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宮 玉瓶流光人與共

作者 ︰ 瞬間傾城

貞觀三年夏末,民安國泰,四海升平,軍裁還耕,輕減搖賦,又常有各國使節攜貢入長安朝拜大唐天子以示臣屬歸順。

各國使節所貢貢品按照宮例需留國庫,而後分六宮數件,余量再存于宮庫。因此每每有屬國前來進貢,常有翩躚宮人停駐在兩儀殿門口,等待皇上分封領賞。

此刻,兩儀殿外,已經升至立政殿司闈的守謹正攜幾個宮人早早等候分封,遙遙可見一隊娉婷宮人正由昭陽宮方向行來,悄然走到近前時,為首宮人與守謹含笑施禮,「守謹姐姐,同歡給姐姐道福了,姐姐今日也數來領封賞的嗎?」

守謹見同歡衣著艷美與自身素衣顏色有異,頓時心懷不悅,但為了敷衍也只能勉強笑答,「怎麼,同歡妹妹也需要來兩儀殿領賞嗎?想那昭陽宮的賞賜,哪次不是皇上貼身內侍總管親自送過去?為什麼今日同歡妹妹巴巴的跑來此處等候領賞?」

同歡展開綺羅袖擺遮住自己客套的笑容,刻意謙遜的回答︰「此次皇上倒是遣人給元妃娘娘送來了不少貢品賞賜,只是方才不巧又有內侍傳旨到昭陽宮,命奴婢來領皇上賜予代王的貢品,許是皇上方才掛念元妃娘娘先送了一批,如今看見適合代王的貢品又想起了賞賜吧?」

守謹听得心里惱火,勉強對同歡笑笑,「代王是該領賞,畢竟元妃娘娘疼代王視若己出,六宮之內稚子唯有前朝遺子代王一人,皇上多加疼愛也是理所應當的。」

同歡听出守謹暗含諷刺,當即俯首施禮︰「皇上乃是大唐明君,只此一舉便令天下臣民為之欽服。」

守謹唯恐自己壓不住怒火,也不願再說其他。同歡同時也斂起笑容,立于側位。兩人各懷心事恭恭敬敬等候兩儀殿宮門外,身後分列兩隊的宮人,一列素衣儉樸,一列艷美繽紛。

不多時兩儀殿宮門由內向外緩緩推開,各位宮人見狀皆拂羅裙匍匐跪倒在地,口誦︰「皇上聖恩,奴婢迎賞!」

宮門內手捧各式貢品的內侍左右橫站一排,為首正是替李世民宣旨賞賜的魏征,魏征見下方列出兩隊宮人,先與守謹頜首致意︰「皇後娘娘今日身體安好?」

守謹得意的向前跪行一步,恭謹回答︰「謝魏大人惦念,皇後娘娘身體康健。」

魏征含笑又望向同歡,如矩目光輕輕掃過同歡立即低垂下頭,臉頰略帶緋紅吶吶道︰「魏大人,元妃娘娘說,謝魏大人願為代王少傅,改日元妃娘娘定親自感表謝意。」

魏征聞言神色欣然,「替臣轉告元妃娘娘,此乃份內之事,不必家。」

說罷,魏征咳嗽聲靜場,手握起聖旨開始宣讀。今日貢品來自天竺國,天竺國常年熾熱,所進獻的貢品也多為該國出產大唐少見的瓜果,魏征身後的內侍紛紛手持賞賜送與守謹同歡兩人。瓜果賞賜完畢,同歡手中所持的貢品與守謹近乎相同,兩人皆個子瞟了一眼對方手中賞賜,面容上有人喜有人氣。

賞賜近末,只剩下一名內侍手捧一對兒雙耳流套環雲福壽榴紅的大肚寶瓶立于魏征身後。

魏征回首看看那對瓶子,又打量眼前的兩人似有所思,他捋了捋下頜的胡須輕聲笑道︰「守謹司闈,你先回立政殿吧,記得替魏征謝過皇後娘娘的惦念。」

守謹聞聲愣住,隨即木木的叩謝聖恩,她起身離去時又瞄了一眼魏征背後的寶瓶,再瞪了瞪面露得意神色的同歡,目光有些恨恨。

同歡繼續埋首在宮門處跪拜,魏征見守謹走遠方才說道︰「同歡姑娘,此瓶是天竺國國王遣使節歷經三年時間送與皇上登基賀喜的珍品,今日派遣內侍送分賞賜時尚且不曾拿出。如今遣人送來,皇上便想賞賜元妃娘娘,同歡司闈領賞後給予元妃娘娘把玩,皇上說,此瓶乃雙鬢環征兆四海升平之意。」

