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總給他寫信,對他說‘陌上花開,可緩緩歸矣。’盼他歸,他卻總也不回。」白絮道。
連帶南燭的鼻子也酸得厲害,只能抬頭看花,好讓眼淚慢點掉下來。
在抬頭時,南燭又看見白絮的手指在紅色木盒上劃過。縴細如同白蔥,滑動時迅速而敏捷。南燭確實見過這雙手,是在魯冰花提醒她黑衣人會奇怪的手語後見過嗎。
「我等啊等啊,我等了三年。有一天我終于醒了。我做了一個夢,夢見他對我說,他死得很冤。說自己不想死。說我既然活著,為什麼不幫他懲罰那些惡人。每天渾渾噩噩地活在夢里,只會哭泣。哭泣有什麼用呢?不如為他做一點事。這樣下去見他時才了無牽掛。」白絮緩緩地說。
「你是不是有話要說?」白絮問。她說這話時,一朵碎花飛落在紅盒上,白絮習慣成自然地拂去,顯得很是愛惜。石桌上的紅盒子顯得很是突兀。
她說得沒錯,南燭有話要問,而且有很多。
她曾經以為白絮是弱不禁風只知哭泣的大小姐,從沒想過白絮有如此火烈的一面。只不過,失去心上人的白絮,似乎走入了另一個極端。現在的白絮,帶著一種定要凶手陪葬的決絕。大哥的眼光是極好的,他確實選中了一個萬里挑一的女子。
說到大哥,此時白絮的眼神,有時候與大哥有些相像。
「那些女刺客,是你的人?寶來公公受制于你?」南燭問。
白絮點頭。
南燭以手擊頭。魯冰花啊魯冰花。魯冰花所言不錯,果然黑衣侍衛才是問題所在。怪不得南燭惹怒寶來公公時,黑衣人會前來阻止。魯冰花果然有著非比尋常的洞察力。
「你也會武功?」
「你是不是覺得很驚訝。其實我跟白及的母親是武將之後,我會武功不是件奇怪的事。甚至,我的侍婢,也是會兩下拳腳的。只是人啊,總容易記住一個人最鮮明的特點,然後忽略掉其它。大家都下意識地認為我是弱質縴縴的閨中千金,忘了我的母親是在戰火中出身的。
「你……怎麼會在軍中?謀害大哥的人難道在軍隊里?」南燭問。
「不,我在那只是受恩公指使,潛入而已。」白絮淡淡地說。臉上的淚痕已經收斂。手指仍舊愛惜地在紅盒子摩挲。竹影在她白皙的手上游蕩,她整個人像是要溶進一幅水墨畫。
南燭原以為白絮會只剩下心如死灰的悲傷,沒想到除了悲傷,白絮會為心上人拿起刀劍。娘說得對,女子從來不比男子差。這樣的白絮,跟大哥信箋那個不問世事的白絮離得好遠。
「恩公?」南燭問。
「是的。我的恩公。最開始,我只是想找出誰害了他。後來我才發現,他的死牽扯到可怕的人。如果想要將幕後的推手揪出來,我需要借助很強大的力量。我沒有那樣的力量。有一段時間,我絕望得想自殺。」白絮的手指從紅盒子上劃過。像是飛過心湖的燕子。
南燭理解她。正如自己知道殺害大哥娘親的事與世子尚陽有關後,自己就恨不得殺了他。可是自己還不能動手。因為她清楚,世子尚陽絕對不是真正的凶手。不能打草驚蛇。那麼凶手究竟是誰呢?是什麼人,把白絮逼得想去死,什麼人的權勢可以高成這樣?
「但是有一天,有位恩公對我說,他可以幫助我。可以借我巨大的力量,但是我必須听命于他。我答應了那個人。」白絮問。修長的手指撩起額間亂發,露出一個奇特的花鈿。像是一把火焰。又像是花瓣。
「我之所以在那天幫你入伍,便是受恩公之命。但是那時我並不確定你是不是就是他的妹妹,畢竟這世上同名同姓者很多。恩公要我幫你混進軍營。」白絮說。
南燭心里閃過一絲不解︰她的恩公如何知道我會女扮男裝?我女扮男裝的事難道不是只有二哥知道嗎?可是二哥已經被我捆在家里了啊。二哥現在不是在成國二皇子那嗎?難道她的恩公就是成國二皇子?
「你為什麼要突然刺殺沐王?」南燭問。
「不,我要殺的不是沐王。是其他人。告訴你也無妨。我那天接到的任務本是要殺掉使臣,嫁禍別人,挑起戰爭。」白絮道,「但是動手前,我接到了新的信息。確認了你的身份,而且整個局勢突然發生了微妙的變化。」白絮說。
南燭敏銳地感覺到她接下來要說的才是重點。
「在我動手之前,傳來的消息突然告訴我,局勢發生了微妙的變化。我的恩公被人所控。一個新出現的人許諾我更強大的力量。我,面臨抉擇。選擇恩公,成全道義,可是一事無成;選擇這個新出現的人,我相信他可以翻手雲覆手雨,遲早達成我夙願,可是,似乎有點不厚道呢。」白絮自嘲地笑笑說。
南燭相信她已經做出了選擇。
因為白絮的目光無比堅毅。
這種堅毅是有目標的人才會有的。
「是我要白及叫你來的。你身邊朋友太多,我試著跟你說話,可是沒有機會。白及那個傻瓜,直到前幾天才知道我在軍中。嚇了他一跳。沒辦法,他是個直腸子,我必須瞞著他。」
白絮看著南燭道︰「我會去成國。因為那個人現在還需要力量。我會成為他的力量。然後看著他替我顛覆這天下。」
南燭被她輕巧吐出的幾個字嚇了一跳。顛覆天下?白絮的想法竟然是顛覆天下!她要幫的是誰?控制了她恩公的人是誰?
難道是那個成國的二皇子?
這中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我二哥是不是被他抓住了!那個人,是不是成國二皇子?」南燭終于問出了口。焦急的神色溢于言表。
看著南燭著急的模樣。
「噗嗤!」白絮突然笑了,「哈哈哈哈!」
「怎麼了?你笑什麼?」南燭撓頭問。
「沒事,沒事。我發現你傻得可愛。不過這樣也好。傻妹子,你錯了,記住姐姐一句話——你把你二哥想得太簡單了。他很安全,非常安全。」白絮意味深長地說。
南燭茫然地看著白絮。
白絮不知為何,深深地看著南燭,南燭總覺得白絮有沒說完的話。好一會,白絮才道︰「有人托我給你帶來這個,還說,在我去成國之前,你可以通過我跟他寫信。」
原來,這才是白絮叫南燭來的目的。
白絮從袖子里掏出一個小包,南燭打開。眼楮一亮。「好漂亮的墜子。」
小包里是一塊羊脂玉吊墜,雕刻成南燭花的模樣,溫潤可愛,有種讓人親近的美好。
南燭知道,這是二哥給她的禮物。仔細看這墜子,似乎是一對耳墜拆成的,另一塊是在二哥手中嗎?
南燭甜甜一笑。
白絮嘆了口氣。終于將紅色的盒子遞給南燭,道︰「你要想寫信給他,就傳給我吧。另外,這盒子里是你大哥以前寫給我的幾封信,里面有幾句話,或許對你有用。」
南燭接過盒子。又問︰「姐姐,能告訴我謀害我大哥的人究竟是誰嗎?」
白絮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道︰「不到時候。」
南燭走了,南燭走的時候發現白絮一直在院子里看著自己。「總覺得哪里不對勁。」南燭心里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