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遭的人此時已經全都被吸引了注意力,而柳翡雪那一聲脆生生的公主,她們自然也是听見了的。一時,大家都對白箏指指點點,交頭接耳地討論她。)
由于白箏並不知道凡是有身份的選秀女子都已經被提前安排進了御花園,所以她以為排隊這件事情是大家都必須做的。
自然而然,對于大家的議論,白箏並沒有仔細去听,更加沒有深想。她唯一的感覺就是,今天的柳翡雪,實在太過奇怪才!
「我沒事,謝謝。」白箏不動聲色地躲過柳翡雪的手,在周遭的各色眼光里,她的笑容也有些勉強。
柳翡雪輕咬紅唇,有些訕訕地縮回自己的手,「墨珠,將我的貂毛圍領拿來。」
墨珠這個名字,白箏自然是不陌生的。
「小姐,那可是太後娘娘賞給你的呢,你……」墨珠向前走了兩步,一雙手卻緊緊拽著那圍領,完全沒有要把它送出來的意思。
「白姐姐是月國的公主,想要什麼樣的東西得不到?太後賞我東西,這份榮寵和情意我會一世記在心里。這圍領,還是先給公主保暖用吧。」柳翡雪從墨珠手中拿過那圍領,轉而就往白箏的脖子上套。
周圍頓時議論紛紛摹。
「這柳翡雪不過是個庶女,太後居然會賞她東西?」
「就算是庶女,那也是將軍府的庶女。再說,太後都親自賞東西了,我看她今天很可能會被選上……」
「不過,這個月國公主怎會在這里排隊?她的手段也太強硬了些,居然連太後賞給柳小姐的東西也想要!」
「這有什麼奇怪的?你看她那身衣裳,就知道月國肯定很窮。饒她是公主又怎樣,我看還不如柳翡雪這個庶女來得高貴。」
「你小聲點,話可不能亂說!小心惹禍!」
「怕什麼!她都淪落到和我們一起排隊了,我看她也沒什麼希望……」
隨之,一陣陣低聲竊笑傳來。
……
這次的議論聲,實在太大,白箏想听不見都不行。
果然,柳翡雪今天這一出沒安好心!真是一箭幾雕!既奚落了她這個月國公主,又在眾人面前抬高了她柳翡雪的身份,長了顏面!
沒想到一條簡單的圍領,居然有這麼大的功效!
真是好笑!
白箏用手擋了柳翡雪的動作,淺淺一笑,朗聲道,「謝柳姑娘的好意。不過,既然這是太後賞你的東西,本公主就不能要。」考慮到自己還有把柄在柳翡雪手里,白箏忍了帶刺頭的話。
兩次被拒,柳翡雪面子上掛不住,大有泫然欲泣的架勢,「公主,雪兒只是害怕你凍傷了身子,所以特地繞過來看看你。難道。公主你是怪我來得不及時,所以生了雪兒的氣,才不接受雪兒的一番心意嗎?’
听見雪兒兩個字,白箏心口一陣翻涌,好不容易才把那種滿身起雞皮疙瘩的感覺壓下去,「哪里哪里。就像你說的,這份榮寵和情誼我會一輩子記在心里。但這圍領,我確實不能要。」白箏迅捷地伸出手,捏了捏柳翡雪的手臂,「啊呀,雪兒妹妹,你怎麼穿的這樣少?一件衣服?兩件衣服?天,這麼冷的天,你怎麼受得了?要是凍壞了身子,今天這選秀提妃你可就參加不了了!你快進去吧,哪兒暖和呆哪兒,可別著了涼!那就不美了!」
听到不能參加選秀提妃典禮,柳翡雪臉上閃過一瞬的慌亂,這時她準備了好久的事情,怎麼可以不參加?
「公主姐姐,你說笑了。」雖然知道白箏是在嚇唬自己,可柳翡雪的表情仍是有些不自然。
「沒有沒有,我從不開玩笑的。你看看你這小臉,蒼白的連血色都沒有了!」白箏又往前湊了一步,仔細觀察著柳翡雪的臉頰。
墨珠趕緊將自己的身體擠進白箏和柳翡雪之間,一副生人莫進的表情。
柳翡雪先前還不覺得,這下听白箏一說,猛然感覺自己的臉有點麻木了,忙伸手輕輕揉了揉。
「小姐,你別听她瞎說!」墨珠的身材本就粗壯,所以這一句帶著怒意的的話說出來,那也是相當地有氣勢,也相當地愚蠢。
因為她完全意識不到,此刻白箏的身份已經是公主,再也不是之前三王府府上那個無名無分的白箏了。所以她說話時,根本沒想過要收斂,更別說尊敬白箏。
俗話說,瘦死的騾子比馬大。白箏在北赤再怎麼不受待見,那也是皇家的事情。
最起碼,像墨珠這樣的小羅羅,還不能對她大呼小叫!
