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斷杯莫停 第三十六章 救人反而落匪窩

作者 ︰ 皖寧

老人常說,年少氣盛,不听勸告,總有一天要吃虧的。

璃琴此刻無比後悔,悔不該賭一時之氣孤身入山,以致于此刻落入了土匪窩。叫天天不靈,叫地地不應。

她看著地面那一小塊陽光,心里第一百次懺悔。如果上天再給她一次機會,她一定不會任性,不會只身一人在外,不會……

她輕咬著唇角,瞅著那個連累自己的落難公子。救人反而受拖累。

農夫與蛇的故事早就警醒世人遠離危險人物,善良也許會給自己帶來滅頂之災,心軟會讓自己陷入絕境。可惜,她忘了好心沒好報這句至理名言。

璃琴忿忿的瞪著那藍眼男子,目光落地他的手上時,心里的怨氣消散了一些。他也替她當了一刀,欠下的恩情也算還清了。就當她倒霉吧,或者是老天給她的一次教訓,可以看作一種考驗吧。

她在心里自我安慰,慢慢的就釋懷了。

「喂!你還好吧?疼了就叫出來,何必強忍著」。想到昨晚前半夜他還好好的,誰知就在天快亮的他突然就噴出好多血,隨後就昏迷了。再次醒來時他整個人就虛弱不堪,連走路的力氣都沒有。

璃琴心里自責不已,果然是喂給他太多補藥的緣故。夏侯御風卻也沒有怪她,只是再也沒有說過一句話。

她扶著他好不容易出了林子,誰知禍不單行,竟然遇上了盜匪。這廝稍有點氣力就跟人家一群土匪硬拼,害得她也被人揍了幾拳頭,還差點死在一個土匪的大刀之下。還算他有點良心,就在她閉眼等死時,他徒手擋在了刀刃之下。

溫熱鮮血滴在臉上的那種感覺,她此時此刻仍然記憶猶新。

璃琴郁悶的瞪著無視自己的人,她絮絮叨叨的說了半天,他竟然一聲都不吭。這也就罷了,這廝居然還拿後背對她。她只不過是覺得地牢太過寂靜,心里有些懼意所以才不停的說話,以減少心頭不斷涌起的惶恐。只想听到聲音,哪怕是咳嗽一聲,也證明她不是孤身一人受困。

這人太沒良心了,好歹她也救過他,遷就一下她不算過分吧。她可是頭一次對一個陌生人說這麼多話,對方還很不給面子。

璃琴心里受挫,安靜了一會兒,有些委屈的嘟起嘴巴,小聲說道,「你是啞了還是聾了?本姑娘說話沒听到麼?忘恩負義的家伙,早知道就該扔在山里喂狼」。

她是在想不通,那些盜匪難道看不出他們落魄的樣子麼?若是劫財的話,也該挑選幾只大肥羊吧。興師動眾的,綁回來兩個身無長物的人有何用?

「閉嘴!」夏侯御風清冷冷的低叱一聲,翻身間藍眸睜開,眸底隱有幽芒閃過。盯著對面目露欣喜的女孩,他輕輕蹙起眉,心頭涌上一絲難以言喻的情緒。有些歡喜,有些忐忑,更多的則是迷茫。如此陌生的心緒,讓人有點不安,卻又隱隱帶著幾許未知的期待。

璃琴心里一喜,完全不在意他慍怒的語氣,笑盈盈的看著他,「你終于肯說話了麼?」她瞧著夏侯御風的臉,面上血跡未洗,風干的血液成了黑紅色,有些蹭掉了,有些依然貼在肌膚上,像是石灰月兌落的牆面一樣。

但看血跡掉落處肌膚白皙,竟比女子的冰肌雪膚還要細膩滑女敕。

紅白相間,看起來竟然詭異無比。

璃琴從袖口撕下一塊碎布,走到門口端起那碗冷水,而後到夏侯御風身旁坐下,將碎步遞給他,「擦擦臉吧,一臉血看起來怪可怕的」。

夏侯御風猶豫片刻,見璃琴端著水,終是拿起布片沾了水擦洗。

璃琴眼楮盯著他,看著那張臉孔一點一點露出本色,就像清晨的第一抹陽光刺破雲層,光華最是耀目。

她微微張著嘴巴,訝異的瞧著眼前的絕俊男兒。剛毅硬朗的臉龐,刀削斧刻般稜角分明,劍眉斜飛入鬢,星亮的眸子宛如兩顆藍寶石,晶瑩澄澈,雨後晴空一般的顏色。鼻梁挺直,緋色薄唇帶著一抹天生的無情弧度。