同歡聞言伏地叩首,起身將寶瓶小心翼翼抱在胸前,向前微微屈膝︰「魏大人是否還有吩咐?」

魏征停頓,「沒有。」

同歡抿唇笑了笑,悄然將自己手中所繡的連理荷包置于魏征掌心,旋而與他羞澀的福福身立即轉身離去,身後一干宮人也悉悉索索端著瓜果而去。魏征望著同歡離去的身影似憶起某人俏麗身影,獨自悵然。

不知不覺中,重重宮闕中桂花香氣似乎更濃重了。

升平倚在榻上把玩寶瓶略有些出神,簾卷珠拂發出叮咚的脆聲,隱約看見有個明黃身影由殿門闊步直入,左右宮人見狀明事的悉數退去,只留有貼身內侍駐足在殿門外,眼觀腳尖不敢擅自窺視。

李世民邁步上塌,掀起薄紗芙蓉錦被蓋住兩人,他環住她輕問,「怎麼樣,喜歡這個瓶子嗎?」

升平扭身昂首含笑回答︰「侑兒比臣妾還要喜歡這對寶瓶,方才還撒嬌要拿去把玩幾天呢。」

李世民聞言有些蹙眉,神色非常不滿︰「改日朕再尋幾對兒其他的瓶子給他,這對兒只許阿鸞收著。」

「莫非這對兒瓶子價值?否則怎會惹得天下敬仰的大唐明君似被人奪了心頭所愛般不高興呢?」升平雙眼微微眯起,似無意手滑,瓶子猛地往地面墜落。

李世民板起臉將升平手腕擒住,一把握住寶瓶斥責︰「不許胡鬧,這瓶子是天竺國王送與王後定情物。」

他肅嚴神色似略有些微怒,升平見狀將瓶子奪回抱住,也不再開玩笑戲弄他,只是回眸笑問︰「然後呢?」

升平眉間媚色動人,袖中又有暖香拂動,一床芙蓉錦被襯得她臉色嬌媚,李世民手指劃過她的臉頰,輕琢滑膩肌膚︰「為何朕就是看不倦阿鸞呢?」

升平慵然的笑笑,整個人臥在李世民胸前佯裝嘆息︰「若是皇上真倦了臣妾,恐怕就是新人該入宮的時候了。」

他俯在她耳畔輕聲道︰「有你如此嬌媚動人,朕恐怕再難尋到女子充盈後宮了。」

升平听得這番情話頓時低頭嗤笑不語,李世民將她拉到懷中,她的長發︰「過些日就是阿鸞的生辰,阿鸞想朕許你些什麼?」

升平思想片刻,笑睨了他︰「臣妾想要……」

李世民被升平的媚色笑容亂了心神,俯身咬住她的嘴唇低聲問︰「九天星月?」

升平莞爾躲閃,雙手推著他胸口,躲了半晌方才停住動作望他的雙眼,鄭重其事說︰「臣妾想要一個只有你我的生辰。」

李世民怔了一怔,忽然明白升平話中意思,三年來每逢與她共度生辰,他總喜歡宣旨普天同慶,再命朝臣恭賀命婦隨行,寶座上還夾帶皇後長孫無垢木然展現自己的大度,真真切切屬于兩人的時光確實不多。

李世民心中愧疚,低聲重念了一遍︰「只有你我的生辰?」

升平面容浮現,輕輕頜首。

李世民捉住她的手,將寶瓶置于一邊拉她入懷後一本正經道︰「朕,準奏!

但見李世民揚起劍眉,炙熱的目光逼住升平,不由分說將她發髻釵環摘去,戲謔道︰「只是朕此刻需要阿鸞先給朕一些謝禮……」

說罷兩人意亂情迷糾纏在芙蓉錦被上,開始上演遮不住的旖旎□□。

若想在宮中尋一個寂靜濃蔭所在倒還算容易,不易的是只有兩人同往,沒有有他人驚擾。

八月初九這日,還沒有傳用午膳,李世民已經攜升平閑適步行到漪波殿旁,尋個僻靜安穩之處。

此殿倚上林苑而建,方牆穹頂懸于水上長廊盡頭,大殿四面環水,由碧意粼粼包圍,整個人置身在長廊上只覺薰風拂面,嗅得絲絲水意沁入心脾,毫不舒爽暢意。

李世民挽住升平,笑指著前方無限風景詢問︰「此處風景如何?」

升平笑望波光蕩漾的水面輕聲感嘆︰「皇上選的處所必然是費盡心思,定是再好不過。」

李世民笑著攬住升平的腰肢,岸邊高桐晃動著樹葉遮住光芒,斑駁光影浮動在兩人個人的身上有些耀眼,他以下頜揉弄她的發髻低聲笑道︰「如果阿鸞喜歡朕就沒白費盡心思。」

兩人稍後攜手踱步入殿,只見殿中菱格窗扇兩邊敞開,順青石方磚直望盡茫茫湖水倒影岸邊宮闕樓宇,似在幻境,殿內長紗輕輕挽垂,赤色珠簾在風中搖曳作響分外清脆悅耳,此處果然寂靜神怡,真是個好地方。

