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張和劉濤同坐一輛車,由小劉駕駛,前邊帶路。
小王開車,我坐在後排座位,打開了錄音筆。兩輛車一前一後離開的警隊大院直奔城外。
錄音筆里,內容基本和小王說的一致。那個關于徐明訓斥張海的線索是老板娘講述的,大意是距離案發之前大約二十多天,有一輛國產的帕薩特來修車載cd播放器,活是張海負責干的,車主取車發現車里缺了兩本磁盤,就是播放cd光盤。
因為東西並不值錢,所以車主沒打算過份追究,只是找到負責修車張海,問他是否看見過那兩張cd碟,如果是他修車時不小心弄壞了,也就算了,如果是他隨手放到哪了就再找找。可是張海偏偏一口咬定他根本沒看見,也就是說車里壓根就沒有光盤。這讓車主非常不悅,覺得張海的言外之意是再說自己沒事找事甚至是有意敲詐。于是便找到老板徐明,明確表示;此事讓自己非常氣憤,所以修配廠必須給他一個交代。
徐明又親自去問張海,並告訴張海「如果是你拿的,就趕緊還給人家,畢竟此時傳出去對咱廠子影響不好,何況那東西也不值錢,你若喜歡,我就有好多,可以送你幾張,何況修理工不許亂動車里的東西不僅是咱們廠子的規定,也是修車這行的規矩」可是張海依舊咬定自己從未見過什麼光盤。徐明只好調出監控視頻,結果發現光盤的確就是被張海趁車主不在時偷偷拿走的。
徐明再三向車主賠禮道歉,並免除此次修車的所有費用,作為賠償和安慰。車主走後徐明當眾將張海大罵一頓,而且作為懲罰,還將這次為車主免去的修理費全部算在了張海的頭上,一分不少全部從他當月的薪水里扣除!
……
「按說張海手腳不老實,作為老板訓斥他幾句並小做懲罰也不算過份,這總不至于讓張海起殺心吧?」小王一邊開車一邊問到。♀
「這個很難說」我關閉錄音筆,背過手去用拳頭敲打了兩下自己的後背,又隨口道︰「我記得六年前我接過的一個案子,凶手就是因為在公園里與人下棋時輸了兩盤,被旁邊看熱鬧的隨口說了一句‘臭棋簍子’,便一怒之下撿起磚頭將對方活活打死,腦漿淌了一地。」
「誒隊長?打年前我就看你總用手敲自己的後背,怎麼了?後背疼呀?是不是受風了?」通過車內的後視鏡小王可以清楚的看到我的一舉一動。
「呃……沒事,可能人到了四十歲以後都這樣,不知道什麼時候身上的什麼位置就會有點不舒服,等結了這個案子我找個中醫好好按一按背」我隨口說道,並將身體後仰靠在座椅的靠背上。
「隊長,那你的意思是……」小王話說一半便識趣的閉上了嘴,因為通過車內的後視鏡,他已可以清楚的看到我正微合雙眼將頭後仰,靠在座椅的靠背上;我在專心思考著問題。
只是有一點他沒法知道,就是此時我在想的並不是那次徐明對張海的訓斥是否真的可以被看成張海殺人的原因,而是我突然想起剛才我在辦案室里反復觀看監控視頻時未能想通的一個細節;視頻里,在豐田車之前張海總共接了三個活,每次修完一輛車之後,他都習慣的將車鎖好,把車鑰匙送進辦公室,或交給徐明或直接交給在辦公室內等候的車主。♀可是唯獨修完那輛「豐田霸道」之後,他先坐在駕駛位置上試了幾腳油門,確認汽車再無毛病之後卻並沒有直接熄火、取下鑰匙送進辦公室。而是離開駕駛位置從車前門下車,然後繞到車的左後側打開了車的後門,並將自己大半個身子都探進了車里,足足十幾秒鐘才又退了回來並輕輕關上車門,然後抬起雙手撓了撓腦袋又徑直進入了寢室。並在十幾秒後才走出寢室、回到車間、來到車的前門、開車門取下鑰匙,並將鑰匙送進辦公室交給正在專心玩電腦的徐明。
按常理推斷,變速箱有問題會影響到駕駛員開車時換擋是否順暢,所以張海修完車之後做到駕駛位置上反復實驗車輛更換檔位是完全合理的舉動,但他為什麼要打開車的後門,將大半個身體探入車里?這個看似並不顯眼的細節其實頗為蹊蹺,此前我反復觀看視頻卻始終未能想到答案。現在听完老板娘關于此前張海因偷拿車主cd碟片的講述,我終于明白了……
