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陛下今兒,怎麼心神不寧的?」惠太妃一邊低頭喝茶,一邊拿眼瞟著君天姒的神色。
君天姒正看著一旁的茶盞出神,沒听到。
張合盛心中叫了一聲,額的主子喲,您這酒還沒醒呢?微微上前,輕聲提醒,「陛下?」
君天姒一怔,回了神,急忙開口,「額,右相所言極是,極是!」
惠太妃囧,「……」可憐的孩紙!
張合盛囧,「……」愁人的主紙!
當朝的惠太妃,向來是個知達理善解人意的好女人,表面上的。
所以,對于君天姒如此失魂落魄的慫樣,她決定……視而不見。
唉,說到底,受制于人嘛,軟弱一點,窩囊一點,也是可以理解的!
總要給皇上一個台階下嘛!
看著君天姒憔悴的面容,惠太妃嘆了口氣,岔開話題,「太後那邊,陛下去了?」
君天姒現在也回過了神,知道自己之前犯了蠢,有點囧,干咳一聲就順著台階往下爬,「咳,是,剛去過了。」
惠太妃嗯了一聲,「陛下是怎麼想的?」
君天姒會意,立馬哭喪著臉蹭到惠太妃身邊,開了口,「太妃,這次您可得救救兒臣……」
「陛下就會難為哀家,」惠太妃輕輕將茶盞往桌子上一撂,「為了不見溫太後,哀家裝病可是裝了大半個月了,如今出面……」
那意思,我出面……不合適,不合適!
「哎呀,太妃~~~」
君天姒雙手扒著惠太妃的胳膊,愁雲慘淡,「這次皇太後可是來真的,要是過不去這關,兒臣就完了!到時候,太妃也……兒臣怎樣都沒關系,可是太妃……」
那意思,你不出面誰出面?事到如今,還要撒手不管了麼!這麼大的事,光我一個人兜著?怎麼可能!當溫太後傻子麼!
「得得得,」惠太妃一敲君天姒額,淡淡一笑,「哀家還沒怎樣呢,先被陛下咒死了。打從陛下才一個月大,先皇將陛下過繼給哀家的時候,哀家就知道這道理,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哀家沒老糊涂呢!」
那含義,不就是一根繩上的螞蚱麼,我懂,我懂。
「兒臣就知道,太妃和兒臣早已血脈相連,情濃于血,不會不管兒臣的!」
那含義,懂就對了,反正要死一起死,當年要不是你的私心,現在能這樣麼!如今,誰也別想跑!
「那是當然,要不是陛下,哀家也不會有如今的榮耀,可有些事情……瞞得了一時,瞞不了一世,陛下……真的打算就這麼瞞下去?」
君天姒愣了,看著惠太妃躊躇,末了擠了一抹慘笑,「太妃現在後悔,也來不及了,兒臣現在回頭,也回不了了啊!」
事到如今,還說這些有的沒的,有個屁用!
君天姒咬牙,自己一出生怎麼被掉的包,怎麼被宣布成的男嬰她不知道,但眼前這個惠太妃城府深不深,她還是知道一些的。
看起來軟弱可欺的惠太妃,論狠辣絕對跟皇太後有的一拼。
當年,她不過是個不受寵的貴妃,若不是先皇看著她裝的可憐,又實在嫌君天姒礙眼,也不會將君天姒過繼給她。可是,誰又料到先皇會再無皇子,以至于如今,便宜了當年一個毫不起眼的貴妃。
而這個貴妃又聰明的緊,君天姒剛一過繼過來,她就自稱染了重病,跟君天姒保持了距離,常年身居宮中不理雜事,仗著名義上的一個皇子,反倒落了個清靜。
有時候,君天姒覺得這個女人……陰險,實在是陰險!
她明知道自己是女兒身,卻不動聲色,不拆穿這個謊言,而之後,先皇又為何一直再沒有皇子……其實,這些事很容易說明些什麼。
但陰謀嘛,總是天知,地知,布局者知,被害者……不知。
所以,從君天姒還沒有懂事起,她就開始和惠太妃周旋了。
久而久之,君天姒從惠太妃那學到了很多。
其實,回頭想想,不管是擔了生母之名的陳氏,還是真正有著血脈相連的溫太後,都不及惠太妃對君天姒的影響多。
這種關系很復雜,其實……也很親密。整個皇宮,君天姒就只會對著一個人撒潑耍混,死皮賴臉。
君天姒準備賴著不走了,「好太妃,我估模著,太後已經起疑了,這次選妃就是要看我的反應呢!」
惠太妃臉都抽了,「那能不起疑麼?我和陛下說過多少次了,不能次次都把太後人給推開,就算太後懷疑不到陛下的身份,也會陛下的……起懷疑!」
言下之意,不听老人言吃虧在眼前!現在,人家懷疑你不行!
君天姒無語了,「不行怎麼了!不行就是不行啊!這事就是給太妃您,您也不行啊!」
潛台詞,您行,您上!
惠太妃清咳,「哀家自然是不行的,那陛下既然知道,就回吧。」
潛台詞,好走,不送!
君天姒耍無賴,「別,太妃,兒臣錯了,兒臣真的錯了!」
囧,好歹給指條活路唄!