升平雖生長在大興宮卻從不曾發覺有此處幽靜涼殿,倒難為李世民為她一句話尋遍所有適合獨處的宮殿角落。足見其對此事的認真。

升平垂首,動容施禮︰「謝皇上賜予臣妾如此恩典。」

李世民听見後只是笑,輕咳後佯裝粗聲︰「愛妃平身。「

升平抬頭,他已用臂力將她抱在懷中,以鼻尖頂著她的,小聲呢喃︰「你我之間還用得著一個謝字?」

他的胸懷寬闊,她沉溺其中眷戀不舍,雙眼則直直望向水面不覺欣然。

李世民抬起手指點在升平的鼻尖,「此處可是阿鸞自己要的幽靜獨處,今日宮人內侍皆被朕刻意屏退,阿鸞需要親手服侍朕吃飯穿衣。」

升平難得調皮神色的向他福身,一雙粲然笑眼彎成初月︰「臣妾遵從聖意。」

李世民見狀大笑,毫不掩飾自己此時的情動︰「那朕要阿鸞在此處侍寢也遵意嗎?」

升平睇了李世民一眼,臉色微微泛紅︰「今日不是臣妾生辰,明日再說。」

李世民狀似不解升平話中意思笑容促狹的追問︰「明日?明日阿鸞要做什麼?」

升平知李世民是在有意作弄自己,也不肯正面回答,抿唇含笑先翩然入了內殿,果不其然殿內玉案膳桌上已陳列完畢所需膳食,升平見狀回首責嗔李世民︰「如此這般,皇上可不要怪罪臣妾不肯為皇上服侍。」

「阿鸞可以自己為朕布菜,為朕斟酒。」李世民含笑坐在案後,挺拔身姿猶如朝堂議政無法放松,升平笑著旋至他的身後,輕輕安撫李世民僵硬的雙肩︰「如果想要讓臣妾為皇上布菜,皇上也需如同家人一般尋常對待臣妾。」

李世民頜首,松下帝王威嚴與她相視而笑︰「那朕就做兩日尋常百姓家的夫君,專等賢妻服侍……」

升平雙頰飛霞含笑不語。

菜香盈鼻,升平首次以尋常妻子身份為李世民一一布菜,間或也會忘記皇家女子的端儀,以銀筷蘸了一下菜品嘗嘗滋味後蹩眉,李世民在案旁將她俏麗面容盡收眼底,欣喜望著她難得的輕松神態,心中覺得安穩欣喜。

升平品嘗滋味後皺眉喃喃︰「這雙色珍藕的滋味實在有如嚼蠟,不吃也罷。」

李世民抿唇低笑,端起玉壺為自己斟酒,升平按住李世民的手,笑著說︰「今日是臣妾服侍皇上,讓臣妾來。」

玉壺半空擎住,順柔腕斟下滿杯瀲灩烏紅色的梅子酒,李世民深深看了升平一眼端起酒杯仰頭飲盡,隨即拉住升平靠住自己雙唇,將紅醇濃漿渡進她的嘴唇中。

升平一下子愣住,覺李世民此舉過于放蕩,有些羞澀的想要躲避,他眼底浮現戲謔笑意偏不肯放手,兩人直扭了半晌方才分開,他貼在她耳邊低聲笑道︰「甘甜入口,果然好酒。」

惱羞的升平嗔怪的瞪了他一眼,李世民見狀故意模了模自己的嘴唇︰「唇齒留香。」

升平佯裝繼續布菜,借機平復自己心中悸動。三年來李世民總是喜歡這般不守禮訓,常違背帝王威嚴做出一些令她惱怒不得的行徑。偏他的胡作非為明明輕浮卻能甜美她心,漸漸的竟也使得升平被潛移默化,覺此舉並非那般難以接受。