「柳妹妹,這位姑娘是哪家的小姐,也是來參加選秀的嗎?」白箏故作不知,眼光落在墨珠身上。
「死丫頭,你敢用這種口氣跟公主姐姐說話!看我回去怎麼教訓你!」柳翡雪也是個聰明的,知道眾目睽睽之下,墨珠這樣實在太不知道死活。
「原來只是個丫鬟,看這姑娘的架勢,本公主還以為……」白箏笑得一派雲淡風輕,沒有將話說完。既然不能明著
tang惹柳翡雪,拿這個墨珠出出氣也是好的。早就看不慣她那副樣子了!其實白箏是很喜歡長得胖的女孩子的,有肉又可愛,可偏偏這個墨珠……哼!
旁邊再次傳來一陣輕聲譏笑,不過這次她們笑的對象不是白箏,而是柳翡雪身邊那個長得五大三粗的墨珠。
墨珠被柳翡雪一吼,本就已經覺得懊惱,再被眾人嘲笑,饒是臉上有再厚的皮肉,這下也是羞得沒處躲了,眼楮里淚珠兒直打轉。想瞪白箏卻再也不敢了!
柳翡雪本就沒將墨珠放在眼里過,不過在眾目睽睽下,這還是一定程度上的傷了她的顏面。不過,她總不能為了一個丫鬟去和白箏理論一番、或者明爭暗斗一番吧。
更何況,她只覺得手腳被動得越來越冰冷。
「公主姐姐,時辰不早了,我就不在這里陪你了,先進去了。我怕去晚了,太後她老人家生氣。」柳翡雪暗自權衡了下,最後柔聲淺笑的開口。
「恩,那你快去快去。別讓太後她老人家等急了。」白箏心中暗嘆,景璽今年二十幾歲尚且排行老三,那麼皇帝大人至少得四十來歲吧。那作為皇帝他娘親的太後……豈不是六七十歲了?這麼大的年紀了,確實不應該讓她久等。
柳翡雪對著眾人淡然一笑,昂首闊步、優雅離開,卻不料走了幾步之後卻被白箏叫住,柳翡雪回頭,一臉天真加茫然地望著白箏,「公主姐姐,還有什麼事需要吩咐妹妹嗎?」
白箏擺擺手,「哪有哪有,我怎麼吩咐你。不過妹妹你年紀還太小,有些事還不太懂。本來我不想多嘴,不過為了妹妹好,本公主想給你提個建議。就是不知妹妹想不想听……」
柳翡雪微微握拳,「姐姐請說。」
「太後娘娘的恩寵固然重要。不過,今天可是給皇帝陛下選秀提妃,所以妹妹的心思,還是應該分一些在皇帝陛下的身上……」白箏並沒有提步去柳翡雪身邊,而是站在原地,隔著一段距離。因此,白箏的聲音就高了些許。
柳翡雪的臉一僵,白箏這是在諷刺她仗了太後的威儀?還是真的怕她用錯了心思,以至于落得竹籃打水一場空?
看著白箏滿臉的認真,加上白箏那土鱉的打扮和臉上的妝容,柳翡雪選擇了相信白箏。況且,白箏說的確實不無道理。
「謝公主姐姐提醒。」柳翡雪微微彎腰。
「趕緊進去吧。」白箏心中冷笑,面上卻是淡然。
果然,柳翡雪走後,原本還不敢對柳翡雪指指點點的一眾女人又交頭接耳起來。
「瞧她那樣子,仗著點太後的寵愛就要上天了,左一個太後右一個太後的。」
「可不是嘛,太後雖然主持今年的選妃,但最終人選,還是得皇上說了算!我們這位新皇帝陛下,听說可是一個很有主見的人呢。」
「可不是,就算再得太後喜歡,就算選上了,也跟進了冷宮沒什麼區別。我可听說,皇上可是長了一張全天下最好看的臉呢……」
……
白箏抬頭望天,無心去听這些閑言碎語。現在他們在這里議論柳翡雪,並不代表這些人在心里就是認同她白箏的。
人性,就是這麼奇怪,也這麼涼薄。在每個人心中,根本不會有完全的對立面,不會有非此即彼。更不會對某事某物某人持有長久的仇恨或者情誼。
最為瞬息萬變和無常的,就是人心。
只不過,經過柳翡雪這麼一鬧,插隊這回事就只有這麼算了。她也不想再去和前面那幾個女人爭論一番,浪費精力了。
就這麼著吧。
這時,身前的女子都快速地往前圍去,白箏搓了搓手,無奈地嘆了一口氣,不論前面是什麼,她都只有跟上去看看。
「一個一個來,不要著急!要是有擾亂秩序者,直接除名!」白箏剛跟上大部隊,只听見前面傳來一個太監又尖又高的聲音。
那些原本還有些激動的女子,瞬間安靜下來,都乖乖地重新排起隊來。
白箏滿臉黑線,實在搞不懂這些女的怎麼這麼榆木腦袋!這個皇宮有什麼好的,再說他們要爭的還是一個老男人!等皇帝大人一個不小心去了西天,這些妙齡少女不知要守多久的活寡!整天睹物思人,長夜萬般寂寥……
不只是因為冷,還是想到了恐怖的事情,白箏不由得打了一個寒顫。
要是我被除了名,我肯定開心死……白箏往後退了幾步,心里美滋滋地想象。
等等!
