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的葬禮是如何進行的,哪些人來了,又說了什麼,杜瀟馳統統記不得。直到骨灰壇‘叮’的一聲扣上,她方才驚醒,林昭昭的這一生,就這樣結束了,死于一場意外的車禍,或者,死于一場無望的等待。
最後,林家二老只帶走了女兒的骨灰。林昭昭在這座城市里留下的所有東西都委托杜瀟馳全權處理。
林昭昭住的房子是程韋伯租下的,位于中心地段的一處歐式小區,退租的手續都由他辦理。豐田的車子是林昭昭去年剛買下的,可惜撞壞了,一頓清理後在二手車市也只賣了不到五萬。程韋伯送的那些奢侈品也賣了一些錢。最後合計了十萬,杜瀟馳全款匯給了林昭昭的父母。
為收拾遺物,杜瀟馳還特意請了一個星期的假,在林昭昭的公寓住下。許多同事听說後都紛紛勸她,說不吉利。杜瀟馳禮貌地回絕了所有人的好意。她希望人死真能有所謂魂魄,這樣林昭昭就可以托夢給她,解釋這一切所為何來。然而,林昭昭一直沉默著。
幾天幾夜下來,除了一本書之外,沒有任何蛛絲馬跡。泰戈爾的詩集,在「生如夏花」的那一頁,夾著林昭昭的護照和一張泛黃的相片。一臉壞笑的樣子,杜瀟馳一輩子都不會忘記。
什麼東西,可以永世不忘︰最初的愛戀。
生命,一次又一次輕薄過
輕狂不知疲倦
我相信自己
生來如同璀璨的夏日之花
不凋不敗,妖治如火
承受心跳的負荷和呼吸的累贅
樂此不疲
我相信自己
死時如同靜美的秋日落葉
不盛不亂,姿態如煙
即便枯萎也保留豐肌清骨的傲然
玄之又玄
「韋伯,有一件事,你必須幫我。」杜瀟馳把泰戈爾的詩集推到程韋伯面前。
對方沉默地看了看她,再把目光轉向面前的詩集上----泰戈爾的《飛鳥集》。
不置一言。
「我要找到這個人!請你幫我。」杜瀟馳說。
程韋伯默默翻開書頁,林昭昭的護照和少年的相片就勢散落在辦公桌上。
「原因!」不容置疑的口吻。
杜瀟馳開始在他的辦公室里踱著步子,不知該不該,或者該怎樣告訴他。
她掏出隨身帶的marlboromenthol︰「介意嗎?」
程韋伯微微搖頭︰「你不抽煙的。」
「以前抽的……」
她的高跟鞋在地板上焦灼地來回踱著,程韋伯默數著她的腳步,‘咚’‘咚’……
「你知道……」杜瀟馳停頓了一下,「年少輕狂時,我們會遇到很多人,但是往往不懂得珍惜。于是,我們和這些人擦肩而過。即使很多年過去,我們仍然相信,遲早有一天……還有重逢的機會。可是……你有沒有想過,比如某一個人,我們在心里一直有意無意地期待著某一天和他或她再次相遇。但是,這個人,我們一直等待的這個人,有可能……很有可能,早就不在了。」
「你的意思是……這個男人在期待和昭昭的重逢?或者林昭昭一直在等待……」程韋伯盯著照片中的少年,沒有說下去。
「我說不清是哪種,或者都有,我甚至不確定他是否還記得昭昭……」
「你的意思是……他辜負了昭昭?」程韋伯冷冷地問。
「他……只是消失了。」見他不置可否,杜瀟馳繼續道,「我知道這有點不合情理,但他確實就突然地消失了,不辭而別,人間蒸發,隨你怎麼說。昭昭瘋了一樣的一直找一直找,成天在他家附近轉悠,向所有認識他的人打听他的消息。她任性起來,你是知道的,誰都攔不住。後來,她自己也相信再這樣下去她可以直接去瘋人院了。于是,突然有一天,她把所有關于他的東西統統扔掉,再也不曾提過他的名字……」
不知何時,程韋伯也燃起了一支煙。煙霧繚繞中,杜瀟馳辨不清他的表情。
「我只是想讓他知道林昭昭已死。這是我該做的,我想昭昭也會希望我這樣做。就當是幫她完成最後的心願!」此時此刻,杜瀟馳知道唯有實話才能打動程韋伯,于是接著說,「其實,對于昭昭的死你不必太自責。她並沒有你想的那麼恨你,所以也沒有那麼愛你。因為她心底的那個人,並不是你。」
「你憑什麼這麼說?!」無端被否定讓程韋伯有些惱怒,「就憑一本詩集?一張照片?」程韋伯審視著照片里的男人。
「對!就憑這張照片夾在這一頁!」杜瀟馳對程韋伯的不屑有點激動,「這首詩,且不說是昭昭最喜歡的,就憑她說過要用它做墓志銘!這件事就很蹊蹺。如果你敢說昭昭的死百分之一百是交通意外,我立馬收手,絕不再提!」話畢,狠狠地吸了兩口煙。
程韋伯沉默著,開始翻看那本護照。
「韋伯,你還記不記得去年昭昭請了一個月的帶薪假,去日本散心的事?我想你總有辦法查到點什麼。」
程韋伯不曾承諾,但是半個月後他為杜瀟馳安排好了去日本的一切手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