惠太妃這才微微一笑,「知錯能改,才善莫大焉。」
哈,小丫頭,跟我斗還女敕著呢。
君天姒蹭過去聆听教誨,「太妃的意思?」
惠太妃半垂了眼眸輕語,「依我看,陛下不妨也為以後考慮考慮,去求一個人。」
君天姒右眼皮跳了兩下,忽然就有了不好的預感。
「15」
御房外。
從太妃那一路拖拖踏踏回來,君天姒累得慌。
半闔著眼,前腳才剛要邁進御房,君天姒就覺得不對勁,很不對勁。
怎麼個不對勁兒呢?君天姒又說不上來。
忽然,她轉頭,看見一旁面色緋紅的小宮女們,她知道了。
天底下能讓御房變得如此沉靜詭異的,能讓一個個小宮女如此扭捏羞澀的,只有一個人——閔竺凡。
好險好險!
君天姒暗自慶幸,幸虧自己沒有直接進去,不然連驚帶嚇的,不知道能不能承受得住。
想到這,她招手。
有小宮女立刻上前。
君天姒皺眉,「右相在里邊?」
小宮女吶吶,「回陛下,右相下了早朝就到了,一直等著陛下呢。」
君天姒頭大,揮揮手讓小宮女先退下。
他來干什麼?為了昨天的事來的?可昨天自己到底干了什麼自己已經記不得了啊!
猶豫了一會,君天姒咬咬唇,自己畢竟還是個皇帝,要有個皇帝的威嚴。
于是,深吸一口氣,抬頭挺胸直腰板,做足了心理準備,君天姒覺得該想到的狀況自己都想到了,才邁開步子往里走,但邁進去的一瞬間,她還是愣住了。
她覺得,自己實在是太缺乏想象力了!
這個膽大包天的閔竺凡,他他他,他竟然靠在椅子上睡著了!
四月的天氣還是有點冷的,雖然早早的撤了火爐,但椅子上的毛皮墊還沒有撤。
此時,淡淡的陽光透過窗子,正灑在他身上,閔竺凡窩在毛茸茸的藤椅里,那是他每次來御房都會坐的椅子,算是給右相的特例。他一只手支著頭,一只手握著一卷,就那麼安安靜靜地閉著眼,讓人覺得放佛安靜得連時間都靜止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他闔了眼簾而看不見眼眸的緣故,君天姒覺得他沒那麼冷漠了,甚至有些溫暖起來。
「陛下?」跟在君天姒身後的張合盛不知道為什麼陛蟣uo蹲×耍?暈?菹掠腫呱窳耍?泵η嶸?嶁選 br />
「噓!」君天姒回頭瞪眼,緊接著擺手示意都退出去。
她從沒想過會面對這樣的閔竺凡,一時間也拿捏不準。
自己是進去叫醒他好呢?還是不叫醒他好呢?萬一他有起床氣怎麼辦?萬一他是來找麻煩的怎麼辦?那就不叫了?可不叫……又有點說不過去啊!
萬般無奈,他選擇……以退為進,先撤!
眼看著還有一步就要出去了,一聲微弱的,帶著絲絲沙啞的聲音卻響起了,「陛下這是要去哪?」
君天姒忽然想哭,「朕,朕要去……」
身後有窸窸窣窣衣料毛皮摩擦的聲音,然後是輕輕的腳步聲,再然後是暗啞的嗓音,「臣陪陛下一起去。」
君天姒嚇住,「不……不必了吧。」
身旁是突如其來的陽光暖暖的味道,閔竺凡站在君天姒身邊,看著她一張犯愁的小臉,忽然就笑了,「陛下,臣錯了。」
「啊,啊?」君天姒懵了,她快速地瞟了一眼已經站得老遠的一票人,再看看眼前的閔竺凡,吸了口氣。
她沒听錯吧!他閔竺凡剛剛說什麼?他錯了?他錯哪里?這什麼狀況!睡懵了?她大君國堂堂右相在御房睡了一覺給睡懵了?!
君天姒後退了一步,打哈哈,「右相……這是說得什麼話。」
閔竺凡仍舊淡淡的笑,「陛下不想見臣,不就是因為臣錯了麼?」
君天姒眼花了,她覺得不好,很不好。最近的閔竺凡,何為……總是對著自己笑?
「右相勞苦功高,怎麼會錯!」君天姒硬著頭皮回答。
「陛下真的覺得臣沒錯?」閔竺凡的笑臉簡直能發光,閃得君天姒眼疼。
「當然!」陛下回答的十分誠懇tat。
閔竺凡滿意的點點頭,低頭看著君天姒跨了一半的門檻,似乎在思索,「那陛下還要走?」
君天姒訕訕收回了腳,「這……」不走就不走唄,你就不能好好說話麼!
閔竺凡揚了唇角,神采奕奕,「陛下,臣昨晚沒休息好,臣累了。」
君天姒盯著眼前比自己精神百倍的人,二十二年來,頭一次感慨,原來睜眼說瞎話也可以說得如此理直氣壯。
「右相辛苦了。」除了這句,君天姒不知道還能說什麼。
「不辛苦,」閔竺凡靠近一步,說得很是溫和,「能照顧陛下一夜,是臣的榮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