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卿離轉頭看向自己的母親,還有母親身後的姬薄情,淡淡的道,「母皇,我以後都不會回青丘山了,你們就當,三公主已經死了……梵」
宴紫蘇咬牙,忍住心中的怒氣,「小離,我們先回去,你受了什麼委屈,母皇一定幫你主持公道,好麼?」
宴卿離搖頭,「小離沒有受任何委屈!」
宴紫蘇被噎住,一時無語,姬薄情上前,擰起眉頭用月復語道,「別鬧了,先回去,我們有什麼事情,回去再講個清楚!」
宴卿離轉身看著東方御,將手擱在東方御的手中,「阿御,我有些累了,你扶我回去休息吧,這里的客人,就交給伯父和萬里哥哥了!」
宴紫蘇和姬薄情,皆是一愣。舒愨鵡
客人?她竟然說他們是客人……
東方御扶著宴卿離的胳膊,兩人走的很慢,他小心翼翼的攙扶著她,仿佛害怕她摔倒一般。
姬薄情深吸一口氣,臉色變得難看無比,他上前一步攔在了東方御的前面,伸手握住了宴卿離的手腕,「你跟我回去,我答應你,自請休書,自願下堂——」
這話一出,所有人都愣在那里,宴紫蘇更是擰起眉頭,深深的盯著姬薄情。
宴卿離的神色,微微恍惚了一下,原本盯著不遠處房子的眸光,落在了姬薄情的臉上鈮。
姬薄情皺起眉頭,「我跟你發誓,等你回去治好身上的荒毒,我自請休書,甘願下堂——」
東方御低頭看著宴卿離,「小離,要不你先回去吧,若是再有人讓你受委屈,就讓阿左和阿右過來找我!」
宴卿離抿著唇,並沒有說話。
姬薄情上前幾步,「不管有什麼委屈,小離,不要跟自己的身體過不去,回到青丘山,我不會再纏著你!我們之間的關系也算有個了斷。從此以後,你願意去哪里,我再也管不著你……」
「沒錯,小離,回去之後,若是你仍舊執意休夫,那麼我就遂了你的心願!」宴紫蘇站在一邊,知道這一次,姬薄情和宴卿離之間是覆水難收,緩慢的道了一句。
宴卿離抬起頭,「母皇,治好了荒毒,我想離開青丘山,從此以後入駐凡間!」
宴紫蘇點頭,「你想怎麼樣,都隨便你吧,反正你們翅膀硬了,我再也管不了你們了!」
她以為宴卿離是在跟她生氣,畢竟因為伏羲琴失竊的時候,她將怒氣撒在了她的身上。
宴卿離這才松開了東方御的手,對著東方御道謝,「阿御,謝謝你……」
她朝著宴紫蘇走去,東方御在她後面開口,「小離,我能和蕭晉淵一樣,經常去九重天找你嗎?」
宴卿離微微愕然,回頭看著東方御道,「當然,你是我的朋友!」
東方御頓時笑了起來,眼楮微微眯著,露出一口好看的牙齒。
宴紫蘇騰雲,帶著宴卿離一起離開,東方御少不了又是一頓父兄的訓斥。
回到青丘山公主府的時候,小昭死活都不願意相信,眼前白發蒼蒼的老人就是自己年輕貌美的公主。
當她听聞原由之後,抱住宴卿離大哭起來。
「公主,把我的道行給你吧,我只要公主好好的……」小昭哭著,眼楮紅腫,是真心的心疼宴卿離。
宴卿離只是不住的搖頭,將小昭趕了出去。
大概是人老了,體力也不支了,她現在覺得十分的疲憊。
靜靜的躺在床上,她重新感受著九重天的靈氣。
第二天起床的時候,小昭竟然準備了一桌子吃的東西,她看著滿桌子的酒菜,十分詫異。
小昭解釋著道,「女皇陛下吩咐過,公主可以不用守青丘山的規矩,想吃就吃,想喝就喝,什麼時候下凡,也不需要再跟司命衙門報備……」
她有些奇怪。
難道是她快要死了,所以母皇大發慈悲,讓她過完最後的逍遙日子嗎?
滿滿一桌子菜,都是她愛吃的東西,可是現
在的她,哪里吃的下?
