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的歡喜 倔強第六

作者 ︰ 胡慕安

疲憊——

奇雅回到小樓的時候,天已經黑了下來,漫天星羅仿佛匯成一條斑斕的光河,通向另一個輪回。

奇雅走了一天的山路,一整天,直到黑夜降臨,她不得不回到自己的小樓。她是害怕回到小樓的,因為小樓里已經少了她的伙伴。她已經將青芽視作伙伴,但沒有什麼讓分別變得如此辛酸,就算是背叛,也不會讓她如此的不想回到小樓。

「小姐,你回來了——」阿福不知在門外等了多久,看到奇雅的身影,他連忙迎了上去。

奇雅重重地點了點頭,她已經沒有力氣說話,只想將自己關在房間里,蒙上棉被,就算睡不著,躲在里面也是好的。

「小姐,有件事情想和你說一下——」在奇雅關上房門的瞬間,阿福終于將猶豫的話說出口。

房門又一次打開,奇雅疲憊的喃喃道︰「什麼事情?」

「其實,山上是不能夠樹立墳冢的。」阿福道。

奇雅一愣,怒火瞬時涌了上來,她抓住阿福的衣領,喝斥道︰「我不是告訴過你麼,入土為安。」

「小姐,我把她埋在在湖邊的一處密林深處。」阿福連忙道。

奇雅又是一愣,卻遲遲沒有松開抓住衣領的手,「明天,我想去看看她,你帶我過去吧。」她終于松開了手,想要關上房門。

「我想說的不是這件事情——」阿福連忙喚住了奇雅。

「青芽——青芽——你給我出來——」小樓外,一聲聲的呼喊,撕破了寧靜的夜,木門搖晃的聲音甚至蓋過了這呼喊,仿佛院門隨時會被踢開啊。

「外面是誰?」奇雅對阿福說道,「出去看看,听上去像是村口桑地阿媽的聲音——」

阿福听命的跑到院門口,將院門打開,桑地阿媽瘋了一般闖進了院子。

「阿媽,這麼晚了有什麼事情?」奇雅站在阿福身後,關切的問道。

「奇雅,你們還我的孩子——」桑地阿媽眼窩深陷,發絲凌亂,她猛然沖到了奇雅的身前,將奇雅推到了地上。

「阿媽——」阿福慌忙的攔住了桑地阿媽,「出了什麼事情?」

「你——」阿媽指著倒在地上的奇雅,咒罵道,「你帶來了魔鬼,青芽那個魔鬼,她害死了我的孩子!」

「阿媽,你說什麼?」奇雅掙扎著站起身,左手捂住挫傷的手臂。

桑地阿媽怒氣未消,喘著粗氣,「青芽呢?」

「青芽——不在這里。」奇雅道。

「你把她藏起來了是不是?就算是上天入地我也要把這個魔鬼找出來。」阿媽推開了奇雅,沖向了小樓。

「阿媽,青芽真的不在這里,能不能告訴我,到底出了什麼事情?」奇雅追上桑地阿媽,忙道,「若是青芽有什麼不妥之處,我替她向您道歉。」

「道歉——你以為你是什麼東西?你能把我的孩子賠給我麼?」桑地阿媽想要上去廝打,卻被阿福攔了下來。

「阿媽,把事情說清楚再發火兒也不遲呀,我家小姐並沒有得罪你呀,你可記得去年小娥出疹子,還是奇雅救了她的命呢。」阿福道。

桑地阿媽聞言氣的渾身發抖,怒道,「好——好——你們主僕一條心,我偏不信這世道沒有地方可以給我們母女一個公道。」她惡狠狠地瞪了阿福一眼,「現在我女兒沒了,我什麼都不怕,就算是我化身為魔鬼,我也要讓你們得到報應。」

