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漫天繁星如同人的心緒,密密麻麻,混雜不堪,淳于玉涵一直立在一座水亭中,蟋蟀蟈蟈,耳畔只有天籟的聲音,寒風輕輕地吹著,吹著她的面頰,淳于玉涵感受不到外界的寒冷,手中一直撫模著一件物件。
水亭之中,華燈照耀,淳于玉涵手中的物件金燦燦的,正方長形,像一枚印章,其實那就是一枚印章,金鑄的印章,是她的私印,上面只有一個篆文「涵」字。
拿著這枚印章,淳于玉涵愛不釋手,感觸良多,像是一位慈母的思念,
福伯悄然地來到涼亭下,為淳于玉涵披了錦繡團花披風,淳于玉涵回過身,見是福伯,沒有說話,又再靜靜地立在當地。
「又在想他了?」
看到淳于玉涵手中的印章,福伯也是感觸良多,不經意地問了出來。
「二十四年了吧?」
一句‘想他’,像是觸動了淳于玉涵那顆‘麻木’的心,讓她發酸,默默地流下眼淚,福伯勉強點了點頭,
「整整二十四年了,今天是他的生日」。
淳于玉涵的淚水更是撲簌簌地流著,「我不是一個好母親,我狠心的拋棄了他,我連名字都來不及給他取,甚至我沒有女乃過他一次……」。
「不!……」。
福伯打斷了淳于玉涵的話,聲音又是那麼的苦澀,說道︰「這不是小姐的錯,小姐也是迫不得已」。
淳于玉涵輕輕地搖了搖頭,「不,他不會原諒我的,我也不會原諒我自己……」。
福伯動了動口唇,終于還是說了出來,「如今老爺已經不在了,如果小姐點頭,阿福一定竭盡全力把大少爺找回來」。
福伯的一句話,把這里的空氣凝結了一般,變得非常的安靜,過了好大一會兒,淳于玉涵風干了眼淚,
「不用了,這里不是他的家,我只希望他能平平安安,無憂無慮的活著」。
啪啦,當啷!
恰在此時,寂靜的夜,遠處傳來了一陣陣的摔脆聲,一間精舍,燈影憧憧,有兩個人在糾纏,一男一女,像是在打架一般。
「華兒還在發脾氣嗎?」
眼見的事,都看到了,福伯如何回答?福伯還是偏向了項華,說道︰「小少爺被關了這兩天確實受了委屈,一時鬧騰也是無可厚非的,回心小小姐已經在勸他了……」。
「再勸?恐怕是越勸越僵吧?」
淳于玉涵輕輕地轉身,朝項華的房舍走去,走到門口,來到屋檐下,門外的女婢蹲身見了禮,當要把房門打開的時候,淳于玉涵伸手做了個手勢,止之了。
淳于玉涵沒有進房,而是在門口听,只听項華大怒著說道︰「我討厭你們,你們去逼迫心姐姐,害她有那麼大的難處,卻讓我一個人‘躲在’天下第一家不去幫她,讓我以後有什麼顏面見她,我算她什麼朋友?……」。
關心到深處,項華錐心不已。
項回心更是憤憤不平地說道︰「你不要再孩子氣了好不好?你當這事兒是小孩過家家?她闖了那麼大的禍,是罪有應得,不讓你去,是為你好」。
「我不要你們為我好……」,。項華房中怒斥著,又是「啪」地一聲傳出,一尊‘玉樹雕花’擺件摔在地上,跌的粉碎。
「是你,是你有意害心姐姐的,是你讓我帶她去祥街的,是你巧妙的設計讓心姐姐打傷飛信使的,是你,一定是你的圈套」。
項華發著脾氣,突然指向了項回心,
項華突然大斥,項回心本來也是一臉的怒色,當听到這些話後,頓時木然在當地,心潮起伏起來,臉色卻是那麼的平靜。
須臾,項回心忍不住拿起華桌上的茶壺,這是一盞幸免于難的茶壺,將里面涼透的茶水傾倒在項華的頭上,二人推搡著,
「走開!」
「我讓你清醒一點」。
項回心憤憤不平著,大斥道︰「你清醒了沒有?你讓姐姐有多委屈,你知道嗎?姐姐一片好心,只是想讓你開心,卻讓你這樣的誤會,你簡直不可理喻」。
項回心說罷,將茶壺重重地摔在地上,頓時四分五裂,碎片迸濺起來。
沖口說出,加上一頭的冷水,項華也覺得自己失口了,項回心是他的姐姐,那可是他的親姐姐,那可是沿邊數萬漁民,如果推測成立了,她的姐姐該有多可怕?