「公主,這個是女皇陛下賜給你的丹藥,幾百年兜率宮才煉制這麼一顆,公主你切勿浪費了……」小昭從腰間模出一個白色的瓷瓶,從里面倒出丹藥道。
宴卿離伸手接過丹藥,蹙眉看著。
「當然,女皇陛下也吩咐過,若是公主不吃的話,就將這丹藥還回去,因為真的很難得呢!」小昭繼續說道。
宴卿離睨了手中的丹藥一眼,遞給小昭道,「那你還回去吧,我現在這個樣子,吃這種珍貴的丹藥,不是浪費嗎?」
她看著滿滿一桌子的酒菜,「撤下去吧,我沒有胃口!」
小昭撇著嘴巴,奇怪的看著宴卿離。
最近所有人都很奇怪,女皇陛下說話怪怪的,駙馬爺說話也很奇怪,連公主都這樣的奇奇怪怪。
大家都在生氣嗎?
可是究竟在氣什麼呢?
小昭伸手,準備用法術將這一桌子菜全部撤下,卻被宴卿離眼尖的阻止。
「等一下,這菜是誰燒的?」她看著餐桌上,熟悉的菜色,還有熟悉的搭配方式,微微的蹙起了眉頭。
她記得,以前的時候,她不愛吃胡蘿卜。
可是媽媽總是喜歡在每樣菜里面丟上幾粒胡蘿卜,為此她很有意見。
但是媽媽怕她缺乏營養,就用這種方式逼著她吃一些。
後來,她漸漸的就習慣了,反而喜歡上了這種不管什麼顏色的菜里面,都丟一下胡蘿卜的方式。
看著桌子中央的蜜汁火腿,里面零零星星的胡蘿卜粒,她深深的蹙起了眉頭。
大小均勻的火腿肉,配上紅色的胡蘿卜,顏色十分好看,再淋上蜜汁醬,讓人一看就食欲大振。
她回頭看著小昭,小昭搖頭,「是駙馬準備的,我也不知道……」
「姬薄情在哪里?」宴卿離盯著小昭,神色沉冷。
「公主,你睡著的時候,駙馬來看過你,可是害怕你醒了之後看見他生氣,所以就提前離開了!」小昭無奈的道,「他現在可能在丹房!」
宴卿離想了想,準備去丹房質問他,可是走到門邊卻頓住了腳步。
有什麼好問的,若是真的問出,他想盡辦法,找媽媽為她燒了一桌子菜,她會感謝他嗎?
自然不會。
可是她現在,很想媽媽。
自從那一世,和媽媽匆匆一別之後,她就再也沒有媽媽的消息了。
不知道媽媽投生在哪里,生活的好不好?
這一世她有沒有再想起她?
宴卿離始終覺得,心里是十分遺憾的。
小昭看著她,繼續道,「公主,你只有治好了自己的荒毒,才能去見你想見的人,完成你沒有完成的事情!」
她上前,將手中的丹藥遞給宴卿離道,「服藥吧,公主,據說青蓮死了之後,又投生在了一家大戶人家,若是公主覺得遺憾,那麼就等自己完全好了之後,跟青蓮再續母女緣分!」
「我可以嗎?」宴卿離覺得難以置信。
上一次,她只是剛剛靠近青蓮而已,就被姬薄情改變了青蓮的命數。
這一回,真的可以嗎?
小昭點頭,「駙馬說可以,只要你治好了荒毒,他能滿足你所有無理的要求!」
宴卿離冷笑,所有無理要求?
他們之間,原來錯的人原來是她麼?
只是,他有一句話說的沒錯,他們之間不管如何,都不能拿自己的身體置氣。
宴卿離接過丹藥,仰頭服下。
小昭高興起來,「公主,坐下吃點東西吧,你應該很久沒有嘗過你人間媽媽的手藝了!」
宴卿離點頭,這才緩慢坐下,看著這一桌子飯菜,惆悵滿面。
吃過了飯,心情似乎好了很多,她打算去司願衙門,從玄鏡里面看看媽媽的影子。
不能真正的靠近她,她能在遙遠的地方看著她,知道她過的好,她就滿足了。
頭上戴著斗笠,她穿著一身潔白的紗衣,朝著司願衙門走去。
因為一路上有小昭護駕,所以她進去的很順利,當從下人手中接過玄鏡,心里想著媽媽的時候,玄鏡卻瓶頸如昔,根本沒有任何畫面。
她有些不相信的搖搖玄鏡,再試了一次,依舊是沒有任何畫面。
小昭站在旁邊安慰著她,「公主,或許,青蓮還沒有投胎呢……」
宴卿離放下玄鏡,若是沒有投胎,姬薄情又怎麼能讓青蓮燒菜呢?
