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麼了竹雨妻主?」格格不解地瞅瞅掉在地上的黃瓜,再抬頭看我。
「救人要緊。」我說著繞過格格身邊,快步走到葉蓉朵面前︰「找了麼?」
葉蓉朵目露寒光朝我一瞥,薄唇淺淺顫了幾下,臉色難看至極,沒有作聲朝床榻走去,經過我身邊的時候,撞了我一下,力道不重,我卻小小一趔,差點站不穩。
那僵冷瘦削的脊背,令我不禁心里驀一咯 ,略微頓了一下,連忙又跟了過去,格格也涌過來,正像要發脾氣的樣子,看到葉蓉朵從懷里掏出一個泛黃的紙包,馬上伸脖訝道︰「絆腳石,你拿的甚麼玩意兒?」
葉蓉朵充耳不聞,甚至眼皮都不曾動過絲毫,只見她小心翼翼將紙包展開,里面有一小撮灰褐色粉狀物。
本來就沒甚麼事,可看她一聲不作的模樣,我的心竟然有些發虛,甚至說話都有些發顫︰「這,這個要怎麼……」還沒說完,見她從腰間取下一只皮具水壺。
「這里有些淨水,用它和白蝠糞稀釋後,灌她喝下去,能不能活,要看她自身造化。」葉蓉朵說著,把水壺和紙包一同遞過來給我。
她現在這種淡到沒有任何語氣和神色的狀態,和她剛才那冰冷似霜的神情相比,更讓我心里發慌。
我慢慢伸出雙手,幾番猶豫接過她遞來的東西,小心翼翼地道︰「還需要做其他的麼?」
她淡道︰「若不放心,可以在她周圍撒些糯米。」
我輕輕點頭,再次猶豫片刻,哦了一聲,正想去廚房拿只空碗來稀釋這些東西,格格冷不防從我手里把水壺奪了過去,體貼道︰「竹雨妻主,為妻幫你拿一樣。」
如果只有我和格格二人在屋,我便會隨她去拿,可葉蓉朵在場,不知怎地,我心里總會下意識去避開格格對我的關切。
「不用了格格,水壺又不種,我拿的動。」我說完,從她手里把水壺拿了過來。
「哎呀,咱們是一家人,跟我客氣什麼呀,你怎麼回事兒呀。」格格說著,又把矛頭對向葉蓉朵︰「哎呀絆腳石,你看甚麼看,早不回晚不回,影響我竹雨妻主一口黃瓜都沒咽下去,煩你,再看眼剜掉。」
格格叫囂著,一邊又來我手里奪,我只覺得一股寒意襲背,凍得我脊梁僵直,甚至連扭動脖頸都不是件易事,我正要對格格使眼色,讓她別吵吵,誰知她一轉身,雙手叉腰,又開始叫囂。
「你個死絆腳石,上次崖邊兒的賬,還沒來及給你算,你又來本格格這兒搞破壞,咦~你個冰竹竿兒,仗著眼有幾分殺氣,就以為能把人殺死嗎?我讓你再瞪,看招……」
我暗叫不好,正要轉身去勸她,剛一扭頭,就看見葉蓉朵雙指並攏,閃速到格格左肩頭下方閃速一點,格格當即沒了動靜,又被點住了。
「你,你又把她給點住了?」我訝異。
葉蓉朵面無表情對我淺淺一瞥,冷道︰「那我再把她解開。」說著抬起兩根玉指作勢要點。
我見她臉色冰冷難看,忙把水壺和白蝠糞擱在桌上,然後走過去,討好般地擠出一些微笑,輕輕把她手往下壓了壓,道︰「還是這樣好一些。」
她把我手略略往一邊推開,怪里怪氣道︰「當真好?」
我點頭道︰「恩,當真。」
「那我可听竹雨你了,一個時辰後,格格穴道便會自動消解,她若找我算賬,我就說你不讓我解,如此,可好?」她竟把責任推我身上來了。
遇上她倆不講理,又惹不起的主兒,我真是甘拜下風,我點點頭,微微笑道︰「一切後果我來擔,眼下救人要緊。」
她抱拳一恭,淡道︰「那就不妨礙大人救人了,告辭。」說完轉身就走。
沒想到她要走,我急道︰「你要去哪兒?」
她頓下步子,回頭道︰「本人不是衙門的人,想去哪兒,還要大人你批準?」
我微微一怔,略顯尷尬︰「額,葉姑娘誤會了,我以為葉姑娘你會等西門書醒過來再走,呵呵,你若有其他事,就先去忙罷。」
她慢慢轉過身來,雙手環胸,煙眉輕挑道︰「本人每時每刻都有許多事要做,大人你已經浪費掉我很多寶貴時間,我可連半句感謝的話都沒听到,就這樣一句‘去忙吧’,就把我打發走?」
一個格格就夠我受了,沒想到儀表堂堂的葉蓉朵,也這麼不講理,令我心里對她不免有些失望。
我抱拳道︰「葉姑娘為救西門書性命,不辭勞遠去找白蝠糞,這個大恩大德,我先在這兒替她向你謝過,至于怎麼謝,要看西門書她能否醒來。還有,是葉姑娘你先提出告辭,本官又曾何時打發與你了?」