項華又變得頹廢無力,沒有了剛才的沖動,只有傷心萬分,又再喃喃自語起來,「我沒有臉面再見心姐姐了?我沒有臉面再見心姐姐?我痛不欲生……」。
在門外,看著兒子為他心愛的女孩難過不已,淳于玉涵感觸良多,在心里說道︰「放過那兩個孩子,我做對了,我放過的不只是他們,也是我的兒子」。
「小姐要不要進去?」福伯問道,
「不了,我們走吧」
*****
第二天一大早,天下第一家的家丁一片忙動,從膳房的藥房開始搬運起來,像那些滋補的人參,當歸,桂圓,燕窩等等補血氣的,有助于恢復體力的,不論什麼,一一挑選最上等,最珍貴的搬運到府門口的大車上。
項回心一早出了拜月軒,準備去向父母請安,發現這些忙活的家丁,便回身嘀咕了幾句,讓她身邊的丫鬟去叫過來一個。
「唉,說你呢,小姐讓你過來下!」。
丫鬟年紀不大,十五六歲的樣子,鵝蛋臉,粉撲撲的,聲音甜甜的,她開始大聲的喊了一句。
听到叫聲,又看到遠處回廊上的項回心,那家丁抱著手中的錦盒,麻利兒地跑了過來,躬身說道︰「大小姐早安,請問有什麼吩咐?」
項回心上下打量家丁一眼,同樣的藍衫、深紫色的衣領和袖口,她醉翁之意不在酒,而是漫不經心地把家丁手中的盒子掀開,見是一支成人形的千年人參,滿月復疑惑地問道︰「你們在做什麼?」
家丁一笑,隨即說道︰「這是夫人的吩咐,說,既然滄海禪師的曾孫女也是不知情惹出的禍事,如今得到了責罰,為表示瑞鶴仙莊和天下第一家一向友好的交往,特命福總管拿一些上等的補身子藥品送到瑞鶴仙莊,這不,小的們正在忙活」。
「噗——!」
聞听此言,項回心氣得噴了口氣,憋紅的芳容險些咳嗽出來,丫鬟不明就里,關心地問道︰「小姐,您怎麼了?是不是昨晚著涼了?」
項回心擺了擺手,真想怒罵起來,好看的小說:。
一氣後,項回心腦筋轉動了兩下,「上瑞鶴仙莊送補品?」
「是的,這是最後一匹了,福總管要早早的趕到瑞鶴仙莊,這樣才能顯出誠意」。
「哼!」
項回心輕哼了一聲,心里雖然不滿,卻並沒有覺得這是一件壞事,「好了,這里沒你的事了,下去吧」。
「是!」
項回心屏退一句,家丁又躬了個身,又道︰「那小的告退了」。說罷,退了幾步,這才轉過身,朝府門外走去。
家丁走遠,項回心飄然轉身,朝原路返回,小丫鬟著急起來,說道︰「小姐,您要去哪兒?馬上要到向莊主和夫人請安的時辰了」。
項回心沒有回頭,只是說道︰「你去跟母親說一下,為了表示我們天下第一家的誠意,我要親自去送那些補品」。
「啊?」
丫鬟詫異了一下,項回心已經走得遠了。
項回心又回到‘拜月軒’,偷偷地進入房中密室,從一張架子上拿起一支小瓷瓶來,里面是食人花瓣碾成的粉末,可以讓景心露出‘傳人印記’的‘毒藥’。
拿了藥瓶,項回心一口氣走到天下第一家府邸門口,在府門口,有四五輛大木車,上面結結實實的綁著各種各樣的錦盒,福伯帶領著,正要出發。
「等等!」
項回心匆忙中叫了一聲,福伯很自然地勒住了馬韁,見是項回心,趕忙下車,來到府門前見禮,「回心小小姐,有什麼吩咐嗎?」
別看福伯是天下第一家的大總管,人卻很樸實,在天下第一家也算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了,他依然安守自己的本分,他是一介馬夫出身,按理說,他去瑞鶴仙莊送藥,可以有自己的駿馬或者豪華的馬車,他卻偏偏不用這些,而是自己率先帶隊趕車。
「有事!」
福伯不問,項回心也會這麼說,
「有事?」福伯怪異起來,