難道讓她的魂魄去燒菜煮飯?
這不符合邏輯啊。
她站在那里,小昭繼續道,「其實,可以去司命衙門問問,那邊或許知道怎麼回事!」
司命衙門一向由宴卿婉掌管,她不想跟她多生是非,也就沒有再多加理會,只是轉身朝著公主府走去。
後面傳來竊竊私語聲,「那個真的是三公主嗎?」
「好可憐,原本是九尾狐族最漂亮的一個公主呢,現在竟然變成了這個樣子……」
「你不知道吧,據說她變老變丑了之後,駙馬要自請下堂呢!」
「是啊,真可憐,駙馬寧願自請下堂都不跟她在一起!」
「其實,原本她就配不上駙馬的……」
小昭咬牙,想要轉身訓斥幾句,卻被宴卿離抓住。
她淡漠的搖頭,有什麼好在乎的?只是幾句閑言碎語而已。
小昭陪著她,回到了公主府。
府內,卻來了貴客。
中天王妃,邵穎。
邵穎看見她,忍不住挑起了眉頭,她雙手環胸的上前,冷冷的看著戴著斗笠的宴卿離。
「听說你回青丘公主府了,原本想要找你算賬,現在看來,根本沒有必要了,你竟然成了這副德行!」她冷冷的嘲諷道。
宴卿離抬起頭,隔著斗笠看著她,「我不記得,我欠你什麼?」
「你將我困在獨秀峰,害我險些死在那里,這麼重要的事情,你怎麼能這麼快忘記?」邵穎笑著,轉身走了幾步,然後赫然伸手抓住了宴卿離頭上的斗笠,一把將斗笠揭了下來。
宴卿離蒼老的容貌,暴露在邵穎的眼前,邵穎開懷的笑,「這麼丑?難怪姬薄情要自請下堂,他總算做了一件正常神仙會做的事情!」
小昭瞪著邵穎,不滿的上前幾步,「喂,你有沒有教養,揭人不揭短的道理,你不懂嗎?」
邵穎眯起眼楮,睨了小昭幾眼,宴卿離一把將小昭護在後面,深吸一口氣道,「現在,你也看見了,我已經沒有什麼值得你記恨的了,你走吧!」
「哪有那麼容易走?丑八怪!」邵穎瞪了她一眼,轉身走到小昭的身邊,冷冷的打量著小昭。
她一向不喜歡牙尖嘴利的丫頭,身邊凡是喜歡多嘴的,都被她殺了。
現在難得又看見一眼,自然是動了殺意。
宴卿離看見了她眸中的凶光,再次將小昭攔在後面,她轉身看著小昭,「你先下去,沒有我的吩咐,不準出來!」
「公主!」小昭不服,跺著腳道。
宴卿離瞪著她,「連我的話都不听了嗎?」
小昭這才咬咬唇瓣,憤恨的退下。
邵穎上前,眯著眸子打量著宴卿離,「看不出,你挺護短的,不如,你將這個丫頭送給我,我告訴你如何解了荒毒,好不好?」
宴卿離蹙起眉頭,「不需要,你走吧,我以後都不想看見你!」
「嘖嘖!」邵穎搖頭,「真是絕情!」
她施施然的朝著外面走去,走到門口的時候,她忽然回頭道,
「你們府上,是不是有個叫做喬顏的,我勸你這些天小心些她,若是有可能,盡早的將她殺了!」
說完,她飛身離開,如來的時候一般,悄無聲息。
宴卿離松了一口氣。
她一直覺得,邵穎很不一般。
她和普通的神仙都不同,她太邪了,甚至不像是個神仙。
喬顏的府中,她靜靜的坐在那里,臉色煞白,額頭上都是冷汗。
遠遠的,丫鬟跑了過來。
「夫人,夫人,駙馬來了……」
看著丫鬟歡天喜地的樣子,喬顏蹙起了眉頭,臉上滿是苦澀之意。
他終究,還是來了嗎?