這樣的男子若是有著小麥色的肌膚,定然是冷酷強勢的凜冽之姿。然而面前這人卻有著白瓷般的肌膚,清透瑩潔,仿若吹彈可破,生生削減了殘酷冷峭之勢,多了溫潤柔和之意。

饒是璃琴見過不少俊美兒郎,也不免微微晃神,看著這個男子。只能用一個字來形容︰玉。

不是溫潤如玉,而是冷冰寒玉。

一者觀之如沐春風,一者則如寒風冷霜。

夏侯御風挑了下眉,眸底閃過一絲暗光,調侃道︰「女孩家這樣盯著男子看可是很失禮的」。

璃琴回神,面上微微一紅,尷尬的笑了笑,「夏侯公子容貌俊朗不凡,我等俗人見之難免失神,這是人之常情嘛」。

說她不知羞恥也好,或者是不懂禮節也罷。這些都無所謂。

夏侯御風不料她有此一說,有些訝然。然而這半日的相處,他也知道這女孩與眾不同,說出這樣的話倒也是常理之中。

碗里的清水染上了血色,淡淡的血腥味飄散。璃琴將碗放回門口,又坐回夏侯御風身邊,雙臂抱膝,下巴擱在膝蓋上,悶聲說道︰「我有一兄長,生得比女子還要美上三分。我還有一表兄,樣貌也是邪魅惑人,足令女子羞煞。我有一好友,也是溫潤如玉容貌不俗,猶如翩翩君子。我還有一……」。

璃琴停下話頭,不知該如何稱呼雪墨翎。她擰起眉頭,抬眸望著穿過天窗投下來的陽光,輕輕一嘆,「我另有一表哥,容顏冷峻清逸,笑起來溫雅月兌俗,怒起來陰鷙駭人。即便喜怒無常,也無損于他的好相貌」。

夏侯御風輕蹙眉頭,語氣帶著輕嘲,「你倒見過不少美男子」。

璃琴自然听出他話里譏嘲之意,卻不在意。她側頭看他,揚眉一笑,「我可不是吹噓之言,若是日後有機會,你見了他們便知我剛才所言非虛」。

只是,現下他們被困于此,還不知道能不能出去呢。

她沒有武功,而夏侯御風一時半會兒又不能動武,逃出之日無望啊。璃琴站起來在屋子里轉了幾圈,不停地輕輕拍打著石頭築起的牆壁。

夏侯御風蹙眉,「你的手不疼麼?」

璃琴手掌一翻,看著發紅的掌心。他不說還不覺得,這一說倒真覺得有些疼。她郁悶的看著盤膝打坐的男子,「我是想看看這里有沒有機關消息」。

「一群愚昧賊匪,你認為有人懂得制造機關麼?」夏侯御風涼涼的問道,瞥了眼愁眉苦臉的女孩,兀自閉目調息。

璃琴一噎,瞪著眼說不出話來。她是出來游玩的,可不是來送死的。璃琴不死心的踢著牆角,心底又一次懺悔不該任性。

傍晚時分,斜陽西落,石屋的光線暗淡下來,氣氛有些壓抑。

璃琴看著門後那兩碗白米飯和一碟酸菜,肚子不爭氣的叫了兩聲。被關在這里快兩天了,昨天還有自帶的糕點充饑,勉強忍了過去。今天可就慘了,糕點昨夜吃完了,從早上到現在粒米未進滴水未沾,餓得她都快要昏了。她舌忝了舌忝干澀的嘴唇,回頭看著夏侯御風,「你真的不吃?」

夏侯御風點點頭。璃琴轉頭盯著色味不佳的飯菜,咬了咬牙,從布袋里拿出一個白色瓷瓶,吃了一粒藥丸。料想那些賊匪也不會有多麼厲害的毒藥迷藥,二哥的藥足以應付了。

毒死和餓死其實也沒什麼差別,反正尸身都不會太好看。

璃琴眯眼一笑,走過去端起飯碗毫不猶豫的吃起來。飯菜並不美味,甚至有些難以下咽。但是對一個饑餓中的人來說,能填飽肚子就行,管它飯食好不好吃。夏侯御風看著看著,不自覺的勾起嘴角。

