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小姐,不好了。」
尤離剛下馬車,酒樓的伙計便慌忙跑過來。
尤凌步終究還是醒了,尤離本準備讓他放棄今天的考試,但他不肯,堅持要去。尤離沒有辦法,只得親自送他到書院,又囑咐路西好生照看。一切弄完後,才坐馬車回來,沒想到還沒進門,事就來了。
「什麼事?一驚一乍的。」
尤離有些反感,可料想伙計在門外等她應該是劉掌櫃吩咐的。劉掌櫃是個穩妥的人,沒什麼事情不會這麼著急。
「李家大少爺帶著三少爺來討說法了,劉掌櫃正在應付呢,他吩咐小的在門口等著小姐回來,讓小姐先不要回酒樓。」
原來是這樣!
尤離冷笑,她早就料到李文挨了一頓打不會善罷甘休,可沒想到竟驚動了李家大少爺李墨辰,看來今天的麻煩事不少。
小滿听李家大少爺也來了,心里隱隱覺得不安︰「小姐,要不要躲一躲?」
「躲?」尤離冷哼一聲,吩咐旁邊的伙計︰「前面帶路。」
說罷,便徑直朝酒樓走去。小滿吐吐舌頭,連忙跟上。自己從小就跟著小姐,又不是不知道小姐是什麼性子,真是!
正坐在窗邊欣賞街景的李墨辰把尤離臉上的表情看得清清楚楚,甚至于那一聲冷笑,好似也听見了。他調整坐姿,不耐煩地看了一眼正在和劉掌櫃糾纏的李文,這個沒用的庶弟,希望待會能安靜點,不然的話……
他向來不管李文的事,可昨晚小師妹白銀一進門便眉飛色舞地向他講那女子打人的場景,一邊說還一邊模仿,用她的話就是「那姑娘真是女中豪杰!大師兄,我早就想揍你那個討厭的三弟了,真是太過癮了」。
白銀本來就是個話多的姑娘,一說下去簡直比滔滔不絕的江水還凶,攔都攔不住。
今早又听小廝私下議論紛紛︰三少爺在綺紅樓被一個女子打了。他便忍不住有些好奇,李家錢莊的名聲在整個大殷朝都是響當當的,正因如此,一般人家都不敢惹李家的人。這次李文在青樓被打本身就是一件奇事,更別提是被一個女子打了。
在來之前他已經找人把尤離的事情打听了不少︰尤家的二小姐經常跟著她爹到處跑,能說會道,長安城里的大叔大嬸都喜歡;人長得不錯,做事也利落,該端莊的時候端莊,該厲害的時候厲害…
可任憑別人怎麼說,他也想象不出,到底是怎樣的一個女子,敢提著棍子闖進青樓打人。
正想著,梅花間的門簾便被人拉開,尤離不緊不慢地走了進來。
李墨辰細細地打量一番︰皮膚沒有一般深閣閨秀那樣白,帶點微微的小麥色,大概是經常到處跑的緣故;眉毛是好看的柳葉眉,溫婉中卻帶著英氣;眼楮很有神,比黑寶石還要亮,可看著他,卻彌著薄薄的一層冷氣;嘴角微微上翹,禮貌中帶著掩飾不住的疏離;著了一條粉色的齊胸襦裙,同色的腰帶就系在腰間,不像其他把腰帶緊緊地勒在胸下面的女子;上面還套了一件淡黃色的小褂,沒有扣子,就那樣自然的散著,倒是顯得很利落;曳地的裙擺上什麼繡飾都沒有,就只在右下角繡了一朵梅花;裙外罩了一層白紗,微風下緩緩游動,輕盈飄逸。
只是這頭發,李墨辰終于找出不滿意的地方,哪有女子把頭發綰得那樣隨意的,只簡簡單單地插了根珠釵,雖然比那些滿頭根根釵釵的小姐好看得多,但還是太…不襯這張臉蛋了。他斜著眼楮看了一眼旁邊的小滿,難道這丫鬟不會梳頭?
