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未曾飛過滄海 第四章 只有我們觀察到的東西才是存在的

作者 ︰ 何連

大雪初落的那天,是希晨出生的日子,那些紛紛擾擾的大雪片一遇到溫暖的體溫,就轉瞬消失,仿佛是從天際墜落的流星,而希晨知道,那漫天飛舞的既不是流星亦非落霞,那是命運的海嘯,當它掠過就是一場滅頂之災。

希晨喜歡雪,因為那是她出生的季節,大雪從天空中飄落時那麼潔白,那麼無暇,而等他落入地上,被人們所踐踏時,又是那麼的哀傷。希晨喜歡雪,是因為他的柔,他落在身上那種稍縱即逝的觸感。

希晨從小就睡不好,半夜總是會被夢驚醒,有時是可怕的夢,有時是美好的夢,而在夢中,她也隨時扮演著救世主或是壞蛋,她披荊斬棘,一路狂奔而去,走上城堡,解救公主,有時希晨自己都很奇怪,為什麼夢里自己不是公主呢?

夢總是不真實的,但進行的時候,總讓希晨以為它是真的,而希晨不知道世間的事情也就是這個樣子,黑夜白天交錯著,真假融合著,每天的生活都以為是在做夢,而看見虛假的表象又認為它確切的存在。

她總是活在夢與現實的邊緣。

希晨從樓梯上走下來時,發現父親已經座在餐桌旁吃起了早餐,他是那麼彬彬有禮,穿著潔白的襯衫,外套掛在椅背上,袖口卷到了胳膊中間,領口解開了一粒扣子,露出小麥色的肌膚。他用余光掃了希晨一眼,示意她座下來,希晨第一次看到父親在這時吃早餐,平常根本見不到,而今天的父親看起來是那麼威嚴,不容侵犯。她乖乖的坐在餐桌旁,吃起早餐。希向南喝了一口牛女乃說道「等會要我送你去學校嗎?」「爸爸,媽媽呢?」听到希晨提到白露,希向南突然瞳孔放大,握著叉子的手開始發抖起來,臉上是難得一見的暴怒,他站起身,拿起餐盤朝廚房走去。

希晨看到父親反應如此怪異,便不敢在說什麼,只是埋頭吃起飯來。而這時從廚房回來的希向南看到女兒吃飯吃的如此慢吞吞,氣不打一處來,三步兩步跨到希晨面前,奪走她的餐盤,大聲呵斥,「吃不下就不要吃了,沒用的東西。」希晨被這突如其來的呵斥驚到無話可說,只嘟囔了一句「我還什麼都沒吃。」這句話,引起了希向南所有的憤怒,他對著希晨就是一掌,直扇的她倒地不起。希晨被這一掌打的大腦一片混亂,淚水先于父親的對峙中奪眶而出,她開始先是小聲的啜泣,隨後才是嚎啕大哭起來。

「哭什麼哭,天天就知道哭,什麼也不會做,不準哭,再哭我還打。♀」說著便又想朝希晨打來。希晨「唰」的一下從地板上站起來,逃出了家門。

希向南尾隨其後,先一步抓住了希晨,希晨回頭便看到父親把她的衣服緊緊拽著,讓她寸步難行,她十分恐懼,在那突如其來的巴掌後,她嚇的魂飛破散,她不明白她做錯了什麼,惹的父親不滿,亦不明白那麼溫柔的父親為什麼要打她。她只體會到臉頰火辣辣的疼,她想逃走,逃開這令人恐懼的地方。

希向南像抓小雞一般的生擒住了希晨,把她拽到身前,蹲下來,理好她的衣服,模著希晨受傷的小臉輕聲問道︰「疼不疼,小晨。」希晨被這連續的打擊所嚇的六神無主,先是莫名其妙的挨了一掌,後來父親又輕言細語的慰問,她猜不透父親的想法。「對不起,希晨,爸爸不是故意的,小晨不要討厭爸爸,乖,來,親親爸爸。」希向南把希晨抱進懷里,用臉磨擦著希晨的臉蛋。「爸爸,希晨下次會乖乖吃飯的。」「希晨乖「希向南抱起希晨朝門外走去。希晨擁著父親的胸膛,把小臉緊緊貼在上面,什麼也沒說,剛才的一切讓她很是不解,父親的行為代表著什麼?她不了解父親,而從那有一刻開始,她發現與自己最親近的父親卻是那麼遙不可及時,她唯一想到的就是逃離。她突然很怕父親,接著昨天看到母親的哭泣和今天父親的巴掌,她很怕,那種怕夾雜著甜蜜,像是最愛的人拿著一把刀,抵著你的胸口,稍微貼近一點點,迎接你的就是死亡。可是死亡也忽然變成再美妙不過的事情,就仿佛天空破曉前的那一陣黑暗,因為即將消失,所以格外深沉。

