後,柔則和齊月賓連忙起身正要參拜,卻見他擺擺手,問道︰「剛才朕見吉祥領著個人去了偏殿,究竟是怎麼回事?」齊月賓低聲說道︰「剛才竹息說這人鬼鬼祟祟,惟恐對貴妃不利,特請皇後處置,皇後恐影響了貴妃的生產,這才讓吉祥先將這人押入偏殿,待貴妃生產後再作處置。」玄凌听後,回首靜靜看著柔則半晌,「是嗎?」
柔則見他如此,不禁有寒意滲入骨血中去,良久才緩緩地卻哂笑起來,「四郎竟不信我。♀」說到此處,她忽然住了口,吊起眼角看著玄凌,好一會兒,才終于擠出一抹淺笑,靜道︰「皇上若想現在審的話,臣妾就讓染冬將那人帶來。」玄凌沉思片刻,「還是待貴妃生產後吧。」說完,便坐在那里等著。
這時,產房里傳來陣陣淒厲的申吟,看著血水一盆盆地端出來。玄凌心底的惶恐不安,撲天蓋地向他襲來,他猛得想起了如嫣王姬,想起了前世的柔則生產的樣子,不由得向旁邊的柔則看去,卻見她坐在那里,一抹淒涼順著眸色漫起,剎時竟對剛才的懷疑有些愧疚。
朱宜修終于誕下一子,嬰兒響亮的啼哭聲劃破了昭陽殿,穩婆抱著小皇子滿臉喜氣地出來報喜。
玄凌接過來問道︰「貴妃可好?」
「皇上放心,母子均安。眼下貴妃娘娘累得睡著了。」
「好,大賞六宮。」
玄凌看著懷中的孩子,不禁露出一絲笑意,當即賜名予湉。而柔則微怔,旋即淡淡笑道︰「恭喜皇上了。」齊月賓也笑道︰「恭喜皇上喜得貴皇子。」
玄凌將孩子遞給竹息,唇角輕揚,「你且派人去稟告母後,也好讓母後放心。」竹息連忙點點頭,這時,柔則上前說道︰「四郎剛下了朝,熬壞了身子可怎麼好,不如先回去歇息吧。臣妾在這里守著就行了。」玄凌搖搖頭,「你們回去歇著吧,朕還要去看看貴妃。」說完,便朝產房走去。柔則看著他離去的背影,笑得極僵,只得苦苦強撐,半晌才帶著齊月賓離開。
只見朱宜修蒼白無血色躺在那里,玄凌定定地看著她,神色復雜糾結。想前世,她也是這樣的為自己生孩子,可自己卻與柔則情意綿綿,怎會理會一個讓自己想起來就羞愧的人呢?可如今呢?他理不清自己對她,對柔則的感情,卻明了,他無法失去她。
待玄凌想起那個被押到偏殿的人時,卻發現那人早已自殺,種種跡象都指向甘氏,玄凌大怒,準備搜宮徹查,卻被太後呵斥,最後,只是以莫須有的罪名對甘氏罰俸一年,並禁足三個月,同時處死了幾個宮人和太監,這才將事情壓了下去。♀宜修听後,只是冷冷一笑,沒再說什麼。
玄凌看著天門傳來的奏章,不覺嗤笑了一聲,「看來果然不出朕的所料,朕的好哥哥等不及了。」薛自臨看了眼奏章,淡淡的說道︰「這汝南王竟偷偷接受苗家的兵將,看來是圖謀不軌,皇上要早作打算才是。」
顧汾見玄凌只是輕輕一笑,並未言語,便知他心中清楚,于是湊趣道︰「看來皇上已有打算,只是不知臣等可否為皇上效勞?」玄凌眸中精光一瞬盛起,「朕要下一盤好棋,你不必做什麼,只要看好就行。」
幾天後,玄凌突然召見慕容迥,沒人知道他們密談些什麼,只見慕容迥滿臉笑容的離開皇宮,隨即去了汝南王王府。待他走後,玄凌又召見蕭遠,授他密奏之權。
