瀨名美惠打量著杜瀟馳和她臉上一閃而過的憂慮和關切。她揣摩著這個叫effy的外國女人,確認她的心里到底有沒有瀨名聰的一席之地。其實從發完那條短信後,瀨名美惠就一直在等,如今杜瀟馳的神情給出了她想要的答案。
「聰五歲的時候遭遇了一場車禍,做過開顱手術,昏迷了好久。當所有人都以為他將永遠躺在病床上,無知無覺的過完此生的時候,他卻奇跡般的蘇醒過來。從最開始只能轉動眼球、動動手指,到後來可以下床走路,可以跑可以跳,可以說話可以哭可以笑,可以自己系鞋帶,自己吃飯……用了整整三年的時光。醫生都說是個奇跡。若不是因為他的年幼,處于上升階段的生命力和頑強的韌勁,絕不會恢復到正常人的狀態。不過仍然有好多事情不是他可以任意為之的,比如吸煙酗酒熬夜……因為那場車禍留給他一輩子也擺月兌不了的偏頭痛。輕的時候,就像咳嗽,忍幾下就過去了;重的時候,會昏迷……」說到此處,瀨名美惠頓了頓。觀察著杜瀟馳臉上隱忍動容的神情。這個外國女人並不像她最初以為的那般冷漠,她終于認可了弟弟的執念——對這個女人多年來若有似無的追尋。
杜瀟馳不敢開口,害怕自己會哽咽掉。她的那一掌不是打在瀨名聰的臉上,而是重重地扇痛了他的心。
這一刻,想想和涼子的郵件也如颶風般向她沖擊而來,每一封都在叩問她為何對瀨名聰隱瞞自己的去向,為何鐵石心腸不聲不響地離開!本以為只是場小小的惡作劇式的懲罰,可如今面對昏迷不醒的瀨名聰,杜瀟馳覺得自己是惡毒的鐵扇公主,不經意地扇了一下芭蕉扇,別人就得報以粉身碎骨。
「不必自責。我想,若是他知道這樣能換來你的陪伴,這小子會選擇一輩子賴在床上!」瀨名美惠笑了,第一次真心而非禮貌地笑了。
瀨名家的人都懂得讀心術。
杜瀟馳也微笑著說︰「若真是這樣,我的陪伴豈不太過昂貴?!」
「我這個弟弟很任性,認定的事,賠本也會義無反顧。」
「我怕承擔不起這樣的義無反顧。」
「所以你躲著他?!」
杜瀟馳不語。她的確在躲,一直都是。
「effy。」瀨名美惠向她伸出手,邀請道。
杜瀟馳起身走過去,隔著病床,握住對方溫軟縴細的手。
瀨名美惠有較好的容顏,白皙的皮膚,保養的很好,看上去比杜瀟馳大不了多少。
「effy,只有一件事我想替聰拜托你。」
杜瀟馳點點頭,此情此景,什麼樣的請求她都會接受。
「雖然不知道是何時,但下次離開的時候,可不可以和聰好好的道別,不要再突然消失?!」
瀨名美惠誠懇的請求,杜瀟馳無法拒絕。
見杜瀟馳點頭,瀨名美惠望了一眼瀨名聰,繼續說︰「他是個執著的人,無緣無故的結局對他來說就意味著希望,他會一直追尋下去。如果無法給他肯定的回應,就給他一個明確的拒絕。他不是沒有分寸的人。」
杜瀟馳不知道瀨名聰的姐姐對于整件事情了解多少,但她對于瀨名美惠的分析能力莫名地畏懼。可能對于所有看穿她內心的人,杜瀟馳都會本能地退縮。
瀨名美惠松了一口氣︰「好了,我要說的都說完了。如果聰听到,一定嫌我這個姐姐嗦!」
「你更像他的……媽媽。」杜瀟馳握了握緊她的手。
「他跟你說過?」瀨名美惠有些驚訝。
「恩。」關于媽媽的事,在‘愛舍’的那次相遇里,他就已然告訴了杜瀟馳。
瀨名美惠笑了,她是個愛笑的女子。美麗的笑容是一劑萬能良藥,治愈自己創傷的同時也感染著別人。
「看來,他真的很喜歡你。」瀨名美惠認真地看著杜瀟馳,臉上的笑容也並沒有因接下來的話而有所躲閃,「就是那場車禍,奪走了一個女人的生命,和她女兒的一條腿。她兒子現在躺在這里也是拜那場車禍所賜。」
她平靜的語氣像是在說別人的故事。杜瀟馳記得瀨名聰提起那次車禍時也是如出一轍的平靜。也許他們都有頑強的自愈能力,也許他們只是把傷痛深深藏在不為人知的心底。
「你們都是堅強的人。」杜瀟馳知道這句話很白痴,但卻是她此時此刻唯一想說的話。她喜歡內心強大的人。
瀨名美惠松開了杜瀟馳的手,握住輪椅的操控桿。後退,轉彎,前進,停在杜瀟馳的身邊。她的操作熟練而優雅︰「代我陪陪他吧!我得出去喝杯咖啡,透透氣了。」她抬手看看腕上的表,「昨晚注射的鎮靜劑也快過藥勁了,再過一段時間,喚一喚他,否則他會以為還是我在陪他而故意裝睡不理人。」
杜瀟馳先她一步到門前,為她拉開了門。
「去陪他吧!」瀨名美惠拍拍杜瀟馳拉門的手,「放心!這輪椅我坐了十八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