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在每個人的內心深處,都有個角落,里面藏著自己不願想起,卻又無法忘記的東西。也許是痛苦,也許是恐懼。林白羽內心的那個角落里,藏著她最深的恐懼,而她最不願過的一天,是自己生日的那一天。
在林白羽刻意遺忘和故意玩失蹤的情況下,她改造後的前兩個生日都悄無聲息的過去了。雖然她至今的容貌仍停留在十八歲,但今天,她的的確確地迎來了她的二十一歲生日。
今天是禮拜五,訓練完畢,學員們三三兩兩的往訓練中心的宿舍回,林白羽以飛快的速度,甩開眾人,連衣服都沒換,就奔著停著車場跑。不過,竟然沒人跟著她。等跑到她停車場時,她驚奇的發現她的哈雷居然不見了。
「小羽,上車。」在停車場的另一邊,索羅一身休閑裝扮,帶著個大墨鏡,坐在他的帕加尼里,親切的朝她揮手。
「那個,我車丟了。」林白羽莫名其妙的說。
「沒丟沒丟,我讓我的機器人管家給你開走保養了。你不記得啦?去年你給了我一把備用鑰匙的。」索羅大咧咧的說,「上車,帶你去個好玩的地方。」
「我哪都不想去。」林白羽睜著眼說瞎話。
「那你來停車場干嘛?巡視一下嗎?」索羅還是笑著,說,「晚上我考慮讓你試開我的車,怎麼樣?」
林白羽面無表情的臉上劃過一絲喜悅,明顯這個事成功吸引她了。她想,跟他出去玩也好,反正他也不知道自己過生日。今天,自己一個人過也很難熬。
索羅開著車,他倆先去珍那里,讓她給林白羽做了下形象設計。珍今天給林白羽打扮得很甜美,披下來的頭發在發梢做了些卷,帶了個俏皮的紅發帶,搭配了一條紅裙子,襯得林白羽皮膚更白了,再配一條銀光閃閃的項鏈,和兩顆閃著光的耳釘,讓她看上去,就像個楚楚動人的洋女圭女圭。
倆人一路向北,朝京郊駛去。
「穿這樣跟你飆車去也不搭配哦。」
「今天不飆車。」
「那去哪?」
「待會兒你就知道了。」
一會兒,他倆到了城郊一家很有風格的別墅群里,這里是個酒店,這酒店一共只有八間別墅,每個都有自己的主題,風格迥異。
他倆在其中一間別墅前停了車,從車上下來,林白羽疑惑的看著索羅,索羅卻笑著攬著她的肩膀,走了進去。這間別墅的名字,叫做「從容」。
從外觀上看,整個別墅是中式風格的木質建築,被綠竹和流水環繞,水氣裊裊娜娜,滿耳蟲鳴鳥語,二樓有個比較大的木板露台,可以鳥瞰山景,上面還有張藤制大躺椅。
倆人進了屋子,房里有幾間臥室,風格均是薄紗輕簾,古式木床。客廳里有長幾和古琴,席地而坐的蒲團,藤制的大沙發椅,室內焚著燻香的香爐冒著淡淡的煙,滿室淡香。
林白羽正疑惑間,從客廳的各個角落里,冒出好多人,大家開心的大喊,「白羽,生日快樂!」
蘇依端著一碗面從廚房走了出來,微笑著說,「我 的長壽面,還臥了兩個荷包蛋,快趁熱吃了吧!」
原來,今天,蘇依以嫂子的身份,幫林白羽辦了個生日派對,請了林白羽所有的好朋友來參加。
張沄則內心忐忑的在林白羽身邊觀望,他其實不同意蘇依舉辦這個派對,怕刺激到小羽。當小羽還是人類時,她每年生日都是跟爸、媽、簡博士和張沄一起過的,而成為再造人之後,她再沒過過生日,因為生日當天,她都會玩失蹤。他明白,那一天,會讓她加倍思念父母,會讓她回憶起父母慘死的那個夜晚,這大概是她不敢面對的事。
「啊!!」林白羽望著眼前的情景,呆了呆,然後便一聲尖叫,滿臉怒容地抬手打掉了蘇依手里的碗,面條撒了一地。她憤怒的鉗住蘇依的胳膊。
「你以為你是誰啊!你沒權利這麼做,你沒權利這麼說。」她對蘇依大喊。
張沄和索羅俱是大驚,沖上去想拉開林白羽,她卻像個發狂的豹子般,狠狠地一甩肩膀,把張沄和索羅震得都是一個踉蹌。她繼續搖晃著蘇依,看她的架勢,大概想把蘇依搖碎了,然後扔出去。
這時外出看風景的田糖糖、肖默和費越回來了,都被眼前的場面嚇了一跳。
「白羽,白羽你清醒點,放開蘇依!」田糖糖一邊跟林白羽說話,一邊釋放著安撫情緒的磁場,「白羽,沒事了,沒事了。」