「小娥出了什麼事情?」阿福突然覺得脊背發涼,慌忙問道。

桑地阿媽突然停止了哭鬧,渾濁的眼楮掃過阿福,盯在了奇雅身上,她突然冷笑道︰「我女兒被青芽害死了,現在就躺在屋子里。」

「阿媽,青芽性子雖然急躁,但若說她殺了人,我是萬萬不相信的。」奇雅突然提高了聲調。

「你認為我騙你,那好——你跟我來——」桑地阿媽滿臉怒氣,用力抓起了奇雅的胳膊,將她拉出了院子。

夜漸深,房間外,聞聲而來的村民已經議論紛紛。屋內青燈如豆,並不十分明亮,卻讓這樣的冬夜更顯得淒苦。屋內,一把椅子已經歪倒在一邊,椅子旁邊,小娥靜靜的躺在那里,也是睜著兩只眼楮,目光早已空洞。

「你自己看看——」阿媽將奇雅推到了小娥的身邊。

小娥的身子已經冰冷僵硬,渾身腫脹變形,她的手上沾著一些淡綠色的粉末,臉上神情扭曲詭異,唇邊卻掛著一絲驚慌的笑容。

「阿媽,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奇雅看著門外的村民,揚聲道,「大家都在這里,請您告訴我,不要只是一味的指責,人命是關天的大事,就算是殺人償命,也要讓我知道青芽到底做了什麼。」

阿媽冷笑著點頭,道︰「你和青芽一起來到這個村子,那麼這個東西你總會見到過吧。」她踉蹌著走到奇雅的面前,將一個盒子交到了奇雅的手中。

烏木盒子,里面放著幾個紙包,其中一個紙包已經打開,淡綠色的粉末和小娥手邊的一模一樣。

奇雅用指尖輕輕捻了些淡綠色的粉末,湊到鼻尖聞了聞,甜甜的花香中卻摻雜著若有若無的腥氣,她覺得像是七步散卻又不知道那股腥氣又是摻入了什麼,只是冷冷的皺眉。

「這東西是不是青芽的?」阿媽逼問道。

「阿媽,我覺得這東西好像是七步散,但若是您認為這東西和青芽有什麼關系,我的確不得而知。」奇雅道。

阿媽將木盒子拿了過來,冷冷道︰「這盒子是小娥從青芽那里拿來的,她已經吃了幾天,今天剛吃了一口——」她哽咽著再也說不下去。

「魔鬼——」門外,村民們已經喊了起來,「抓住她們,給小娥償命。」

「阿媽——」奇雅高聲喊了起來,「不論這東西是怎麼到了小娥的手中,但是她已經吃了幾天,幾天都沒有事情,為什麼你硬要認為是這東西要了小娥的命。」

村民們突然靜了聲,看向桑地阿媽。

阿媽抹了把眼淚,道︰「每次小娥吃完這個東西,就會癱軟在地上,好一陣子才能夠起來。」

「阿媽您親眼見到她吃了這個東西麼?」奇雅問道。

阿媽點頭,「我發誓,我親眼見到小娥吃了這東西。」

「你為什麼不阻攔呢?」奇雅逼近了阿媽,揚聲道,「我雖然年輕沒有自己的孩子,但是我相信天下的母親,看到自己的孩子吃了外面的東西癱倒在地上,不會坐視不理,甚至讓她一次一次的吃下去。」

奇雅氣勢凌人,桑地阿媽臉色蒼白,一時無語坐在了地上,她輕輕整理著小娥的頭發,許久,道︰「你以為我沒有阻止麼,若是不吃這東西,她就像瘋了一樣,又哭又鬧,寧願死在我的面前。」

「阿媽,這東西如果真的是七步散的話,吃了的人都會上癮,若是吃的太多,就和毒藥沒有任何區別。」奇雅伸手輕輕拂去阿媽臉上的眼淚,淡淡道,「若是這東西真的是青芽的,阿媽你應該一早就去找她,而不是等到為時已晚。」