宴卿離道行盡毀,中了荒毒無可救藥,唯一的解藥,就是她啊。
她被豢養數年,早就知道會有這麼一日。
可是沒有料到,這一天的時間,會這麼快到來。
宴卿離是半妖,她也是半妖。
宴卿離有心疾,同樣的,她也有心疾。
宴卿離的修為很差,被姬薄情撿來的時候,她的修為也很差。
可是誰人想到,在公主府備受寵愛的她,只是姬薄情養來有一天幫助宴卿離度過天劫的藥人呢?
什麼蓮心湯?什麼九曲神凰心?吃在她的肚子里,最後還不是為宴卿離做了嫁衣。
她緩慢的站起身,臉上是一種死亡般的灰敗神色,她站在那里,幾乎不能動彈,只能靜靜的等著姬薄情道來。
姬薄情手中拿著一味藥,她認得出,那是煉化她身體的藥物。
這個現實,真是殘忍。
她和她活在同一個屋檐下,她是公主,受盡萬人矚目。
可是她,只能作為藥引,默默的等著最後一天的付出。
姬薄情在她身邊頓住腳步的時候,她從他的眸中看見了歉意。
但是歉意沒有用,她不想死,她想活著,活著在他的身邊。
「喬顏,對不起……」終于,他說出口了。
喬顏哽咽,「薄情,不要這樣好不好?你說過,等她升為上仙的時候,讓我幫她代替雷劫。等她的心髒真有一天無法負荷的時候,我被煉化作她的心髒!」
姬薄情搖頭,深吸一口氣,「我等不及了,喬顏,你知道,她不肯按照我給她規劃的既定道路行走……」
「薄情,給我三天好不好,給我三天時間的寵愛,三天之後,我甘願赴死!」喬顏哭著上前,一把抱住了姬薄情。
姬薄情只能點頭,三天,只有三天的時間。
三天之後,是月圓之夜,那個時候煉化喬顏的身體滋補宴卿離,最好不過。
他一向不是什麼大慈大悲的神仙,也不相信什麼因果報應,他有自己想要守護的人,也有自己必須完成的事情。
若真的有報應,那麼就報應在他的身上吧,反正他現在,已經身在煉獄。
這三天,姬薄情時時刻刻陪著喬顏,喬顏說什麼,他就做什麼,只是越這樣,喬顏越是感覺到了悲哀。
翠卒苑中,宴卿離躺在那里,小昭站在旁邊,絮絮叨叨。
「這個喬顏夫人,真是太不懂事了,這個時候天天纏著駙馬,她難道不知道,公主你……」小昭住了口,她怎麼能告訴公主,公主時日無多。
可是女皇陛下和駙馬都想盡了辦法,眼看著快到月圓之夜,公主就在受不了荒毒的侵蝕羽化,現在卻依舊沒有辦法。
宴卿離听著小昭的話,坐起身,定定的看著小昭,「我還有多久好活?」
小昭一愣,慌忙搖頭,「沒有的,公主,女皇陛下說了,一定會想辦法治好你!」
「別騙我了,說吧,我還有多久的時間?」宴卿離蹙眉,不耐煩的看著小昭道。
小昭囁嚅著低
頭,不敢說話。
宴卿離站起身,「你不肯告訴我,我去司命衙門自己查!」
「公主!」小昭慌忙上前,攔住了她,「還有,還有三天……」
宴卿離若醍醐灌頂,三天?
她只有三天的生命了?
不過沒有關系,死有什麼好怕的?真正難受的是活著的人。
可是她死了,也沒有多少神仙會為她掉一滴眼淚吧?
其實,她活著也挺悲哀的,不是嗎?
「小昭,你快幫我叫姬薄情,我有急事找他……」宴卿離從床上爬起來,朝著小昭伸手。
小昭上前,「公主,你先睡一會兒,我這就去叫駙馬!」
「小昭,你先把燈點燃吧,我沒有修為,眼楮在黑夜中根本看不見!」宴卿離坐在床上,低低的說道。
小昭點頭,深吸一口氣,赫然看向旁邊的蠟燭。
蠟燭正在滴淚,點點滴滴,散發著橘色的光澤。
她勉強的笑,笑容卻盈滿悲哀,「公主,府上的蠟燭已經用完了,這幾天我就去凡間采辦!」
宴卿離的眉目間,滿滿的都是淒涼之色,沒有蠟燭也好,沒有蠟燭,她就不用看見他那張讓她絕望的俊臉。
她一直不明白,自己究竟喜歡他什麼?何至于落到如此地步?
後來她想通了,其實,她就是個膚淺的人,她喜歡的,就是他絕世無雙的容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