吃飽喝足後,璃琴在屋里走了半刻鐘,而後做在木床上,「夏侯公子,他們擄我二人來此,難道只是要囚禁起來?」她心里疑惑越發深了,關在這屋里一整天了,卻不見任何人來。就是飯菜也是從鐵門上的小窗口放進來的,而那送飯的人來去匆匆,根本就沒有說過一個字。

她蹙眉望向夏侯御風,「夏侯公子,他們莫非是你的仇家?」

她生在盈月長在盈月,自然不會在外面樹敵。如今看來,賊匪大概是沖著這個人來的。也不知他是皇子還是王爺,總之身份顯赫,政敵肯定不少。

夏侯御風面無表情的看了她一會兒,卻沒有說話。

璃琴只當他是默認,便也不言了。如果是真的,她在那些熱眼中只怕成了夏侯御風的同黨,如今就是想要跟他撇清關心,也是百口莫辯。

夏侯御風閉目靜坐,璃琴想他應該是在調整內息療傷,也就不打擾他,獨自坐在床角假寐。夏侯御風睜開眼,听著女子輕淺均勻的呼吸,不禁啞然失笑。這樣的情況下也能夠睡著,真不知該夸她無畏還是該罵她無知。

秋日夜晚露重,這石屋更是寒氣滲人。只一個床板,連褥子都沒有鋪,更別提會有棉被御寒了。

他循著呼吸靠過去,將女孩瘦削的身子抱入懷里。這樣擁著相互取暖,卻是暖和一些。

璃琴熟睡中被人推醒,揉著眼楮坐起來,動了體,這才發現被人抱在懷中。她心里一驚,慌忙離開那個溫暖的懷抱。她眨著眼楮,眼前黑漆漆的什麼也看不清,看來還是深夜。

她疑惑的問道︰「怎麼了?」忽然一陣寒風撲來,她不自主的打了個寒顫,下意識的往身旁靠了靠,轉頭望向風來處,卻見那鐵門已打開。房檐上掛著一個風燈,散發著昏黃的光芒。門口站著一人,黑色勁裝,黑布巾蒙面。

夏侯御風將璃琴護在身後,戒備的盯著那人,「你是何人?」

「在下受人之托,前來營救」。

听聲音可辨出那黑衣人是一名年輕的男子。不知為何,璃琴總覺得那人說話的時候,眼楮卻是一直盯著她,那話似是特意對她說的,好像是要告訴她,他是為她而來的。

璃琴蹙眉,只覺得好生奇怪。這男子的聲音從未听過,她敢肯定自己不認識此人。她輕輕抓著夏侯御風的袖子,直言問道︰「可信麼?」

若此人是歹徒,他們跟著他走,只怕是出了虎穴又入狼窩。

夏侯御風還未答話,那男子卻開了口,語氣帶著輕嘲,「姑娘是害怕麼?」

「鬼才怕呢?」璃琴當即一翻眼楮,拍了下夏侯御風的肩膀,果斷說道︰「咱們就跟他走,其他的事等先出了這賊窩再說」。她說著就跳下了床,夏侯御風來不及阻止,璃琴已經快步走到了門口,夏侯御風只得跟著。

璃琴仰頭看著黑衣人,眨了下眼楮,理所當然的吩咐道︰「前邊帶路吧」。

黑衣人卻不動,一雙冷冰寒霜般的眸子盯著璃琴。

璃琴微微蹙眉,不解的問道︰「你既然來營救,為何還不走?」這人莫不是來戲耍他們的吧。

「這山寨十步一哨崗,你能避開他們的視線走出去?」黑衣人似是失笑,又似嘲諷她的無知。

璃琴卻也不惱,輕聲問道︰「那該如何?」這人說的在理,是她考慮不周。想來這里有不少人盯著,出去定然不易。

黑衣人目光轉向夏侯御風,「閣下功力恢復如何?能否駕馭輕功?」

夏侯御風微不可見的點了下頭。璃琴總算知道他要怎麼出去了,眉頭微蹙,有些不好意思的小聲說道︰「我不會武功」。

黑衣人輕笑一聲,「我自然知道」。那語氣似乎與她極為熟稔。話落,他抬起右手,在璃琴愣神間便攬上她腰際,手臂一收兩人身體便緊貼一起。陌生的氣息瞬間席卷而來,璃琴不由自主的掙扎,抬手抵在了他的胸膛。