「我當然想呀——」阿媽突然大聲哭了出來,拍打著小娥的尸身,道,「那盒子是她從青芽的屋里拿出來的,不知道青芽從那里找到了這個東西。」

奇雅聞言,愣愣的一時說不出話來,她轉頭看了看阿福,卻發現阿福正在仔細端詳著從阿媽手中拿來的烏木盒子。「阿媽,我和青芽搬來這里的時候,隨身的行李本來就少,我真的從未見到過她有這樣的盒子,而且我相信青芽也不會去吃這個東西,畢竟她自小也是略懂醫術的,一定知道七步散的厲害。」

「我問過小娥,她說看見青芽姐姐在吃這個東西,所以才會偷偷拿來的。」阿媽再也說不下去,撲到小娥的尸身上哭了起來,

「那麼您就算找到了青芽,又能怪罪她什麼呢?」奇雅長長的嘆了口氣,慢慢的站起身,道︰「阿媽,我和您一樣,對于死充滿了疑惑和不甘,作惡的人理應受到報應,但是我們總要知道事情的真相。其實,青芽她今天一早——」

「青芽一早便離開了,她拿了小姐家傳的寶物,一個人偷偷走了。」一直沉默不語的阿福,突然站了起來,打斷奇雅的話道,「小姐今天已經找了一天,並沒有找到她,有些事情也許是誤會,一定要當面問個清楚,所以阿媽您能不能等待些時日,等到我們找到青芽,不但給大家,更是要給青芽自己一個交待。」

村民們已經開始小聲的議論。

「對,就應該找到青芽問個清楚,沒準還是青芽故意讓小娥覺得好奇,騙她把那個什麼散的吃了下去呢——」

「那怎麼行,我們要讓族長主持公斷——」

「還不知道能不能相信這幾個外來人說的話呢,沒準她們是一起的,故意和我們說這些話——」

桑地阿媽慢慢的直起腰,她整理了下頭發,目光突然出現了光彩。她點了點頭,道︰「好,我等著,等著青芽給我們母女一個交代,天晚了,我家還要辦喪事,你們請回吧。」

奇雅看著面前的桑地阿媽,就像是自己初見她的那一日,她依舊是村口那個干練而倔強的桑地阿媽,背著簍筐眼神中充滿了對外來人的懷疑,卻在最後的那一刻接納了她們,目光謹慎卻真誠。那樣的真誠,只要是還有一絲良知的人,都不會忍心隱瞞任何事情的,也包括青芽的死。「阿媽,其實——」奇雅突然感覺手腕一陣酸痛,阿福突然握緊了她的手腕,似乎想要搖頭,卻只是目光冰冷的看著她,「其實找到青芽,也許會很久。」

「沒關系,我會在這里等著,伽達山的神也會看著你我,我等著——」桑地阿媽望向遠方。

「那麼——我一定會給你們母女一個交待。」奇雅說完,向阿媽施了一禮,默默退出了阿媽的房間。

小樓外,群山連綿,夜幕中群星燦廖。

奇雅突然止住了腳步,小聲道︰「你要去哪里找青芽?」

阿福望向四周,低聲道︰「小姐,我們進去說。」

奇雅突然拉住了阿福的袖子,道︰「就在這里說,若是說不清楚,你也沒有進去的必要了。」

「我相信桑地阿媽說的是真話。」阿福沉聲道。

奇雅一愣,不可置信的看著阿福,道︰「你和青芽在一起時間也不短,你難道覺得她會害人,還是你覺得她會吃七步散?」

「那不是七步散——」阿福道,「七步散不會有那種腥味,而且藥粉是淡綠色的,里面一定摻了東西。」

奇雅默默搖了搖頭,轉身走進了小樓。

屋子里炭火燒的正旺,奇雅圍著烤火,明亮的火光照得她兩家緋紅。「從小我便被神醫李算收養,後來李先生買了青芽給我做丫鬟,所以青芽對藥材也是略知一二的,她自己也知道七步散或是任何其它相關東西的利害,她不會吃的。」