布菜完畢,升平落座品嘗,李世民抿嘴笑著,「單單讓阿鸞布菜,朕有些不安呢,不如……」

升平回頭疑問的凝望他,只見李世民起身來至面前,修長手指握住銀箸夾起一道升平最喜歡的菜放入碗中,升平心中暖意更濃,偏要做出一副淡淡模樣︰「臣妾多謝皇上賜菜。」

他饒有興致的盯盯望著她驟然浮起的,似笑非笑道︰「阿鸞的臉紅了。」

午後陽光微熾,李世民站在書案前環住升平,兩人同寫錦軸一卷,正在臨摹隋人名家書法。

殿外熱風吹拂,桂蕊四散飄落,殘瓣臨窗飛入,無聲墜在紙畔,金錦紅殘,碧硯紫墨,一番良景美不勝收。

殿內香爐始終幽幽焚著清雅花香,漫漫融入大殿四周角落,似有落花迎面襲來,醉人愜意。

殿內青石明亮閃光,不覺抬眼,升平頓時覺自己眼前略有些花白,與李世民貼合的背後也微有一些汗意,她扭身推開他,柔聲嗔怪︰「皇上離遠些,臣妾有汗意。」

李世民附升平耳畔笑道︰「只怕是阿鸞心熱吧,不若朕給阿鸞扇風?」

升平覺得心中特別發慌,見李世民饒有興致只是勉強笑笑︰「怎敢勞煩皇上為臣妾執扇?皇上繼續臨摹,臣妾為皇上執扇就是。」

升平翩然走出李世民的懷抱,由案邊拾起翼紗鏤金雕花的宮樣紈扇,在他身邊有一下沒一下的輕扇,李世民含笑回手握住升平的手腕,將扇子拿至自己手中為她扇起風來。

升平與李世民糾纏片刻更覺胸月復異樣難忍。她無奈抿嘴笑笑︰「那臣妾就隨皇上好了。」

李世民在升平身邊扇風,她繼續持筆書寫,兩人靜靜相伴,不覺間已過了兩個時辰。若不是有內侍悄然行至大殿稟告,怕是兩人還不知外面日已東墜。

「皇上,皇後娘娘遣人送來生日壽面為元妃娘娘慶生。」那內侍躬身跪倒在地,手中正捧著一方紅漆膳盤,中間拜訪一盞晶瑩剔透的荷葉碗,中心卷了一團碧意清爽的荷香面。升平垂首聞了聞,隨即說道︰「倒是個新奇的東西,留下吧!」

李世民以為升平心中對長孫無垢仍有不悅,他略有皺眉,盯住那碗面許久方才緩和神色︰「你回去稟明皇後,就說她的心意朕領了。」

內侍應達縮手縮腳從殿門退去。

面留置在書案上隱隱漂浮香氣。升平覺胸口略有不舒服,聞得拌面的油腥更覺胃中如熱浪在翻滾,幾乎要嘔出酸意,她連忙以手掩嘴強咽下喉嚨中的不適。

李世民見升平如此,立即關切的詢問︰「怎麼了,是哪里不舒服?」

升平見李世民臉色急白了不覺輕笑︰「倒也沒什麼,只是聞到面中味道有些煩悶。「

李世民肅嚴對升平說︰「定是你心中不舒服她送面過來打擾,朕立即喚內侍將面端回去,以後凡是皇後賞賜的物件阿鸞可以不接。」

升平,拉住李世民的手腕,淡淡說道︰「既然她已經送來了,臣妾多少也要做些樣子給她。天底下哪有妃嬪不吃皇後賜食的道理?」說罷升平慢慢以箸挑了一口面輕輕在口中抿了些,隨後忍住胃里不舒服撂下銀箸喚人。

殿門外守候服侍的同歡疾步而入,升平慘白臉色道︰「你攜天竺國的瓜果回贈皇後娘娘,就說本宮已經吃過面了,酸甜適中正是應季合口,多謝皇後娘娘惦念。」

同歡點頭端長盤翩然而去。升平幾乎又要嘔出,連忙轉身深深吸氣才能平穩心神。

有所緩和後,升平為李世民松了松頸間襟口,又將紫毫蘸得圓潤飽滿遞在他的手中,「皇上不如為升平再寫些詩詞用來賀壽吧。」

見李世民擔憂神色仍在,她笑道︰「皇上在望什麼,是怕臣妾會介意嗎?」

他攥住她的瘦削的手腕,指節因用力而顯得蒼白︰「阿鸞,朕寧願你將心中委屈發泄在朕的身上,也不願見你在朕的面前強顏歡笑。」

升平笑著,「皇上多心了。臣妾不曾……」

語音未落,升平已嘔了出來,李世民來不及躲閃,頓時袍袖上一片狼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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