項回心先嘆息了一聲,冷艷的芳容表現的淡淡的,項回心說道︰「都是我的疏忽,前些天和弟弟玩耍捉迷藏,弟弟說,只要是藏在天下第一家的東西,他都能找出來,我當時一時任性,和他賭氣,他給我一雙襪子讓我來藏,為了隱蔽,我藏在了藥房里,……」。
「藥房里?」
福伯顯得吃驚和不安,項回心又道︰「是的,過了一天,弟弟都沒有找到,後來又發生了心姑娘的事,更把這事兒忘了,今天听說你們要送藥材到瑞鶴仙莊,才恍然想到了這件事,要是讓瑞鶴仙莊的人看到有雙襪子摻在里面,定然說我們天下第一家的人毫無誠意」。
「是啊是啊,老奴也這麼認為」。
「所以說,無心之過,惹來瑞鶴仙莊的不滿就因此罪過了」。
項回心說著,福伯已經明白了她的意思,立刻回過身,對那些家丁說道︰「把繩子解開,快點找找,看看這些補品中有沒有多余之物」。
畢竟是項華的襪子,再臭也是小主人的,福伯不會說‘多余的東西’,要不然顯得不敬了。
隨著一聲吩咐,那些隨行的家丁紛紛動起手來,一會兒的功夫,把車上的大小盒子一一打開來仔細查看。
這是項回心的目的,項回心也趕忙來湊熱鬧,隨意看著,翻找著,看到一盒血燕,悄悄地從袖子里掏出一支瓷瓶,把一些鮮紅色的粉末灑在了上面,又在心中詛咒,得意地想道︰「這次,看你還能得意多久?」
血燕本身帶有紅點,加上紅色的粉末便混淆在一起,項回心趕忙藏起藥瓶,又從另一只袖袋里掏出襪子,掂了出來,。
「找到了,在這里!」
听說找到了,福伯從著慌中停下手來,不由向項回心問道︰「哪里找到的?」
「那盒千年人參里!」
「趕緊,把那盒人參拿下來!」
「是!」
福伯一聲吩咐,家丁立刻上前,從木車上抱起緊挨血燕的盒子,福伯又抱怨地說道︰「小小姐,以後可不能這麼胡鬧了,這要是送到了瑞鶴仙莊,還不說我們天下第一家的人在給他們添堵嗎?」
項回心仍了手中那雙雪白如玉的襪子,開始悵悵不樂起來,說道︰「回心知道錯了」。頓了頓「福伯要為我瞞著,可不能告訴母親大人,要不然就該說我胡鬧了」。
福伯雖然最疼愛項華,不管項回心跟淳于玉涵有沒有血緣關系,但名義上依然是他的小主人,他不會因孩子的胡鬧去向大人告發的。
「福伯不會說的,小小姐以後不要這麼胡鬧了就好」。
「知道了福伯」。
頓了一下,
「把箱子重新綁好,準備出發!」
福伯一聲令,那些藍服短衣打扮的家丁動手用繩子又開始攏起那些大小不等的錦盒。
見事情已經成了,毒也下了,項回心開始迫不及待地想象,她在想景心突然變成不龍不人的樣子後,滄海是什麼反應?更想去看看那場面,一定很精彩。
「福伯!」
項回心突然叫了一聲,
福伯回過身,不再監督那些捆綁木箱的家丁,又回到項回心跟前,低身說道︰「小小姐還有什麼吩咐嗎?」
「我和你一起去瑞鶴仙莊如何?」
「啊?」
福伯啞然一呆,福伯去瑞鶴仙莊是為了兩家修好的,福伯也听說了,項回心如何在瑞鶴仙莊逼迫滄海,更知道項回心在客廳如何反駁逐風要追究景心的過失,那言之鑿鑿,毫不退步的樣子。
「有難處嗎?」
項回心看著福伯,疑問起來
福伯不敢明說項回心這些‘性急’,畢竟,項回心也是為了天下第一家和沿邊漁民著想,頓了一下,福伯尷尬地說道︰「待我問過小姐,看她是否讓小小姐去」。
福伯不是一般的僕從,是淳于玉涵的親信,處事穩重,周到,淳于玉涵一般都听取他的意見,既然福伯沒有立刻同意她去,問過淳于玉涵又如何?也是同樣的結果。
「那算了,不用那麼麻煩了,我不去了」。說罷,項回心轉身回府了,在心里不免抱怨,「不去就不去,不去的結果也一樣,等著看好吧」。
項回心回府了,福伯在心里暗暗吐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