第二天,玄凌在朝堂上突然下發了一道旨意,言汝南王私自調派兵將,圖謀不軌,降親王為郡王,擢慕容迥為奉元將軍,接受汝南王一部分兵力,至于原苗家兵力正式由兵部接管。同時,擢慕容世松為令史,擇日到兵部任職;慕容世柏為四品振威將軍,與蕭遠將軍速去西南抗擊倭寇,不得有誤。
玄凌看著殿內只氣得面上一時漲紅一時青白的玄濟和錯愕的慕容迥,心中暗笑,哼,要怪只怪你慕容迥,竟想得隴望蜀,一面向朕示好,另一面卻又與那玄濟藕斷絲連,朕這才下了猛藥,徹底讓你們斷了干淨。
慕容迥心事重重的回到府內,這時就見夫人黃氏迎上來笑道︰「妾身听說夫君得以高升,松兒和柏兒也領了差事,夫君怎麼看上去不高興啊?」慕容迥白了她一眼,擰眉斥她,「你一個婦道人家懂得什麼?皇上明著是升了我,其實只是想讓我與那汝南王決裂,他讓松兒去兵部,看似重用,可兵部一向為薛家所掌控,松兒去了,不過是作為質子,而柏兒去西南抗倭,同去的卻是蕭遠,恐怕又有監視之意。」這時他想起下朝後玄濟狠狠踹了自己一腳,未等自己辯解,卻听他怒喝道︰「你莫再蒙本王,想那玄凌一直重用薛家,這戰事他不問于薛家,卻來問你,你認為本王相信嗎?若不是你將本王之事說出,那玄凌又是如何得知的。」听後,慕容迥心尖一顫,卻已再不能反駁。
黃氏听後,先是一驚,隨後微微一笑,「這朝堂之事妾身听不懂,也不明白,只是覺得榮華富貴不如平安祥和,妾身不求你們權傾朝野,只求能順順當當就好。難道夫君不想嗎?」這時就听門簾一動,瞬即,一個穿著紅衣的小女孩跑了進來,只見她大約十歲左右,雖眉眼還未長開,卻已是皓齒明眸,嬌俏伶俐,尤其是那一點櫻桃似的朱唇,十分鮮艷,如同出水芙蓉,更如一朵含露的桃花。她眼里全是驚喜,眉梢染笑,一把抓住慕容迥,「爹爹,你終于回來了,可想死我啦!」說著,便鑽進他懷里去,撒嬌道︰「今日你得陪世蘭,哪兒也不許去!」
慕容迥眼角淌著寵膩笑意,嘴上卻故意嗔道︰「你看你哪有姑娘樣,都這麼大了。」黃氏也笑道︰「是啊,長大後誰還敢娶你啊。」世蘭從慕容迥懷里探出頭來,沖母親吐舌笑著。
慕容迥突然心一動,便笑道︰「那世蘭以後想嫁什麼樣的人啊?」
世蘭她想了一瞬,又挑眉對父親笑道︰「我慕容世蘭將來要嫁給文武雙全的英雄,能打敗我慕容世蘭的人。」黃氏聞言「哎喲」一聲,笑道︰「就憑你那三腳貓功夫。」慕容世蘭听後噘著嘴,哼了一聲,故意不理母親的茬。
慕容迥似是玩笑般的問道︰「那世蘭想不想嫁給皇上,當嬪妃啊?」黃氏猛地一驚,目光在他們父女之間來回住復,默默嘆息。
這時就見世蘭哼一聲,「我才不嫁那皇上呢,要嫁我就嫁能一心一意待我的人,我慕容世蘭只求一生一代一雙人,若不能如此,還不如不嫁。」慕容迥先是微一怔,旋即「哈哈」笑起來︰「不愧是我慕容家的女兒,有豪氣。」心里卻暗自嘆道︰「也罷,我慕容家還未淪落到依靠女兒求富貴的地步,以後走一步算一步吧。這時黃氏也松了口氣,笑道︰「世蘭,你爹爹今日很累,你就別鬧他了,還是看看你妹妹醒了嗎?」世蘭听後沖慕容迥扮個鬼臉,昂首挺胸地走了。
