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白什麼?」「明白為什麼那天你罵我那麼難听我還會冒雨追你到車站——」「為啥?」吳媚抬眼斜了他一眼,很快又低下了頭,「為啥?因為你很男人。」呵呵……許鐘頓時心花怒放,這還是第一次有人說自己很男人,況且說這話的人是一個沉魚落雁羞花閉月的美女。他不由整了整衣服,挺起胸膛,很矜持的說道︰「既然吳姐認為我是個男人,所以你就別說錢的事情了。」「那不行。」吳媚恢復了常態,「在商言商、入仕論仕,一碼是一碼,親兄弟明算賬,這是咱們長期合作的必要條件。」許鐘腦子靈光一閃,說道︰「吳姐,這樣吧,我拿二十萬,剩下的錢先放你那里,我用的時候再從你那里取,我經常不在觀里,放在這里不安全。」「也行。」吳媚想了想覺得也是,于是點點頭道︰「下午你和你們的書記鄉長約一下,就說我要和他們面談辦廠子的事情。」「真的?」許鐘樂得蹦了起來。「真的,」吳媚鄭重其事道︰「上次走的時候,我帶了一瓶桃花潭水拿去化驗。結果已經出來了,和我估計的差不多,桃花潭水富含硒、鍶、鋇等多種人體需要的礦物質,據專家說︰桃花潭水的水質在國內堪稱一流,不用進行任何處理便可直接飲用。因此,這種礦泉水廠設備投資很小,最多只在最後階段作一下低溫滅菌即可,一百萬足夠了。最主要的是,我想利用這個礦泉水廠做外殼,里面秘密套一個蘭花選育基地,神不知鬼不覺,誰也不知我的蘭花來自這里。」關于辦廠子的事情,許鐘根本沒想那麼多,他只不過覺得書記鄉長很看得起自己,因此自己就必須促成此事,至于別的,他懶得費那個腦子。從觀里出來,許鐘便直接去了村委會。一來村委會有一部電話,二來辦廠的事情涉及到桃樹坪村,有必要給李二毛先打一聲招呼。桃花坪村共有五十來戶人家,借著桃花溪沖積出的平地零零散散分布在溪水兩岸,三兩座小橋橫亙其上,家家戶戶鄰堤傍崗、錯落有致。遠遠望去,青瓦屋、白泥牆,桑麻映日、柳榆成行。進到村里,山雞鳴竹塢,家犬吠村坊,透出一股濃郁的山村氣味。村委會空蕩蕩的,李二毛不在,只有村委會文書李娟麗坐在村委會辦公室里看書。如果桃樹坪村搞一個村級福布斯排行榜的話,李娟麗家絕對高居榜眼,除了二寶家,她家便是老二了。她是家里的老ど,上面三個哥全是大學畢業,且全都在省城和縣城上班,她大哥還是省城某企業的一個什麼處長。李娟麗大學畢業後,他的處長哥哥原本已經給她安排好了工作,也不知她抽得什麼羊角瘋,非要回到家鄉創一番事業。其伯父李二毛本來已經把原來的鄉長朱胖子走通了,只等本次換屆選舉便把李娟麗送上村官的寶座,誰知關鍵時刻朱胖子翻了梢進了號子,新來的書記鄉長與朱胖子的作風迥然不類,于是生生把她撂倒半坡上了。李娟麗姿容嬌美、家境富裕,本人又在大學里喝過高級墨水,性子上便不自然的帶上了矜持和孤傲之氣,見人愛搭不理,有股孤芳自賞的勁兒。見許鐘搖搖晃晃進來,她放下書抬頭問道︰「你找誰?」一個「見義勇為」讓許鐘在青羊紅遍了天,李娟麗自然知曉前因後果。但在她眼里許鐘不過是個不穿道袍的小道士,是迷信、愚昧、落後的代名詞,她自然瞧不起他,言語間便談不上對他客氣了。許鐘漫不經心地瞥了一眼她手里的書,好像是《運籌學》。他痞里痞氣答道︰「我找李村長。」「不在。」她的的嘴唇里很簡單地蹦出來兩個字,聲音里有一股冰冷的寒意。說完這句,她便拿起書又看了起來,旁若無人的樣子顯得很鳥。見她愛搭不理鳥得不行,許鐘于是很生氣︰好歹老子也是縣上表彰的「見義勇為」先進典型,你一個小小的村級文書在老子面前擺得什麼衙門女乃女乃嘴臉。他便想捉弄她一番,于是滿不在乎的說道︰「孫書記和李鄉長讓我給李村長帶個話,關于投資辦廠……」說到這里他故意停了下來不說了。事情有關宋書記和李鄉長那里,一定很重要!這不能不引起她的注意,李娟麗放下書抬起頭來,露出關注的神態。