「一個一個來,不要著急!要是有擾亂秩序者,直接除名!」
剛才太監的那句話,在白箏腦袋里回蕩了一遍又一遍,讓她臉上的笑容越來越濃!
那什麼,明擺著的機會不試一試,怎麼對得起老天爺的安排啊!
既然北赤這麼看不起她這位月國公主,把她安排在可被隨時除名的隊伍里,那麼她就努努力好了!
可是要怎麼擾亂秩序,才不夠明顯呢?這是個問題。畢竟
,被柳翡雪那麼一鬧,這里大多數人都知道了她月國公主的身份。
眼看著太監一個一個的念名字,那些女人領著一塊木牌陸陸續續進了御花園,白箏還是沒想出合適的法子。
「呀……呀呀……哎喲喂。肚子好痛,我受不了了……」白箏先是急叫了兩聲,等吸引了前面幾個人的注意力之後,這才捂著肚子蹲在地上,眉頭鎖得老緊,像是在忍受極大的痛苦。
「你這是怎麼了?」听到白箏的痛呼,一個一直站在一邊維持秩序的太監疾步走過來,居高臨下的望著白箏,臉上沒有一絲感情。
「我肚子痛……肯定是吃壞東西了……我快憋不住了,我……想去方便……」白箏按著自己的肚子,將頭埋在兩膝之間。
憋得實在很辛苦!
「馬上既要開始了,你忍忍吧!」太監根本不理會白箏,直接飆了這麼一句。
「不行啊,公公!這怎麼憋得住?我必須要去方便!」白箏抬起頭,一張臉因為自己暗暗使力,倒也憋得有些紅了,看上去仿佛她真的在忍受什麼一樣。
「這馬上就要開始了,你在這個時候出狀況,不是自尋死路嗎?」那太監眯了眯眼,語氣也嚴厲上幾分,看他的氣勢,應該是個能說話的人。
不就是被除名麼?她又不怕!相反,她還求之不得呢!「公公,我真的憋不住了,我必須去……」
「你確定?可別怪我沒提醒過你……」那太監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神色十分嚴肅。
這時,白箏無意間瞟到一旁立著看熱鬧的那些女子,只見她們臉上完全沒有幸災樂禍的神情,都帶了一絲半絲緊張和不可置信。
白箏心頭突然有些慌,開始懷疑起這個除名的嚴重性來。
正當她不知所措的時候,一道好听的男聲傳過來,「發生什麼事情了?」
之前站在白箏面前的那個太監一听這聲音,忙轉出去,恭敬地對著來人行了跪禮,「奴才見過二王爺。」
男人望向白箏這邊,那太監忙道,「有個選秀女子身體突感不適,想要去……方便。」
「還有多久開始?」男人聲音異常溫厚。
「回二王爺,不到一刻鐘了。」太監的回答很是謹慎小心。
由于白箏正裝著病蹲在地上,不好起身,再加上周圍的女子站在她身邊擋住了她的視線,所以對于這個二王爺,白箏是只聞其聲,並未見得其人。
「不許去,給她發牌子。不要耽擱了,快把這些都安排進去吧。」被稱作二王爺的人聞聲吩咐了一句。
「奴才恭送二王爺。」
听到這一聲,白箏才知那個二王爺走了。白箏不自覺地轉頭去看御花園的入口,只見得一個身穿紫色大袖衫、頭戴紫玉冠的男人翩翩而去。他脖間一圈黑色的圍領讓他整個人看起來貴氣、雍容異常。
在寒冷、而天地只剩一片灰白的背景里,那抹紫色的衣角在冷風的吹動下翻飛而起,似要乘風歸去的仙人那般俊逸。
「看夠了嗎?公主?」
沉浸在那個背影中的白箏,被太監這尖利的一聲嚇了一大跳,茫然地回過頭來。
「看來公主殿下的病已經好了。」太監招手喚過來另外一個滿手拿著牌子的太監。
「就算沒好,奴才也沒辦法。想必您剛才也听見了,二王爺讓奴才盡快安排您進去。來,公主,這是你的牌子,拿著吧。小川,你親自帶她進去。」太監將一塊牌子遞給白箏,而後對著身邊旁的一個小太監吩咐道。
白箏沮喪地接過牌子,灰溜溜地站起身來。那個什麼二王爺!她算是記住他了!以後找著機會一定要報仇!
「公主,這邊請。」叫小川的太監年齡尚小,說話的聲音還算正常。白箏掃了一眼他有些清秀的臉,心情總算得到了一點點的撫慰。
望了一眼御花園的入口,白箏心中悲嘆,不知一旦踏入這個門,往後的命運會是怎樣。
老死在北赤的皇宮?還是充當後宮明爭暗斗的炮灰?
盡管不情不願,白箏還是邁著步子,跟著小川往那充滿未知的地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