「別動!」黑衣人低喝一聲,稍一提氣便飛身而起,竟是鴻毛一般輕盈,身形如同鬼魅在黑夜中御風而行。

夏侯御風稍一愣神,眉尖輕蹙,然而只是瞬間失神,他施展輕功朝著黑衣人飛離的方向掠去,速度雖不及黑衣人,但也如同飛鷹一般矯健迅疾,緊緊跟著前面幾乎與黑夜融為一體的身影。

然而黑衣人似是有意擺月兌夏侯御風,竟是施展上乘輕功。夏侯御風功力尚未完全恢復,兩人之間的距離越來越遠。夏侯御風望著消失在前面的人影,緊蹙眉頭,只能憑著直覺往前而去,心里卻有些為那個女孩擔憂起來。

璃琴只覺得耳邊風聲呼呼而過,緊閉著眼,一顆心也似乎懸在半空,下意識的緊緊抱住黑衣人的身體。冷風撲面而來,就像細小的冰針扎在臉上,刺得面頰生疼。她悄悄睜開眼向下看去,腳下山巒起伏,黑色連綿蜿蜒盤踞在大地上,就像是一條盤臥在天地間的長龍。

璃琴一陣頭暈,忙閉上眼楮,將臉埋在黑衣人的胸前。那人低低笑起來,胸膛不斷起伏,「你膽子不小,竟然真的敢跟我走,不怕我是惡人?」

耳朵里風聲不斷,璃琴听得不是很清楚,「有什麼事待會兒停下再說」。只感覺他身體時起時落,偶爾在柔軟細弱的樹梢輕輕一點,如蜻蜓點水一般,稍一停頓又朝前疾掠而去。

也不知過了多久,璃琴感覺他速度慢了下來,片刻後腳便挨在了地面。她站穩身子後立刻退離那陌生的懷抱,蹙眉打量著四周境況。月光下,只能看見一條寬敞的道路蔓延至遠方,兩邊黑色的起伏地勢,分不清哪些是山嶺哪些是樹林。

她揉著暈乎乎的腦袋,輕聲問道︰「這是哪里?」

「豫陽城西的官道」。

璃琴撇撇嘴,哼道︰「瞎子都知道這是官道!我的意思是,這里離豫陽城有多遠?」

黑衣人顯然沒料到璃琴臉色變得這麼快,剛從賊窩里逃出來就對施救之人如此無禮,當真是嬌慣壞了的小姐。他聲音頓時一冷,「既然瞎子都知道,你又何須問我?」

璃琴一听這孩子般賭氣的話語,不禁莞爾一笑,毫不留情面的批評道︰「你這人太小氣了吧。堂堂男子漢連一句玩笑之言也容不下,妄為男兒大丈夫」。

即便是在夜色下,璃琴也能清晰的看見黑衣人眸中翻騰的怒氣,涌動的怒氣之下掩藏著一絲幾不可見的殺機。她輕蹙眉頭,明亮的眸子直直的盯著黑衣人的眼楮,似是要看進他心底去。

這人既是受人之托去救他們,那麼適才的殺意由何而來?

她嘲弄的揚起唇角,撇開了視線,淡淡說道︰「公子到底是何身份?又是受何人之托救人?小女子實在疑惑,不知公子能否告知一二呢?」

「無可奉告!」黑衣人言簡意賅的說道。

意料之中!璃琴也無所謂失望,只是淡淡笑了笑,「既如此,公子的任務也完成了,這便離開吧」。這人是敵是友她不清楚,顯然他對她的身份是知曉的。只這一點,璃琴就生了戒備之心,只想他快點離開。

那人這次倒沒有說什麼,干淨利落的離開。一縷清風拂過,揚起她鬢角的一縷發絲,飄蕩在眼前,凌亂了視線。

靜夜無聲,風過無痕,那人就像從未出現過一樣。

璃琴輕嘆一聲,茫然的望著四周,茫茫天地間就只剩下她一個人,無處可依。感覺好像被所有人拋棄了一樣,心里空空的很難受。

她望著不見盡頭的道路,躊躇不前,也不知道在等什麼。

一縷暗香飄入鼻端,璃琴深深嗅了嗅,沒一會兒就覺得手腳發軟。她暗道一聲不好,趕忙捂住了口鼻,可惜已經晚了。

閉上眼楮的那一瞬,一個模糊的白影閃過視線,身體落入一個清冷的懷抱,淡淡的松香味縈繞鼻端。失去意識的前一刻,听到黑衣人的聲音。

「主人,為何要救她?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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