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陛下可是有些日子沒來看哀家了。」
當下,和風送暖,柳綠湖畔,涼亭耳下一番茶話間,閑置已久的貴妃榻上歪著閑閑品茶的惠太妃。
細瘦的手指順著榻上雕工精致的紋路緩緩劃過,惠太妃輕聲細語道,「時隔多年,想不到這榻現今臥起來,還挺舒服的。」
「自然,」君天姒坐在一旁,端端正正的品茶,「據說這榻大君統共只兩把,是當年閔執政親自去南疆尋來的,另一把……」
目光黯了一瞬,惠太妃忽然笑道,「說起來,最近哀家听聞了些閑話,倒是十分有趣。」
君天姒隔著臥月湖將對岸的杏花林細細打量,此時滿樹杏花已謝了大半,只留了零零落落幾余摞散碎在茵茵郁郁之中,看著倒別有一番滋味在里頭。
嗯,倒是個好地方,辦個宴,也還成。
抿了口茶,十分嚴謹的,陛下道,「閑話這個東西嘛,到底是虛過于實,其實,朕一向是主張杜絕的。」
「哦?」手指在榻上一頓,惠太妃悠悠道,「看來哀家這些閑話果然是比不得太後的良言啊,嘶,這麼一說,哀家才想起,太後不是正在尋陛下……」
收回目光,陛下望著惠太妃誠懇道,「但既然太妃已經听聞了,且覺得還挺有趣,那就說明這閑話還是有閑話存在的價值的,太妃說出來樂一樂,也無妨。」
惠太妃點點頭,拾了一旁的茶盞,輕輕抿了一口才慢悠悠抬眼道,「這閑話嘛,其實也沒什麼,不過就是說些京師瑣事,像是……右相的事。」
「右相的事?」陛下拿茶的手頓了頓,隨即思索道,「右相向來是京師八卦閑談榜上的第一人,有個什麼傳聞的,也不稀奇。」
惠太妃繼續道,「雖然是這個理,但這回的事卻又不同往日。」
「不同往日?莫非……右相又將閑談界的認知刷到了一個新的高度?」緩緩放下茶盞,陛下由衷感慨,「人、才、啊!」
瞥她一眼,惠太妃道,「新高度嘛,也不算,但是新風氣卻是有的。」
「新風氣?」主動接過太妃用完的茶盞,陛下捉模不透道,「什麼新風氣?」
滿意的眯了眼,太妃朱唇輕啟,吐了幾個字,驚得陛下拿茶盞的手一抖,差點毀了一套上好的水晶茶盞。
太妃說的是,「斷袖之風。」
「斷袖?!」
陛下僵在原地,恍然間想到了那日的那個吻,她本就覺得那個吻不太對勁,余毒未清什麼的,就算會神志不清意亂情迷,可閔竺凡對著她哪來的可亂的意可迷得情呢?!她總覺得這里面借口的分量佔得較大,哪里透著分詭異。
如今這四個字卻正好說明了什麼!斷袖之風!
原來如此,她一向是男裝打扮,所以閔竺凡神志不清的時候大概也瞧不清楚,將她當成什麼他喜歡的男子才亂了情,這倒是一個說法!好說法!
見君天姒沉默不語,太妃便自顧自感慨,媚眼如絲,唾棄起人來也別有不同,「我大君堂堂右相,真是瞧不出來,竟是個好男風的。知人知面不知心,瞧模瞧樣未瞧性。嘖嘖嘖……」
起身去為惠太妃奉了盞新茶,陛下道,「竟然如此!只不知右相瞧上的是哪家公子?」
太妃接了茶盞道,「哪家公子?這倒不曉得,只听描述那小公子長得十分俊俏,兩人感情更是如膠似漆。」
如膠似漆?君天姒將這個詞在心里掂量了一番,「感情……這麼好啊?」
太妃哼了一聲,「其實早前還有個傳聞,說右相逛青樓還帶了個俏公子,當眾眉目傳情不說,還提前離去,親密得很。現在想想,不過那時誰也沒有反應過來是這麼回事罷了。」
「逛青樓?」陛下忽然覺得有點熟悉,一邊拾起一只新的茶盞,一邊疑惑,「這消息可信嗎?」
「哀家原也沒有相信,」惠太妃掀起眼皮,「但今次的消息就確鑿的很了,據說執政司前一眾的閨秀們一人一雙眼,瞧得真真的,絕跡沒有半分摻假。」
「執政……司?」陛下突然就覺得吐字有點艱難了。
「對啊,就是執政司,听說那小公子眉清目秀俊得不像話,連下車都下得很是黏膩,是直接撲到右相懷里叫右相給抱進去的,光天化日的,那可是時間、地點、認證樣樣俱全……」
當!