「小姐,今天早上你走的時候,可曾看見成群的蒼鷹?」阿福問道。

奇雅點頭。

「如果那個時候我應要帶著青芽的尸身離開,那麼我們兩個都會遭到鷹群的圍攻,所以我只能等著它們吃掉青芽。」阿福聲音低沉,他低著頭,也不去看奇雅。

「你騙我——」奇雅的聲音不大,卻威嚴有力。

阿福搖頭,道︰「我沒有騙你,我最後還是把青芽埋在了土里,因為——鷹群並不吃青芽的肉。」

「為什麼?」奇雅皺眉。

「它們是高原上最精明的獵食者,本能讓他們遠離危險,他們不會吃有毒的食物,若是你不相信青芽會吃七步散,那麼你大可以等著小娥安葬的那天,看看蒼鷹會怎樣對待她。」阿福語氣平靜,仿佛在說著別人的事情。

「青芽已經死了,你不應該騙阿媽。」奇雅道。

「如果告訴她們青芽死了,所有的人都會認為是那盒藥粉要了兩個人的命,那麼你是青芽的主人,必定要代青芽受過。」阿福道。

奇雅皺眉,「我並不是膽小怕事,只是青芽並不是吃了那藥才會死的。」

阿福搖頭,道︰「到了那個時候,沒有人再會听你的話。」

「若是青芽真的吃了那東西,她為什麼要讓小娥吃呢?」奇雅不解。

「我想,青芽並不想讓任何人知道這件事情的,不然也不會連小姐你也瞞著,大概小娥只是過來玩的時候,偶爾踫到了,也許這就是命。」阿福嘆道。

「小娥拿走了藥粉,青芽為什麼不去找呢?」奇雅皺眉道。

「小娥只吃了幾次便暴斃,想來這藥力很大,青芽應該不會像她一樣吃的那麼頻繁,可能劑量也小了很多,我猜想等到青芽發現藥不見的時候,應當是小娥偷走木盒子之後幾天的事情了。」阿福道。

奇雅將手平伸到炭火之前,指縫中閃露著耀眼的火光,光亮的斑點仿佛青芽明亮的眼楮,她總是會趴在窗前,看著遠處的雪山。

「我想,有個地方我們應該去看看。」奇雅站起身,向青芽的房間走去。

房門虛掩,房間里已經沒有原來的整潔,櫃子和抽屜已經被拉開,床上的被褥也顯得零亂不堪。

「看來,有人比我們想的早一些。」奇雅將衣櫃的門關好,冷笑道。

「難道青芽這里還有多余的藥粉?」阿福道。

「鬼才知道他們要找什麼。」青芽的屋子里沒有燈燭,四下里昏暗無光,奇雅突然想起了山中那個沒有窗子的小屋。「阿福,你找到青芽的時候,走的路是不是平時人們轉山的路?」她突然望向阿福。

「不是。」阿福搖了搖頭,道,「我詢問過山上有經驗的獵人,那條路幾十年前,曾經是伽達王朝運送軍糧的密道,幾乎無人知曉,就算是馬幫的人,也是罕有路過的。」

奇雅像似被人打了一巴掌,嘆息道︰「早上我沿著山路而上,看到了一個木屋,我進去的時候屋里還有一個人,他告訴我這屋子是用來給轉山的人們歇歇腳,而他正在等著經常來到這個屋子的人。」

「你懷疑青芽就是那個人?」阿福皺眉道。

奇雅冷笑,「我沒有懷疑這件事情,我在懷疑那個告訴我這件事情的人,他在說謊話,而且可能每一句都是謊話。」

「幸運的是,你能夠平安的回來。」阿福道。

「那是他相信他的話我確信無疑,因為他繞了個彎子,讓我只是想著也許那個每次都會到這個屋子里放上食物的人可能是青芽,我沒有多余的想法去懷疑他說的其他話,我現在很後悔。」奇雅道。