許鐘忽然皺著眉頭很不耐煩擺了擺手︰「算了算了,你一個小小的文書,犯不上跟你閑磨牙說正事,你讓李二毛找我就是。」說著轉身便出了村委會,撂給李娟麗一個痞里痞氣的背影。他最後這句話很刁毒,一是直呼李二毛大名,對李二毛很不尊重,而李二毛是李娟麗的伯父,這叫打騾子驚馬;二是對李娟麗這個小小的村文書表示極大的輕蔑,話里隱含的意思是︰你級別不夠,你不配和我說正事。李娟麗還沒反應過來,他已經拂袖而去。就听他在院外吊兒郎當胡亂唱道︰大麥不黃小麥黃,小郎模上姐的床。姐說小郎先別忙,斷了女乃水再圓房。唱到這里,他忽兒捏著鼻子把腔調一轉,拿腔捏調模仿小男孩女乃聲女乃氣的哭腔唱道︰不圓房就不圓房,只要姐姐你能扛,小郎不忙絕不忙,摟著枕頭當新娘。「痞子!」但凡心高氣傲之人最受不得這個,李娟麗頓時氣得惱羞成怒,一把將手里的書本摜到桌子上,坐在那里呼哧呼哧運了半天氣才慢慢靜下心來。李娟麗氣呼呼暗襯道︰大哥在省城雖然是個處長,但只是個企業內部的業務處長,他的權力範圍也僅限于本系統內部,對于青羊政壇的影響微乎其微。因此,自己的理想和前程與蓮花鄉的書記鄉長大人息息相關,這個小痞子道士不知從鄉里帶了什麼消息回來,如果不問清楚而誤了大事、到時當面對起景來自己說不清道不明,自己辛辛苦苦在鄉領導那里豎立起來的良好印象一下就壞了,領導一句話自己就得回家蹲著去了,還談什麼理想和抱負?雖然李娟麗學富五車滿月復經綸,真正遇到事情卻不知如何好,也就是所謂的多謀而不善斷。她坐在那里悶了好長時間依然理不出個頭緒,于是只好扭著身段顛顛跑去找李二毛。李二毛老奸巨猾,縱橫桃樹坪政壇二三十年,經驗豐富鮮有敵手,也算桃樹坪村老牌子的政治活動家。「傻丫頭,你上當了!」李二毛一听便笑了起來,他在李娟麗的腦袋鑿了個爆栗,說道︰「你想想,書記鄉長要有什麼事情一個電話就打過來了,要他小道士傳得什麼話?」響鼓不用重錘敲,李娟麗登時便明白過來,她咬牙切齒道︰「我找他算帳去。」「慢!」李二毛伸手攔住了她,低沉的說道︰「書記鄉長在我跟前吹過風,有意讓小道士進村委會,今天這事要慎重,搞不好是小道士玩的的什麼陰謀詭計。」李娟麗暗自吃驚,忙問道︰「那怎麼辦?」「打個電話去鄉長那邊核實一下。」李二毛用漏風嘴深深吸了一口氣,「你可以這麼說,就說鄉長的指示已經收到了,請示鄉長下一步我們該怎麼做。如果許鐘說的是實話,鄉長自然會給告訴你相關思路,如果鄉長不知道此事,那麼就可以證明許鐘肯定說的是假話。」「伯父,這個電話還是你來打。」「我耳朵不好,口齒也不清了,你就按伯父說的辦,沒問題!再說了,你要和鄉長書記多接觸,人都是感情動物,時間長了自然會認可你。」于是李娟麗鼓起勇氣給李文撥了個電話。李文听得雲山霧罩糊里糊涂,但「投資辦廠」和「許鐘」這幾個字他听清了,實際上最近一段時間他一直在等許鐘這邊的消息,于是也顧不上思考李娟麗這段話邏輯上的漏洞,連忙追問道︰「是許鐘告訴你有關投資的事情嗎?」「是的。」「許鐘怎麼說的?」「這個……他……他只匆匆說了一句就……就……」李文很興奮,在電話里大聲說道︰「這樣吧,你叫許鐘接電話。」「他走了。」「你去找。」「好吧。」放下電話,李娟麗把李文的意思給李二毛說了一遍,李二毛便有些吃驚,他擰著眉毛說道︰「看樣子,鄉長並沒有讓他傳話,但投資辦廠的事情卻又是真的,鄉長也知道這事。這個許鐘說了一個真實的謊言,真中有假、假里有真,這個小道士太他媽損了,這分明是要把我們爺倆往溝里推嘛!」「伯父,下來怎麼辦?」李二毛苦笑一聲,「還能怎麼辦?到廟里找他去吧。」李娟麗咬咬牙道︰「我去。」李二毛當住了她︰「算了,還是我去吧,你和他結了梁子,他這會兒不定憋什麼壞哩?還是我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