說完這番話,我拿起桌上的水壺和白蝠糞,不再理會她,徑自向門外走去。
經過她身旁時,她冷不防拉住我胳膊,對我冷眼低道︰「竹雨,你只會對我發狠。」說完,不待我回話,便把水壺和白蝠糞奪了過去,冷睨我一眼,悶悶走出屋子。
我愣在原地,心里沉沉的,突然有股說不出的滋味。
這時,劉三姐氣喘吁吁跑進來,一看見我,便急道︰「大人,馬家村有百姓得怪病,听村長說,好像是瘟疫疾狀。」
我當下出了一身冷汗,忙道︰「快帶我去瞧瞧。」
剛出了衙門,我忽然想到一個問題,瘟疫不是一般疾病,我與劉三姐又不懂醫術,就這麼急匆匆趕去,也是無濟于事。略作思索,覺得必須找一位醫術高明大夫和我們一起前往馬家村。
我道︰「劉三姐,你可知道附近哪位大夫醫術高明,快將她叫上,同我們一起前往馬家村。」
劉三姐低頭略沉,片刻抬眼斂眉道︰「百花縣大夫大多醫術平平,不過,在下倒是听說有位姓林的人,醫技高超過人。只是,听說她已改行,不再行醫,且她一向行蹤不定,這一時半會兒,恐怕也找不到人。」
我突然想起,離衙門二十米處小巷子內,就有家醫館,那天我曾去問過路。事不宜遲,我正要吩咐劉三姐去把大夫找來,剛抬起手給她指路,葉蓉朵不知何時出來了。
她到我面前把我手往下一按,轉眼對劉三姐道︰「你留守衙門,我陪大人去。」說著,捏起手指在唇邊打了一聲口哨,不多時,一匹棗紅駿馬忽閃著胸前一片漂亮的鬃毛,噠噠噠從遠處直向我們奔來。
馬兒在我們面前剛一頓足,葉蓉朵便對我道︰「上馬。」表情仍然像掛著冰霜般冷峻。
我微愣,一邊暗中唏噓馬兒和主人的默契,一邊抬頭問道︰「就一匹馬兒,我騎了,你怎麼辦?」
「自然是要與你一起騎。」她淡道。
「那怎麼行?」我一口回絕,大白天的,兩個女人共騎一馬,街坊百姓還不得把我這個縣令脊梁骨戳斷。
「大人是要追著馬兒跑去馬家村?」她雙手背後,煙眉輕揚,好似一幅吃準我不會那麼做的模樣。
我恨的牙癢癢,又聲作不得,總之,無論如何,我是不會上她的馬,不想看她總一幅吃定我的樣子。我就不信,我堂堂一位縣令,連一匹馬兒都借不到麼?
此時,懶懶的斜陽照在臉上,雖然沒有正午那般火熱灼燙,卻也是一天當中紫外線最強的時候,我抬起手來輕掩額前,左右顧著過往人群,琢磨著如有馬匹路過,我便先借來一用。
幾分鐘後,一匹高俊的白馬從前方噠噠奔來,馬背上坐著一位體格瘦挺的藍衣女子,因著光線刺眼,我看不清她的五官,心里已在盤算著,要如何去向人家開口。
待那馬兒將要經過衙門時,我正要上去攔下,卻被葉蓉朵一把拽著胳膊,將我緊緊拉近她身邊,一陣馥郁芬芳瞬時將我包裹,在我耳邊低道︰「上馬」
我耳根一熱,掙了一下,又不好太大動作惹人眼目,只得瞪了她一眼,小聲拒道︰「松開我。」
「你要去借那人馬兒?」她低道。
我一身冷汗,下意識扭臉去看她,那雙迷人的深邃,竟漾出些許得意,這個危險的人物,她會讀心術麼?
這時,耳邊響起一個陌生又熟悉的聲音︰「邵姑娘,咱們又踫面了。」
我連忙回頭去看,卻見林煙雲高高坐在馬背上,正用一雙略帶訝異的眸子看著我。
「林姑娘,是你呀。」我忙道。
林煙雲縱身一跳,輕巧躍下馬背,一手托住韁繩,朝我身上略掃一番,文質彬彬道︰「邵姑娘穿上官服,煙雲方才差點沒認出來,如此看來,邵姑娘便是新來的縣令了。」
我想走過去給林煙雲打招呼,卻被葉蓉朵死死拽住,動彈不得。作為縣令,被人這樣「軟禁」,真是太丟臉了,卻又不好太過明顯掙扎,只得暗著掰著葉蓉朵的手,意識她松開,她卻將我抓的更緊。
知道葉蓉朵不會是吃硬的主兒,情急之下,我忙回頭對她使個眼色,是那種近乎苛求的神情,她卻把臉偏過一旁,當沒看見,氣的我真想擰她。
「葉姑娘,額,應該叫你葉大人,這位是……額,你們這是……」林煙雲看她葉蓉朵,再看看我,很是疑惑。
我忙騰出一只手指著葉蓉朵,道︰「這位是衙門護衛葉蓉朵,我們正要去馬家村,可是目前衙門只有一匹馬,我們卻又兩個人,所以……」話沒說完,林煙雲就知道怎麼回事了。
「真巧,煙雲也正要趕往馬家村,大人若是不嫌棄,可與煙雲共騎一馬,大人,請。」林煙雲禮貌伸手做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