「如果讓你再去一次那個小屋,你能不能夠認識路?」阿福道。

奇雅搖頭,道︰「我不確定,因為他指給我的下山路並不是上山的原路。」

「他還和你說了什麼?」阿福問道。

奇雅點亮了屋內的燭台,走到青芽的床邊,將織錦的枕頭拿起又放下,道︰「你記得青芽身上的那把短刀吧?」

「我記得和上次霍啟拿著的一模一樣。」阿福道,「若是霍啟真的殺了青芽,這把短刀又顯得有些刻意。」

「那個小屋有張床,床上竟然有一個瓷質的枕頭,枕頭上用的是和短刀一樣的翦草紋。」奇雅道。

「翦草紋飾雖然繁復,但還不至于那樣稀少,就算物有相似也說不準。」阿福道。

奇雅冷笑道︰「在高原上用瓷枕睡覺或是用白玉雕成刀柄,這總是不常見的事情。」

「小姐,你是不是還記得,那個在小屋里面看到的人的樣子?」阿福問道。

一個風雅入骨的人總是很難讓人忘記的,奇雅沉默了片刻,道︰「記得,當然記得,現在想起來總覺得那個人有些面熟,但我相信我從未見到過他。」

阿福點頭,突然奇怪的笑道︰「我突然很想要看看那個小屋,明日一早我們再去一次好麼?」

奇雅又是沉默,莫名的興奮讓她的眼楮仿佛閃著光,「你知道麼,我等不及到明天一早,我現在就像去看看,你是這里的人,就算在夜晚也總會認識山路的,對不對?」

阿福重重的點了點頭,卻道︰「我當然願意帶你去,但是也許是明天早上,因為現在我們要在這里收拾東西。」

「收拾東西?」奇雅皺眉。

「對,收拾離開這里的東西,我們要離開一陣子。」阿福道。

奇雅聞言先是一愣,隨即不住搖頭道︰「為什麼要離開,你可還記得你曾經在昨天勸過我留下來。」

「因為現在不是昨天,昨天的我並不知道今天會發生什麼,所以在那個時候我希望你留下來,而且你的確在今天留了下來,但是現在不同了,我們要收拾東西——離開。」阿福回答的斬釘截鐵,仿佛是思索了很久的答案。

奇雅嘆了口氣,坐到了青芽的床頭,道︰「從小我就沒有學會听話,我不能隨便改變主意。」

阿福看著奇雅的一臉決絕,竟然搬來了桌邊的圓凳坐在了她的對面︰「那麼,我們就在這里什麼都不要做,等著明天村民們闖進小樓,然後燒死我們。」

阿福的話讓奇雅覺得莫名卻心驚,她聳肩道︰「他們為什麼要燒死我們,我已經告訴桑地阿媽,我一定會給她一個交代,而她也同意了。」

「但是你低估了一個母親對女兒的愛,她不能讓自己的孩子死得不明不白,所以他寧願等著你找到青芽,但是如果他發現她的女兒沒有辦法完好的安葬,就像青芽一樣尸身見天,靈魂卻沒有辦法升天,她決不會再相信你說的任何一個字。」阿福冷冷道,「憤怒會讓任何人失去判斷,你是青芽的主人,族里的人會用火燒死你的。」

阿福的話讓奇雅再也沒有了剛才的決絕,她張了張嘴想要說什麼,卻只是將頭埋在了膝上。

「我們今天晚上就要收拾東西,人們只想找到我們兩個,並不會對小樓怎麼樣,所以貴重的東西我們甚至可以不帶。」阿福嘆息道,「然後我們去找那個小屋,或是去找白玉短刀的主人,如果小姐你不想讓青芽枉死的話。」