玄凌自宜修生產後更是常去昭陽殿,逗逗孩子,有時就算不侍寢,也要去坐一坐,柔則那里,自然就去的少了,太後開始還勸著玄凌,見收效甚微,也不好再說了,只是敲打了宜修幾次,讓她勸說玄凌。
這天,宜修又勸他去皇後那邊,玄凌露出那委屈極了的神情︰「原來小宜不待見朕,這麼急著趕朕走。」說完,起身就要離開。宜修笑著拉著他,嗔道︰「皇上都這麼大了,還和小孩一樣,也不怕湉兒笑你。」玄凌笑嘻嘻地輕輕擰了擰予湉的臉,卻見予湉眉頭一皺,撇撇了嘴就要哭出來,宜修見後連忙拽了他的手一下,抱起予湉說道︰「皇上疼愛予湉,臣妾很感欣慰,只是這帝後不睦可是朝廷大忌,若皇上還是如此,只怕到時那些言官該把臣妾與那妲己、褒姒相提並論了。」玄凌一听,笑意頓時僵冷,「他們敢,朕喜歡去哪里就去哪里,豈容他們放肆呢。」說完,他又輕輕笑道︰「好吧,今兒朕就听你的,去皇後那里。」
玄凌慢慢走在青黑小路,卻神色復雜,上次穩婆之事,他不是沒有懷疑柔則,卻不敢想深,查深,惟恐查出的結果自己無法承受,想前世自己覺得她溫柔善良,可重生後的樁樁件件卻將心中僅存的那些情意和愧疚一點點消磨掉,不知道是前生自己沒看明白呢?還是這世她換了個人?他這才听從了太後的意思,將此事草草了事。
來到鳳儀宮時已是傍晚,夕陽斜下,西風吹過,四周的草木婆娑起舞。玄凌徑直進去,並未讓人通報,來到殿外,卻听到里面隱隱傳來說話的聲音,他停下來,站在那里听著。
「娘娘,你真得要讓崔槿汐去侍寢皇上,未免太抬舉她了。」
「唉,」柔則輕嘆一聲,「本宮也不想,可本宮入宮都兩年了,卻一直未有身孕,現在貴妃已有皇子,皇上又極寵她,而來這鳳儀宮里時間越來越少,若本宮再不想辦法,只怕最後會如先帝廢後夏氏一般。」她頓了頓又說道︰「本宮見那崔槿汐也是乖巧穩重之人,若她得了皇上的眼,成了嬪妃,到時有了孩子本宮再留子去母也不遲啊。」這時隱隱就見清竹捂住她的嘴,「娘娘慎言,小心隔牆有耳。」
「怕什麼,這時皇上恐怕早已去貴妃那里了,哪里還顧得上這鳳儀宮呢?」柔則拉開她的手,幽幽的說道。
「娘娘,還是小心的好。不過奴婢見那崔槿汐恭敬中帶著些野心,娘娘還是盯好了才是。」
玄凌听後,站在那里,眸光中似怒,似傷,清瘦修長的身影卻十分孤絕。他原想要和柔則好好談談,若她對自己還有一分情意,自己會好好待她的,給她那份尊貴。卻萬萬沒想到她竟為了皇後之位算計自己。良久,他在陰影斑駁中冷笑不止,看來是自己錯了,無論是前世,還是今生,她都配不上個純字。至于崔槿汐,甄繯身旁的謀士,要不是她和李長的話,那甄繯也不會回宮害自己,好,好,柔則,崔槿汐,朕就隨你們所願,只怕到時千萬別追悔莫及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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