希向南把希晨送到校門口時,拍了拍她的頭,叮嚀她放學早點回來,路上不要貪玩。希晨望著如此溫柔的父親,感覺到父愛的濃郁,便揮了揮手,朝教室奔去。

走進教室時,希晨才發現同學們嘰嘰喳喳吵個不停,而看到希晨進來時卻一致看向希晨,希晨被一股莫名的視線擾的不知所以,便走到了自己的座位上,這時,一個女孩說道︰「你看,就是她,就是希晨,她喜歡晟煜景,不是吧,晟煜景,校草啊,怎麼會看上她,就是,瘦瘦小小的,誰會喜歡啊!」希晨听到她們大聲的議論著自己,便想要上前去理論,好以此證明自己並不喜歡晟煜景,于是她大聲說道︰「我才不喜歡晟煜景呢!誰喜歡誰是豬。」正說完,那群女生突然尖叫起來,一窩蜂的散開。希晨看到此景,覺得好生奇怪,正準備回座位時,看到了晟煜景,他正站在大門口,書包從手上滑到了地上。♀

希晨覺得那一刻是自己此生做的最錯的事,她就那樣毫無遮掩的說出了如此違背自己內心的話,她羞紅了臉,走回了座位。晟煜景好像沒听到似的,也走回了座位。而這節課,他們沒有再傳小紙條。

希晨不知道為什麼有股莫名的情緒洶涌而出,她回頭望著晟煜景,而晟煜景卻不再迎接她的目光,仿佛害怕接觸到似的躲閃著。希晨不敢再望著他。而這時,一陣疼痛拉回了希晨的視線,她只覺得手臂一陣酥麻,仿佛電擊橫掃一般,她回頭,便看到蔡誠拿著鉛筆刺入她的胳膊。希晨被這疼痛驚的縮了一陣,連忙抽回自己的手,而蔡誠卻再次拉住希晨的胳膊,不讓她逃月兌,只見他拿起桌上的鉛筆刺入希晨的皮膚。希晨驚慌失措並手忙腳亂的掙月兌起來。「你要干什麼,放開我。」因為在上課,希晨不敢大聲說話,而且她本來也是個溫柔的孩子,不會跟任何人起沖突。蔡誠這時倒說了一句話︰「我要給你打針,你病了。」希晨很害怕,甚至于膽怯。可她不敢動,因為面前的男孩此刻就像個修羅,她眼睜睜的看著鉛筆芯刺入胳膊的樣子。她想尖叫,卻不知為何,全身沒有力氣,雙眼空洞,疼痛感襲來的一刻,她只看見了和平鴿的飛翔。

這種痛持續了幾秒便消失不見了。希晨轉醒過來時,便看到蔡誠撐著下巴表情怪異的望著她︰「你病好了,我給你打針了,但是你不能告訴別人,听到沒?」蔡誠恐嚇著希晨,而希晨在那種環境下竟傻傻的點了頭。

在學校的時間總是過的很快,希晨知道,那是因為有晟煜景,因為有他,所以一切都很快樂。

下午到來時,希晨正在教室換球鞋,她的球鞋放在抽屜里,要彎腰才能拿出來。希晨把凳子拉出來,座在上面想拿出球鞋時,才發現臀部被黏在了凳子上,希晨試著坐起來,卻也于事無補,而這時,從門後走出兩個女生,她們嬉笑著,鼓著掌,嘲笑希晨「你們干什麼?為什麼要這樣?」希晨很生氣,明明什麼也沒做,為什麼無緣無故要受到作弄。「因為什麼,因為你討厭,我們看到見你就生氣,而且還有你憑什麼跟晟煜景在一起,你算什麼?」希晨不明白為什麼不能跟晟煜景在一起,她的腦袋還根本想不到喜歡這個詞的涵義。

「我就是要跟他在一起,關你們什麼事?快給我拿下來。」很少生氣的希晨第一次朝著同學吼道,「你們再不拿下來,我就要揍你們。」不知哪來的勇氣讓希晨鼓起膽子向著惡勢力挑戰,而門口的兩個女生听到這番話卻笑的花枝亂顫,把希晨的話當成是一種玩笑。

她們走進來,站在希晨的面前,抱著雙臂,挑釁道︰「來啊,你這個豬,來打我啊,我看你沒了晟煜景,就什麼也不會干了是吧?」這個時間是體育棵,教室里除了那兩個女生和希晨,別無他人,縱是希晨想要求救也于事無補。「我才不是因為晟煜景,我自己也根本不怕你們。」希晨還在扯著黏在臀部上的椅子,但是毫無用處。那群女生推了一把希晨,希晨因為椅子的重量倒在了地上,久久不能起來。

「哈哈哈哈,你看她像個癩蛤蟆,呼呼呼。」她們學著蛤蟆的姿勢嘲笑著希晨,而此刻的希晨內心像火一樣燃燒,她撐起手,竟然就當著她們的面把外褲月兌了下來。

面前的三個人頓時傻了眼,個個目光呆滯的望著希晨,只見希晨「唰」的一下甩開了褲子,凳子掉在地上發出「咚」的一聲聲響「現在你們滿意了。」希晨在她們驚訝的目光中沖出了教室。