尤離見自己一進來,李墨辰就拿眼楮上下打量她,現在竟還笑起來,心中的怒氣蹭蹭直往上蹦。不客氣地坐上椅子,端起伙計沏上的茶水,掀開蓋子,吹了吹浮上來的熱氣︰「李大公子看夠了吧?」
李墨辰一愣,連忙輕咳兩聲掩飾自己的尷尬,「看小姐這般手無縛雞之力,真想不到還能打傷人。」
這是他的實話,李文的右胳膊月兌臼了正吊著膀子,臉上被藥水涂的紅一塊紫一塊,據說還有身上那些被衣服遮起來的淤痕。
尤離當然也看見李文的傷,但卻並不覺得自己下手過重,那是他活該。
「看到惡狗亂叫,自然會想去打兩下,難道李大公子不是嗎?」
李文「 」地站起身來,用那只還完好的手指著尤離罵道︰「你這個惡婆娘算什麼東西!敢罵大爺是狗,不想活了吧你!」
李墨辰厭惡地看了一眼滿嘴髒話的李文,自己怎麼會有這樣的弟弟?
感覺到李墨辰斜過來的目光,李文心不甘情不願地坐了下來,他可不敢惹這個深得老爹喜愛的嫡出大哥。
尤離沒有錯過李墨辰眼中那一閃而過的厭惡,喝茶的嘴角浮起一抹冷笑,看來嫡庶有別倒是千古不變的真理。
「二小姐說的有理,可是你沒听說過‘打狗也要看主人’這句話?」
李墨辰並沒有想找尤離的麻煩,他只是想逗逗她而已,何況他的話也間接承認尤離說李文是狗極為正確。
尤離听罷,重重地放下手中的茶杯,柳葉眉向上一挑︰「且不說三少爺為何無緣無故給我哥灌酒,影響了他今日的書院考核。單是到青樓喝花酒這一條,放到李老爺面前,恐怕我昨晚的舉動也沒有什麼不妥吧。」
尤離听小滿說過,李老爺對李文這個三兒子是恨鐵不成鋼,又念著他早逝的娘親,對他犯的那些小錯誤舍不得重罰,常常就是罵兩句了事,唯一一次對李文動家法就是逮著他在青樓喝花酒。這也是尤離為什麼如此放心揍他的原因,有著李老爺的忌諱,李文再怎麼鬧也不敢鬧出什麼大事來。
李文見她搬出自家老太爺,嚇了一跳。若是自己去青樓的事被老爺子知道了,那可慘大了。可又不甘自己就那樣白白被打,強撐著對尤離喊道︰「你平白無故打人還有理了嗎?」
「平白無故?」
尤離對李文很是反感,他以為全天下的人都跟他一樣傻嗎?
「是不是平白無故,三少爺自己清楚。我大哥可不像三少爺,他是逐鹿書院的優秀生,此次書院的考核,他可是看重得緊。」
明里暗里第二次被尤離奚落,李文簡直氣沒一處發,只得把求救的眼光投向李墨辰,結果當然是被視而不見。
尤離無心再與他們二人周旋下去,起身便道︰「昨日我出了綺紅樓便譴了大夫過去,之後也問過大夫三少爺的傷勢和痊愈所需要的費用,明日我便會派人把醫藥錢送到貴府。如果沒什麼事的話,我就先下去了。」說罷,又轉向站在一邊的劉掌櫃,笑道︰「李家少爺這樣的貴客光臨我們錦繡樓,這些茶水就算是我們酒樓請的。」
劉掌櫃俯身對尤離行了個禮,又轉身恭敬地說道︰「不知兩位公子還想喝什麼茶?」
一口怨氣憋在心里出不來,李文的臉漲成豬肝色,加上那橫七豎八的幾道傷疤,顯得有點猙獰。狠狠地一拍桌子︰「把你們這的茶酒都給爺拿出來,喝不死你!」
李墨辰可沒有心情喝茶,他的目光落到尤離身上,從窗外灑進來的陽光給她的背影打上了一層朦朧的光暈,淡淡的沁入人心。
少女的背影很清冷,仿若一枝傲霜獨立的雪梅;他的心里突然生出一種莫名的悸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