林白羽感受到一陣陣柔和的情緒在她心里舒展,她知道田糖糖在安撫她,她慢慢松開了手,放開了蘇依,張沄趕緊摟住蘇依,小聲詢問她情況,蘇依對他溫柔的笑著,說,「沒事!」
「白羽不是故意的,你剛才的出場跟她媽媽給她過生日時簡直一模一樣,連說的話都是一樣的,你真是徹底刺激到她了。」張沄跟蘇依解釋道。
「我是故意的,徹底激發出她內心的痛苦,再解開它。這樣的療法,更容易讓她走出心結。接下來我們繼續見機行事。」蘇依對張沄點點頭。
「白羽,你清醒點了嗎?」索羅把林白羽摟進懷里,然後拉著她在客廳的藤椅沙發上坐下。「這是你的生日派對,你別這樣。」
「這是誰的主意,故意讓我在大家面前變成瘋子是不是?」林白羽憤怒的說,「誰讓你們多事給我辦生日派對的?」
「這是我的主意。」蘇依邊揉著胳膊邊回答。
林白羽心中仍是憤怒,但看看蘇依被她搖晃得面色慘白,她有強壓下怒火,橫著眼楮瞪著蘇依,沒有說話。
「小羽。」索羅充滿感情地說,「你覺得蘇依傷害了你嗎?她其實是在幫你。」
「三年過去了,有些事你無法改變,我們希望你打開心結,能更開心。」蘇依說,「你是最強大的戰士,我希望你不只是體能強大,同時,心理也是強大的。」
「小羽,我們都在你身邊,並且,永遠愛你!」張沄動情的說。
林白羽沒有回答,她跑上樓,上了二樓的露台,關上門,望著群山和夕陽,她落下了眼淚,那是壓抑了整整三年的眼淚,里面飽含了對父母的思念,還有自己當時沒在他們身邊的愧疚,以及無法為他們伸冤報仇的痛苦,還有,自己不再是人類的遺憾。
過去的三年,她根本沒有認真想過這些,她不願意想,更不敢想,她沒有足夠的勇氣去面對這一切。今天蘇依的一碗面,徹底捅破了這層紙,讓壓抑了三年的情緒排山倒海的襲來,沖擊著林白羽的神經。
開始她還只是抬頭仰望天空,努力讓自己的眼淚不流出來,慢慢的,眼淚就像斷線的珠子般的滾落,一顆一顆的從臉頰滑過,掉落在地上,發出 里啪啦的聲響。因為林白羽的基因發生變異,她的眼淚流出眼眶之後,就會變成顆粒狀,至今還是沒有多少改變。
「你在生產珍珠嗎,貝殼姑娘?」索羅不知何時過來露台這邊,他大咧咧的半臥在躺椅上,枕著自己的手臂。
「要你管。」林白羽帶著濃重鼻音揶揄道。
「過來。」索羅對她張張雙臂。
林白羽看了看他,猶豫了一下,還是走過去,跟他躺在一張躺椅上。
「想哭就哭吧,就在今晚,哭個夠。」索羅輕輕捋著她的後腦勺的頭發說。
林白羽把頭埋進他懷里,枕著他的胳膊,從開始無聲的落淚,到後來的嚎啕大哭,她把積攢在她心底三年的眼淚都流了出來。
索羅側著身,一手輕輕摟住她,一手輕撫著她的發絲。從夕陽西下,到月光灑滿大地,倆人始終沉默,只有林白羽的哭聲在山間回響。索羅輕輕地親了親正在認真哭泣著的林白羽頭頂發絲,輕得她甚至都沒有感覺到。
不知過了多久,等張沄上來時,林白羽已經停止了哭泣。她正心安理得的躺在索羅懷里,閉著眼楮,照著月光補充能量。
「我听小羽不哭了,就上來看看。」張沄說。
「你們都听得到哭聲?」林白羽突然睜開眼楮問,那可太沒面子了。
「沒有,沒有。」張沄趕緊說,「在二樓才听得到,一樓听不到。大家都在一樓等你呢。」
「哦,好吧。」林白羽說。
「那能開飯了嗎?大家肚子都餓扁了。」張沄很實在的說。
「哈哈,走吧,吃飯去。」林白羽竟然難得笑了,然後站起身,對索羅說,「走吧。」
索羅也站起來,他習慣性的以為,自己的衣服肯定濕了一大片了,打算去車里換一套備用的衣服。沒想到,他一站起來,只听嘩啦—— 啪啪,珠子滾落的聲音響了一陣之後,他身上干爽極了,一點淚痕都沒有,是的,林白羽的眼淚都變成顆粒狀的,滾落了一地。而索羅身上甚至連汗都沒有,林白羽是不會出汗的,而因為山中涼快,林白羽體溫又低,索羅自己也連汗都沒有出。他不由得笑了,造物主的力量真是匪夷所思啊。
痛哭之後,林白羽釋懷了,她願意相信,她的父母是那麼善良的人,現在在天國,一定生活的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