水晶的茶盞到底是遭了秧,只見陛下面上糾結一片,口中喃喃,「執政司……撲到?!」
惠太妃怔了怔,「這茶盞可是前年江南特使特地為哀家尋來的,陛下今兒一而再再而三的跟它過不去,莫不是有什麼新的茶具要送來?」
收回手,陛下愁苦一片,「是,自然是!回頭太妃喜歡什麼茶具只管開口,朕叫張合盛去辦!」
滿意的點了點頭,看著陛下舍生忘死的一張臉,惠太妃淡淡道,「嘖,陛下這是什麼表情?哀家知道,陛下以前拿右相擋過選妃的事,當時還道是不得以扣了個斷袖的名義給右相,怪對不住他的。卻不成想,右相好這口竟是真的,如今他這名聲傳實了,就更好了,陛下也不用再過意不去了。」
腦門上有些虛汗,「傳、傳實了?!」
「當然,陛下不信?」太妃白了一眼過來,「听聞回去的時候,兩個人還很小心的一前一後分開走,但仍然逃不過有心人的眼,听說右相下車的時候……」太妃抿了朱唇,勾起一抹笑,「嘴唇都叫人咬破了!」
「……」
「誒?不過,」惠太妃忽然放下手中的茶盞,望著君天姒狐疑道,「哀家怎麼瞧著陛下的唇也……」
這一日,迎著湖面徐徐而來的微風,向來以賢良淑德善解人意為人稱贊的惠太妃忽然……就沉默不語了!
陛下負手立在湖畔,不跑真是不行啊,這日子,沒法過了!
「34」
五月二十五,雖然算不上個黃道吉日吧,但也是眾大臣精心挑選的一個日子,地點是陛下欽點的臥月湖畔。
清風曉月,花柳鏡湖,臥月湖之所以得名,正是因了夜色一出,悠悠月光淡淡灑在湖上,映著周圍的景色,只一個字,美!
湖光月色相呼應,這宴席便少了份俗氣,多了個雅字。
君天姒坐在席上頭,揉了揉額角,總算是辦完一件事。因這場宴並不是平常的小宴,而是為了迎接大宛使臣而辦的一場夜宴。
大宛民風彪悍,向來仰慕大君的文化,用大宛那天真爛漫的郡主的話來說,就是「只曉得俗,沒見過雅。這次來就為了見一見什麼是雅!」
嘖,見一見雅?
向來高貴冷艷的柳太傅當即冷了臉,不僅冷了臉,還甩了袖子,不僅甩了袖子,還器宇軒昂的走了,不僅器宇軒昂的走了,還憤憤留了句話,曰︰俗!
抽嘴角抽到發苦的陛下很無奈,對著剩下的幾個老臣發脾氣,「嘖,太傅怎麼能這樣呢?不曉得這回大宛好端端的威武大漢不派,派個郡主來是什麼意思嗎?和親啊和親!」
「……」
御書房瞬間一個人影都不剩了。
陛下氣急敗壞,當即下聖旨一道,大意就是︰大宛郡主雲羅,溫婉賢惠,端莊得體,千里迢迢遠來大君,朕要為郡主賜婚,嗯,首選人員乃是柳家大公子,柳家二公子,柳家三公子,柳家……
柳太傅急了!
率了一眾文臣呼啦呼啦倒地不起,高呼雲雲,君天姒辯不太清晰,只挑了幾點明了,意思就是︰臣錯了,臣真的錯了,一點都不俗,臣這就去辦!
眾雅士之中不見孫太保,陛下御筆一揮,將前一份聖旨改了幾個字,不多,只將「柳」字改成了「孫」。
孫太保急了!
率了孫家臣子高呼萬歲,兩國友邦建交實屬不易,太保保證︰這次會面一定做到雅,雅到極致,雅到極點,雅到新高度!
酒過三巡,目光掃過一旁的激動不已的大宛郡主,君天姒清咳,「雲羅郡主,這宴會可雅得滿意?」
一身紅羅的郡主笑得十分爽朗,「滿意滿意!大君果然不同凡響!瞧這些男子們,長得多雅啊!滿意!」
「……」
他皇姥姥的!原來是這個雅啊?!
君天姒昧著良心道,「滿意就好,這個歌舞也是為公主準備的,公主繼續看,慢慢看。」
起身離席而去,君天姒沿著湖岸靜靜的走,入夜的杏樹林幽靜安寧,叫人放松,也不知溜達了多久,卻听到前方一個女子的聲音。
「你就真的這麼絕情?連看都不願意看我一眼?!」
嘖嘖嘖,君天姒在心里嘆了一句,夠淒厲。身為一個皇帝,這時候莫不是要出去捉奸?猶豫再三,轉身還是繼續往前,陛下著實有點拿不準。
再然後,她听見樹林深處的人道,「你這麼對我,你不要後悔!我這就去告訴你們大君的陛……嗚!」
緊接著,是兩個人揪扯在一起的聲音……
偷、偷情?!
君天姒瞬間紅了臉,不自覺地往後退了一步,卻不料正撞進一個胸膛,禁不住張口就要叫出聲。
「噓,」一只手卻即使捂住了她的嘴,耳邊有涼涼的聲音道,「陛下,偷看可是不能出聲的。」
瞬間僵住,君天姒扭頭看向身後,月亮如水,悠悠灑下,果然看到身旁似笑非笑的閔竺凡。
瞟了一眼杏林深出,他壓低聲音在她耳邊曖昧的繼續問,「怎樣,還看嗎?」
完全沒有意識的,君天姒瞪著他也壓低了聲音,遠處似有似無的**聲中,臉紅的似剛煮熟的蝦子。
她說,「看、看、看不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