阿福雙手抱肩,不再說話,只是靜靜的看著坐在床頭的奇雅,等著她的回答。

「阿福,你走吧,事情是青芽引起的,你說的沒有錯,我是她的主人,我要留下來。」許久,奇雅抬頭看著阿福道。

阿福聞言一動不動,甚至連坐著的姿勢都沒有改變,仿佛早已知道奇雅的話一般,冷靜地接話道︰「我可走,然後小姐你留下來等著村民明天把你燒死,我會仔細的留好小姐的尸骨,然後葬到青芽的身邊,就像小姐說的——入土為安。」

「隨他們怎麼處置吧,你不要回來了,免得被我們連累。」奇雅無奈的嘆了口氣,道,「我知道你希望我能夠離開,但是一旦離開,那麼終我一生我都會想起桑地阿媽失望的神情,剛剛她選擇相信我,讓我離開,若是她明日找不到我,便一定認為她信錯了我,族人們也同樣不會放過生下了小娥的阿媽,若是我能夠留下來承擔,也許她的日子就會好過一點。」

夜已深,寒冷讓這個屋子的人更加絕望,阿福起身將燈燭撥亮了一些。「也許在你找到真相之前,阿媽會指望著仇恨挨過沒有了孩子的日子,如果你真的就這麼死了,阿媽也許剩下的不光是失望,還失去了知道真相的機會,我只是你買來的奴隸,難道小姐指望著我去找出青芽和小娥的死因麼?」

奇雅突然想起了李算,臉上的神情痛苦而溫暖,「阿福,曾經有個人告訴我一些話。」奇雅走到窗邊,伸手推開了窗子,高原上干燥而寒冷的空氣立時打在了她的臉上,她本能的打了一個冷顫,「他說,若是因為死亡而執著于仇恨與不甘,那麼你只是在延續死者選擇結束了的人生罷了。」

「那是死者選擇結束了自己的生命,小娥並沒有選擇,我們也不知道青芽有沒有選擇。」阿福將奇雅拉離了窗台,順手將黑夜的星河關到了窗外,「不去執著別人拒絕我們知道的東西,是對死者的一種憐憫,而放任真相的流逝,是對那些無辜死去人們的一種殘忍。」

「可是——」奇雅看著關上的窗子,一時不知如何回答。

「今夜,有人闖進了青芽的房間,不論拿走了什麼,都是在試圖掩蓋著什麼,我們的選擇就像是開關這扇窗子,遮上我們不願看到的,打開我們想要知道的。」阿福道,「今天發生了太多的事情,也許有那些別人不希望我們知道而我們理應知道的事情。」

夜,無聲卻在慢慢消逝。

冷,山,夜色未退,晨曦將至。

一年中最寒冷的日子漸漸來臨,山岩仿佛有了閃光的冰凌,苦寒之地早已不見夏日的蔥蘢,地衣上霜雪終日不化。群山青灰,遠處的雪山與白雲在山腰相接,天地相連卻無半點生的痕跡,站在山間仿佛站在雲端,敬畏卻少了留戀。

奇雅就站在山間,一動不動,風吹到臉上就像鋒利的刀子,皮毛的滾邊迎風飄蕩出好看的弧線,寒冷有的時候讓人無法逃避,再保暖的錦貂也不過是冬日的陪襯。

奇雅也覺得寒冷,甚至她想要蹲子將自己裹在錦貂之中,那樣便可以擋住眼楮,不會看到眼前的一切。

但是,她的眼前,什麼都沒有。沒有木屋,沒有青稞垛,更沒有那只如妖魅一般的大貓。

**之間,仿佛昨日種種經變成了夢中的情境。誰也不知道,那個院子是如何在這樣短的時間內,從山腰消失的。

奇雅更不知道。她已經從山腳往來了三次,每一次都會走到這里,空空的一片空地,就連她自己也要懷疑這世上到底有沒有那座房子。

「昨天這里有間屋子。」奇雅像是對阿福說話,卻又像是在自言自語。

阿福俯子,抓起一把青苔,隨後又將它們抖掉。

「你不相信我?」奇雅突然轉頭,挑眉道。

阿福搖頭,道︰「我在想你說的房子是怎樣被人挪走的呢。」

「一定是有人怕我找到那房子。」奇雅狠狠道。

阿福搖頭道︰「若是不像你找到,干脆一把火把房子燒了反倒來的簡單,何必如此勞心費神地將院子移走呢。」他指著地上的青苔,道,「甚至從別的地方找來了大片的青苔,鋪在這里。」