「她瘋了吧,她就穿著內褲出去了。」她是笨蛋,不用理她。「」哈哈哈哈。「希晨听到這些惡毒的話語跑向了保健室。這時都在上課,路上沒有任何一個人,希晨一路狂奔,任風在耳邊呼呼的刮著,大風吹來,凝固了她的眼淚。

等她跑到保健室時,卻發現門沒開,絕望的希晨無處可去,她抱著雙臂,蹲在保健室的門口。

等希晨抬起頭時,便看到面前的一雙腳,那雙腳的主人看到希晨抬有便問道︰「同學,你在干嗎?「希晨朝著鞋向上看去,看到了一個帶著眼鏡穿著白大褂的校醫。」我沒有褲子。「希晨小心翼翼的回答他的話,這個時候的希晨特別害羞。她覺得沒穿外褲的自己實在是太丑了,太不知羞了。校醫沒有再說話把希晨拉起來帶進了醫務室。」你先在台上坐一下,我給你找條褲子。「校醫指著休息台說道。希晨乖乖地坐上去。等校醫出來時,希晨看到,他手上拿著的是一條很長的黑褲子,可以把希晨整個人裝進去,看樣子,應該是校醫自己的。我可以穿嗎?老師。」听到希晨這麼喊道,馬斯推了推眼鏡,溫柔地笑道︰「不需要喊我醫生,喊我馬斯就可以了。」這時希晨才發現,眼前的醫生居然是個外國人,他有著很標志的中式發音,有著很完美的美式面孔,藍眼珠是那麼美麗動人。「好了,孩子,穿好了,可以自己下來嗎?」馬斯拍拍希晨的後背,示意她下來。希晨從台上下來,道了謝便出了醫務室。

希晨很高興,剛才的事情已經完全被她拋到了腦後,她很高興在受了那麼多嘲笑和打罵後,還有人願意幫助她,帶著愉悅的心情她去上了體育課。

等下午放學時,和往常一樣跟晟煜景一起回家,現在他們之間似乎形成了一種默契,就算彼此不用知會,也不用約定時間,他們都可以踫面。希晨並不打算把下午被作弄那件事告訴晟煜景,只是說了在醫務室遇到的美國醫生,希晨興奮的說著,仿佛高興的不得了,晟煜景拍了希晨一下,示意她上車。

希晨是哼著歌進門的,而今晚進門後,便發現父親正把母親按在地上,一頓猛抽,希晨被眼前的一幕嚇的尖叫起來。希向南並沒發現希晨已經回來,還在不停地抽打著白露,而白露卻一聲不吭,任憑著希向南的肆虐。希晨站在門口,看著父親痛毆母親,她的心髒跳的如擂鼓一般,她很想上前制止父親,但她發現她並不能移動半毫,她像被定刻在門口一樣。她捂住嘴,看著面前的父親。

希向南嘴里叼了一支煙,手上拿著皮帶一鞭一鞭的抽打母親,他的雙眼暴突,兩頰飛紅,胸口因為大力的呼吸而擴大,平常西裝革履的父親眼下只是一個似人命如牲畜的劊子手。希晨丟下書包,沖到母親身上,趴在白露的背上,承受著希向南的毆打。白露似乎現在才發現希晨回來趕忙讓她讓開,不要希晨受到傷害。「爸爸,你在干什麼?為什麼要打媽媽?」而此時的希向南對于女兒的話完全采于听不見的狀態,仍一鞭一鞭的抽動著。「爸爸,你要打死我們嗎?」只見希晨的一聲大叫,希向南丟下了皮帶,他好像站不穩似的,後退了幾步,然而他卻仿佛瘋了一般的向著希晨橫沖過來,奪下嘴里的香煙,朝著希晨**在外的胳膊按了下來。

希晨被煙火灼傷的一瞬間,她「啊」的一聲尖叫起來,並快速抽回自己的胳膊,推了希向南一把,希向南好似渾身已沒有任何力氣,「唰」的一下倒向了桌子,順勢坐到了地上。

希晨疼的直流淚,白露被眼前這突如其來的事弄的神情恍惚,但是,她卻立刻帶希晨去往衛生間里沖洗希晨被燙傷的痕跡。「希晨,疼嗎?」白露模著希晨的傷口。「媽媽,爸爸怎麼了,他怎麼變成這樣了,媽媽,他為什麼打我們,我好怕,我不要再跟他在一起。」希晨跑進白露的懷抱里痛哭起來,這一切,全都超乎了她的想象,在她本該擁有的快樂幸福的家庭中,為什麼父親由原來的溫柔變成了現在的殘忍。

希晨緊緊抱著母親,她什麼話也不想說,她只想逃離這一切,在她小小的年紀里,本該幸福快樂的生活眼下全是奢望,她不知道這種日子還要持續多久,她是否將要痛苦一生?

「媽媽,離婚吧!「當白露听到從來溫柔善良听話的孩子說出這句話時,她的眼淚再也止不住的流淌下來。她可曾不想離婚,但是離婚後,希晨要怎樣生活,而她對于丈夫又是何種看法呢?」

墓地在天地的盡頭,從來還沒有人到達,還沒有人知道它會是怎樣的模樣。是冷寂,如同我們曾經痛苦的碑叢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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