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燭回到廚帳時,天已經大亮。出早操的士兵們都可以看見南燭像個笨蛋一般在蹭蹭蹭地挪水。南燭會南家借力打力移花接木的功夫,可是卻沒有憑白無故變成金剛力士的功夫。這借力打力的功夫講究的是遇強則強,卻不能無中生有。
「好大氣力啊,敢問南小兄弟,這是一種鍛煉臂力腰力的方法嗎?」一個憨憨的領兵問。
南燭頓時笑得跟哭一樣。
這個時候南燭就會無比羨慕嫉妒自己的老爹跟大哥,前者據說可以舉起戰車,後者也可以壓制住當街瘋跑的驚馬,自己在女子當中也算是一朵奇葩吧,可是比起爹爹老哥來實在是弱小得不堪一提。倒是二哥,似乎完全沒有遺傳到南家的天生神力。
廚帳前魯冰花已經醒了,正拿著勺子在給晨起的人分粥。士兵們通常吃兩頓飯,一干一稀,值夜守衛另有加餐。秦家護衛軍的粥是用昨晚剩下的肉熬的,加了肉碎的粥,聞著十分香。
「南小弟!」幾個首領隊長看見了南燭。
南燭呵呵一笑。
「快幫南小弟扛水!」一個胖些的隊長道,他叫陽澤純。立刻有人奔了過來,南燭心里道︰「親人啊!」
「謝了!」南燭朝奔過來的兩位兄弟說。
「謝啥,自家兄弟。」兩人挺樂。
軍中的規矩有時候似乎特別簡單,不接納人時是冤家對頭,一旦接納了一個人,那便是生死弟兄。說到底,這些人骨子里不壞。
「咦?這貓挺粘你哈?」南燭帶著貓走到眾人跟前,眾人便吃驚地發現肥貓不離南燭左右,完全不似前兩天上躥下跳的模樣。連沐王都頭疼的貓,竟然一下變得這麼乖巧,實在讓人不得不對南燭刮目相看。
「南小兄弟真有本事。」眾人驚訝。
南燭笑微微地享受著大家的驚訝目光。
「小南南!」魯冰花扯著嗓子招呼。
正自我感覺良好的南燭暗道「壞了。」
果然,眾人哄地一聲笑。「小南南這名不錯。」「俺覺著也比南小兄弟順口。」「小南南!」眾人正沒個笑點呢,「小南南」立刻成了眾人早餐的開胃菜。
南燭欲哭無淚,今天早上這叫什麼運氣啊。
「小南南,秦小公爺的餐點還沒送過去呢。我忙不過來。」魯冰花擠眉弄眼。南燭明白魯冰花不是沒時間,而是不喜歡秦子敬。這個魯冰花,該迎來送往時絕對不含糊,但到底有自己的是非曲直喜怒哀樂。
南燭會意地看了魯冰花一眼,魯冰花一臉笑。
「胖哥,秦小公爺的帳在哪?」南燭問陽澤純。
「小南南,你這親衛當得可不厚道。喏,那個帳。掛青色布的那個。」陽澤純指路。
南燭端起盤子,肥貓仍然如影隨形地跟著。盤子里的食物很簡單。一碗肉粥,兩碟咸菜,兩個炊餅。
秦子敬帳前的護衛都友好地用眼神和南燭打招呼。南燭淘氣地眨眨眼。
「進來吧。」秦子敬說。
南燭走進帳里。這帳篷無疑會比廚帳要舒適很多。可是南燭卻渾身不自在。
秦子敬見是南燭送過來微微有些吃驚,也有點高興。「你的傷……」秦子敬想問。
南燭規規矩矩地行了個禮,道︰「無礙。」
這自然是句謊話,可是南燭真不想跟他嗦。南燭甚至想不明白秦子敬為何要沐王把貓放自己這。
「這貓果然會很听話。」秦子敬微微輕嘆,「你記不記得在通關槐院時也有一只貓……」
秦子敬的手不經意地伸向南燭。
不知不覺,當年的小南燭已經長大了。不知道是過了怎樣的日子,竟比記憶中要瘦好多。不見面的時候不知道自己會心疼。
「小公爺慢用,廚帳事務繁雜,小的先退下了。」南燭低頭,避開秦子敬的手指。她不願听他敘舊,說得他好像很念舊一般。南燭現在只求秦子敬別再害她足矣。今天是貓,明天還不定是什麼呢。她南家欠他的嗎?非要斬盡殺絕嗎?
秦子敬縮了手。
良久嗯了一聲。
南燭轉身要走的時候,听見秦子敬低聲道︰「寶來公公如果要打你板子,你就……說是我要你這麼做的。走吧。」
秦子敬說。
南燭驚訝的回頭。他在說什麼?
「說我要你這麼做的就好。」秦子敬說。
「大人既然如此惦記小的,怎麼還為小的攤這‘好差事’?」南燭停下了腳步。
「我原以為你養好了貓便能多個靠山,不會再像上回那樣被眾人欺負。這只護衛軍,真正是我秦家人的不過四五個。我不可能照顧得……」秦子敬的話沒說完便自己停住。他看見南燭退了兩步。這是一種防範,南燭打小就是這樣。
「謝大人好意。小的何德何能讓大人以為小的有這才干?」南燭退了兩步道。
秦子敬又忍不住握了拳。
「你忘了嗎?小的時候,通關槐院也有一只貓。」秦子敬道。
是的,小時候在通關槐院時,不知道哪里來了一只貓,將秦子敬的書房弄得亂七八糟。最後是南燭把那貓給「治理」好了。為此,歡天喜地的秦子敬偷偷地給南燭買了一個風車。
事實上,那貓是二哥治理好的,也就是「貓兒樂」這名字的由來。奇怪的是,那只貓後來突然消失了,好久以後才被人發現它死在夾竹桃下,身子支離破碎。或許是那貓還惹怒了其他人家。
南燭驚訝地看著秦子敬。身子有些發抖。「難道他知道我是誰?他是怎麼發現的?他要做什麼?」
「那是小妹的事。」南燭竭力壓制住自己的驚恐。托多年禮教的福,她的聲音只是有些發抖而已。
秦子敬看著她。
南燭覺得自己像是寸縷不著的笨蛋。
「那小妹呢?」秦子敬說。
「死了。」南燭緩緩地說。吸了一口氣,道︰「我是南岩風。」
秦子敬沉默了一會,終于道︰「你走吧。」
南燭退步、行禮,一絲不苟。然後毫不猶豫地離開。
反倒是留在帳里的秦子敬突然一把將餐盤掃到地上。「我這是在干嘛?歉疚嗎?」秦子敬跌坐在椅子里,「呵呵,倒不如真的死了。省得我……」
省得我牽心掛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