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頓飯吃得食不知味,「丫的,臭顧睿爾,我不打電話找你你難道就不可以關心一下我嗎,不就拉了一個男人的手麼,有必要這麼小肚雞腸嗎,再說,那天晚上你自己帶了一個國色天香我還沒有和你算賬。」心中暗自腓月復。和江暉的一頓飯倒也這麼平平淡淡地吃了過去。
看著眼前靜默了好幾天的手機,心里沒來由的煩,撿起來,想要發一條短信給顧睿,輸了一半,就把它拋到床上,「顧睿爾,你先給我發個短信會死啊。」我一個猛子,將自己的身體拋向了床上。
唉,我終究學不會先走下一個台階,再爬上顧睿那邊的階梯。
隔天,心血來潮,想要回去看看12歲以前和媽媽生活的土地,于是,也不打招呼,簡單地收拾了一下,便踏上了前往杭州的列車。靜靜地走在這個喧囂的大街上,很驚異地發現這片生我養我的土地發生了巨大的變化,記憶中的青磚紅瓦早已被拔地而起的高樓所替代,那條幼時走過千百遍的鵝卵石小道也變得面目全非,全被白色的水泥路所替代,誰會想到十年前,只要下了雨,這條路上便會積滿了水,一不小心,就會濺了一身的泥水。如今,就是想听雨從屋檐上滴落到路上的水坑那清脆的聲音都很難了吧?
逛累了,便回以前那個家,剛洗完澡,就听見了一陣熟悉的英文歌聲,悠揚而錯落有致。
「余生生,那麼晚了你一個人跑到哪里逍遙快活去了。」手機那頭,顧睿的聲音悶悶的。
「我在家啊。」翹起二郎腿,痛快地啃著一只梨子,很甜,汁水也足。
「騙人,你家沒有人。陳媽說已經一天沒有看見你了。」
「我回杭州了。」我愣了愣,「你在我那里嗎?」
「你怎麼不和我說一聲,我下了飛機就往你那邊跑,結果吃了個閉門羹。」他的聲音有些不快。
「你應該早點打電話啊。」有塊石頭積壓在我的胸口。
「余生生,我在鬧別扭,按理說來,應該是你主動打電話。」過了半響,顧睿沉沉的聲音在耳畔響起,
「我怎麼敢啊,萬一你的女伴不高興了呢?」一把將梨子核丟入垃圾桶里。
「生生,我的女伴只有你。」
「瞎扯,酒宴上的那個沉魚呢?你們還手拉手的。」
「那是應酬,再說,誰和她手拉手了。」
「我都親眼看到了,你還抵賴。」
「你向來眼神就不好,看走眼是很正常的。」
「顧睿爾!」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縱我不往,子寧不嗣音?」過了半響,我才輕輕吐出一句話。
那天晚上我們聊了很多,從禿頭的語文老師聊到每天都要以蔥烤大排舉例從而引出人生一大段道理的數學老師,從我和子裴的累累事跡聊到他小時候被欺負,第二天醒來的時候,發現手機被壓在了身下,至于他的那個女伴,我決定還是把她放在一邊吧。
對著鏡子刷牙時,拉扯開嘴巴,可勁兒地綻放出一個笑容,卻驀然發現眼角多了些細紋,誰挑釁地看著鏡子前的我,似乎在嘲笑︰「看吧,看吧,漸漸上了年紀的女人。」
我連忙翻了翻化妝包,卻只找出一罐補水的眼霜。
不行,我必須去買一瓶抗皺的眼霜。于是扎了一個馬尾辮,翻出一套只在大一穿了一次的運動衫,套上帆布鞋,斜背一只雙肩包,出了門。
走出小區門口時,我看見一輛探險者泊在那里,打眼看了一下車牌,竟是滬打頭的,我鬼使神差地往那邊走去,果真,是顧睿的車,隔著窗,我看見他的頭趴拉在方向盤上,根根頭發熨帖在光暈下,柔和地散著光澤,我的心上有淙淙的流水爬過,唱出叮叮咚咚的歌曲,細細碎碎的沙礫被裹雜著遠去,幾不可見。抬起手腕,指針停留在「8」上,再過四個小時,代表分針的男孩和代表時針的女孩又可以深情地擁抱在一起。我靜靜地站在楊柳風旋回的街道上,看著車中的男子,竟不舍得去敲開車門,和他說一聲︰「早。」
原來,他听懂了我的話︰「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縱我不往,子寧不嗣音?」
如果我不來找你,你難道就不可以給我一個回音嗎?
「湖上春來似畫圖,亂峰圍繞水平鋪。松排山面千重翠,月點波心一顆珠。」我牽著顧睿的手,悠悠晃晃地走在斷橋上。
「從亞維農斷橋到西子湖斷橋,生生,你看,我們和愛情真是有緣。」
「江南憶,最憶是杭州。」我深深吸了一口沾染著千年情絲的空氣,濃稠地帶著紅塵的愛戀。
下雨了,窸窸窣窣的如酥小雨氤氳開了陌上花,我佇立在樹下,等著去買藕粉的顧睿,身邊,有人兜售著紫竹傘,四十八骨的,一把紫竹傘,一場清明的雨,引出西湖邊的一段轟轟烈烈的痴纏愛情。我挑了一把,抖擻著打開,瞬間,鼻翼間就飄散出了竹子的清香。我想象著在千年前,美麗的蛇妖款款地扭動著如水荇一般柔軟的腰肢,在纏綿的西湖水邊與青衫世子回眸一笑,環佩叮當,粉色的桃花糾纏了一生一世,再也沒有氣力去躲開這個撕心裂肺的情劫,只是安然地接受。
「小生曾听聞十年修得同船渡,不知前世小生的頻頻回眸,能否換來今生與小姐共坐一船?」
我回過頭,看見顧睿站在船頭,向我伸出一只手,細雨潤濕了他的發梢。
微笑著把手放在他的手心,「小女子也曾听聞江南是最能發生傳奇的地方,不知與公子的邂逅是否可以玉成一段千古佳話?」
借著他的手微微一使力,便跳上了船。
「那肯定是要比白蛇和許仙更為美滿的姻緣,小生不才,願意一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