「這地方原來沒有青苔麼?」奇雅聞言有些不解,她蹲子仔細看著地上,「這上面還有早上的寒霜,怎麼會是新鋪的呢?」

「若是晚上用很輕的水霧噴灑在上面,清晨的嚴寒一定會讓苔蘚上面長滿白霜的。」阿福四下環顧,冷笑道,「只是這樣好的青苔,若是一直種在這里,總會引來山中的羚和鹿,可是這周圍連一點蹄印也沒有。」

「到底是有人想讓我記住這里,還是想讓我忘掉這里呢?」奇雅站起身,冷笑道,「我們向上走走,既然著房子消失了,我們也沒有必要糾結在這里。」她指了指上山的路。

阿福聳聳肩,不置可否,只是默默的跟在了奇雅的身後。

奇雅的腳步很快,但是很小心,地上的岩石冰涼濕潤,走上去一陣滑膩。

山路的盡頭仍未到山頂,青灰的岩石稀疏的長著苔蘚,這唯一的綠色反而讓四周更加孤單可怕。

「你為什麼一直不說話?」奇雅不知道要不要繼續向前,索性回頭問道。

「我在跟著小姐向上走。」阿福回答道。

奇雅嘆氣道,「那也可以說些什麼。」

阿福點點頭,道︰「如果你找不到那個小屋,會怎麼樣?」

「我的確沒有找到呀。」奇雅苦笑道。

阿福搖頭道︰「我是說,如果我沒有告訴你青苔的事情。」

「我會一直找,就像現在一樣。」奇雅道。

阿福點點頭,又道︰「那麼我們下山吧。」

奇雅皺眉,道︰「我們已經快到山頂了。」

「到了山頂會有什麼呢?」阿福笑道。

奇雅搖頭道︰「不知道,總會有蛛絲馬跡的。」

「如果到了山頂什麼都沒有,我們會下山麼?」阿福問道。

奇雅點頭。

「按原路返回,還是從山的另一側下去?」阿福又問道。

奇雅聳肩道︰「不知道,要看看從哪面下山相對容易。」

「現在已經過了正午,我們可曾吃過什麼?」阿福問道。

奇雅又搖頭,道︰「我倒是覺得很想喝水。」

「就算現在下山,我們也已經在山上呆了一整天,如果爬到山頂,不論從哪一邊下山,我們都要到明日才能看到住家,而且我們不吃不喝,還要忍受晚上的嚴寒。」阿福抬頭看了看天,早上明亮的日頭不知什麼時候消失不見,只剩下密實的烏雲,「好像又要下雪了,這樣的天氣,在山上凍死一兩個人也不是什麼新鮮事清。」

奇雅抬頭看著烏雲中稀疏的陽光,心中也多了幾絲膽怯,「那麼你覺得我們應該現在就下山,還是根本就不應該沿著山路上來?」

阿福搖頭笑道︰「你是我的主人,不論你說什麼,我都會听,我只是覺得這樣困死在山里實在無趣,更何況我現在真是餓得要命。」

「昨晚為了收拾東西,我們也沒有好好休息。」奇雅有些歉意地看著阿福,道,「算了,我們下山吧,去吃頓好的,然後舒服的睡上一覺。」

阿福點頭,轉身邊走邊說道︰「我倒是很想吃阿吉酒館的牛肉面,也不知道那場大火,酒館還會不會再開。」

奇雅突然眼中泛光,笑道︰「我們順便可以找個人。」

阿福停住腳步,回頭看著奇雅。

「賣刀的趙老三——」奇雅突然覺得步子輕松,快步向山下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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