「小王,你從後視鏡里能看清我放在後座上的東西嗎?」我突然開口問道,並隨手從口袋里掏出半包香煙放在後座緊挨著自己大腿的位置。
「呵呵……這有什麼看不見的?一包煙呀」小王瞥了一眼後視鏡,隨口答道。
「知道了」我點了頭自言自語道。
「明白什麼?隊長」小王一臉莫名其妙。
「呵呵……張海偷了豐田車里的東西,那東西應該原本是放在車的後座上」我笑道。
「偷東西?偷什麼了?」小王不解的問道。
「現在還不知道,但可以肯定那東西應該不太大,所以張海才敢于在四周都是監控攝像頭的車間里下手;他應該早就知道,攝像頭雖然可以將整個車間拍攝得一覽無遺,但卻無法拍到車輛內部,更拍不到後座上是否放了東西,所以他在修完車之後來到車的左後側,打開車的後門然後將大半個身子連同雙手一起探進車里,拿起那個東西放進了自己衣服的里懷兜里,再撤回身子將車門關上,這樣從視頻上就無法看到他將身子撤出車外時是空著雙手的,並且為了證明這一點,他還故意將雙手同時舉起做了一個撓頭的動作」
「你是說……他偷了東西又怕被老板發現再次當眾罵他,所以才動了殺心?」小王繼續追問。
「不知道,也許是吧,但……也許……偷東西是偷東西,殺人是殺人,兩者之間並無關聯,也許有點關系」
「嗨!隊長,您這不跟沒說一樣嗎?」
「呵呵……」我搖頭自笑,並再次開啟錄音筆。
另一段有價值的錄音是來自一個名叫楚軍的修理工,大意是;楚軍本人也是修理工,但與張海卻不同屬一個機修工種,而是專業的鈑金工。鈑金工,顧名思義就是專門負責汽車的鈑金部分修理;比如肇事車輛的車體縱梁、橫梁矯正、底盤焊接加固、車體表面凹陷和褶皺的修復等等。因此相對機修工而言,鈑金工的主要工具就是錘子,而且干不同活需要不同的錘子。雖然修配廠不缺錘子,但楚軍卻從不用老板在市場上買的那些,而是只用自己親手制作的錘子。原因是鈑金工對錘子的要求較高,每個錘子的錘頭部分不能有嚴重的缺陷;比如過份的磨損、缺碴、毛邊等等。否則就會影響鐵板敲打後的平整度,也就是車體的修復效果。
因為鈑金工對錘子的要求很高,所以楚軍一直非常注重對自己錘子的保養,稍有磨損便會立刻打磨、整理,當然他更不許其他工友隨便使用自己的錘子。而其他工友因為都知道楚軍的錘子是人家自己制作而非老板買來的,再加上鈑金工對錘子要求的獨特性也的確是眾所周知,所以也就都一直尊重楚軍的要求,的確從不使用他的那些寶貝錘子。
楚軍老家在外地,是臘月二十七那天離開修車廠回老家過年了,比張海計劃回家的時間只早一天;臨走前還用抹布將自己的所有錘子都仔細擦拭清理了一邊,然後整整齊齊的依次排列擺放到了自己寢室的床下,並且不忘叮囑老板徐明和張海;千萬不要亂動自己的錘子。而從監控視頻里可以得到證實的是;在楚軍走後,無論是徐明還是唯一尚未離開廠子的修理工張海本人,的確從未在寢室內拿出過錘子。
可是當楚軍在年後重新回到廠里時,卻發現自己床底下的錘子居然少了一把。而少的那把,正是此案的凶器;錘頭粘滿徐明血跡、毛發,錘柄滿是張海指紋的那把錘子。
听完楚軍和其他幾個修理工的這段講述,我關閉了錄音筆,再次仰頭瞑目陷入沉思。
「隊長,看來有了這兩段證詞再加上監控視頻和凶器物證,這回張海想賴也賴不掉了」當我再次睜開雙眼,準備點燃一支香煙的時候,小王終于忍不住開口說道。
「先逮住那個開車撞小劉的再說吧!」我猛吸了一大口香煙,然後將目光轉向車外。
透過緊閉的車窗,望向遠方;此時車已出城,暮色漸起,大雪籠罩下的四野此時盡成鉛灰。極遠處幾點農家高懸的年燈若隱若現,令寂靜昏暗的雪夜平添幾分神秘甚至是詭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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