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斷杯莫停 第四十一章 無奈被逼去京都

作者 ︰ 皖寧

清晨的第一道曙光沖破雲層灑向人間,永南鎮的大街就熱鬧起來了。淡金色的光芒給大地披上了一層亮白的外衣,灼灼光華,熠熠奪目。

一家客棧門前,八個黑衣護衛各牽著一匹駿馬,中間听著一輛漆著暗紅色油漆的馬車。此時那馬車旁邊卻上演著這樣一幕。

「我要回豫陽」。

璃琴瞪著眼,一臉忿忿然,雙臂死死抱著車轅不松。她才不要去京都呢。哪有人這麼強橫無理的?他是她的什麼人,憑什麼替她做決定?

她越想越氣惱,又是委屈又是焦急,眼底燃燒著怒火,將眸子染得愈加清亮明淨。那眼神惡狠狠的,似乎恨不得在他身上咬下一塊肉來。

夏侯御風的耐心消磨殆盡,看著眼前這個嬌小卻異常倔強的女孩。僵持半響,眼看越來越多的人圍在周邊看熱鬧,夏侯御風一皺眉,一手環過她縴細的腰,一手分開她抱在車轅上的手臂。

腰上突然橫過一條強健的手臂,脊背貼著男子寬厚的胸膛,男子的氣息瞬間環繞周身。璃琴身體一僵,臉刷的一下就紅透了,心神松懈間手臂就被強行分開,整個人都被他擁進了懷中。她愣了片刻就掙扎起來,拳打腳踢,可惜他在她後面,她的拳腳都打在了空氣上。

女孩縴瘦的身體完全嵌入他的懷里,清雅的氣息,柔軟的腰肢,女敕滑的肌膚,無一不讓他心神激蕩。低頭看著掙扎不休的人,那氣惱又無奈的神情,讓他心情大好。他低低一笑,一狠心就將人拋進了馬車內。

男子溫熱的氣息噴在頭頂,璃琴又羞又氣,掙扎得更厲害。奈何她人小力氣也不大,直接被扔進了馬車。幸好車內鋪著幾層厚厚的褥子,不然的話就血濺當場了。饒是如此,她也覺得半邊身子麻痛,忍痛爬起來,瞪著鑽進馬車的男子,牙齒磨得吱吱的響。

夏侯御風微微一笑,藍色眼眸輕柔得就像是一汪碧潭。

璃琴心里一堵,暗暗將夏侯御風祖宗八代都問候了一遍。卻不敢罵出來,誰叫人家身份尊貴,祖上不是皇帝就是王爺。要真的誹謗皇室子孫,還不引起公憤。到時不用夏侯御風動手,他那些手下都能把她給剁了撕了,死後再大卸八塊扔到荒山野嶺喂野狗……

她胡思亂想間,生生打了個哆嗦。腦中閃過各種酷刑,越發不願去那皇族高官雲集的政權中心。她幾乎每隔片刻就念叨一句︰我要回豫陽。

夏侯御風從剛開始的勸解,到無奈,再到忽視,最後直接假寐。可他顯然低估了璃琴鍥而不舍的精神,她整整嚷嚷了一個多時辰,還有繼續說下去的趨勢。他耐性再好也被磨光了,冷眼看著她,煩不勝煩的吼道︰「閉嘴!再說一句字就縫了你的嘴」。

璃琴似是嚇到了,乖乖的閉上嘴。夏侯御風滿意的笑了,但是好心情並沒有持續多久。中午的時候他總覺得有些不太對勁,似乎太安靜了。目光掃過坐在對面低頭用飯的人,終于醒悟過來,貌似她從被他威脅後就再也沒有說過一個字。他皺眉問道︰「怎麼不說話?」

看著璃琴瞬間明亮的眼眸,他忽然發現自己問了一個很蠢的問題,不禁有些氣悶。她哪里是嚇到了,分明是故意的。他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有能耐一輩子都別說話了」。

他扔下碗筷,與其說是生氣倒不如說是在賭氣。璃琴低下頭,嘴角悄悄翹起,心情已是極好。她掃了眼一桌子的飯菜,大快耳頤,一口米飯一口菜,吃的不亦樂乎。夏侯御風郁悶至極,看她吃得越香心情越是糟糕,許久之後,緩緩挑起了一邊眉毛,「你很高興?」

璃琴誠實的點點頭,露出一抹含蓄的笑容。她是善良的孩子,懂得見好就收,不能氣得他吐血。

夏侯御風瞪著她,許久之後就釋懷了。緩緩勾起唇角,鐃有興味的打量著她,從薄唇里吐出兩個字,「有趣」。

璃琴一听這話,擱下碗筷,突然擺出一副驚疑不定的表情,眼楮直直盯著他,閃閃發亮,「二哥說過,要是一個男子覺得一個女子有趣,就會喜歡上那個女子的。你可千萬別喜歡我啊」。

夏侯御風剛喝進嘴里的茶水一下子就噴了出來,還好他頭轉得快,不然就能噴璃琴一臉。這女孩到底從哪里來的?怎麼說這些話也不臉紅?

風隱嘴角也忍不住抽搐。草原的女子都沒有這麼直爽的。

夏侯御風擦去嘴角的水漬,抬眸望著她,「你認為本王會看上你?」

璃琴拍拍胸脯,夸張的舒了一口氣,皺了皺鼻子,笑嘻嘻的說道︰「二哥說了,我是有婚約的人了,不能到處拈花惹草」。

夏侯御風握著茶杯里的手倏的一緊,差點就失口問她真假,話到了嘴邊生生吞了回去。卻是風隱看出主子的心思,從不多話的他破天荒的開了口,「姑娘既然有了婚約,這般拋頭露面難道夫家不介意麼?」

這半天下來第一次听他說了這麼長的一句話,璃琴驚異的看著風隱,笑說,「我就是怕人家嫌棄我沒有教養,所以才女扮男裝偷偷從家里出來玩的」。

她看了眼身上的女裝,撇撇嘴巴,轉眼瞧著夏侯御風,有絲惱怒,埋怨道︰「要不是遇見你,我也不會被土匪抓去,更不會被人迷昏扔在路上。現在可好,不僅我家里人會提早知道我私自離家的事情,恐怕那邊的人也收到消息了。我真的被你害慘了」。

好不容易從土匪窩里出來了,又被素未謀面的人迷昏,也不知是敵是友。現在又被自己救下的人強行帶著去陌生的城市,雖說沒有蒙著眼楮也沒有綁住手腳,卻跟劫持沒什麼本質上的差別,都是身不由己的。

她不過就是覺得太無聊所以才想出來散散心,誰知竟會遇上這些荒唐的事?她是招誰惹誰了?

夏侯御風自覺理虧,避開她的視線。他也不知道為何非要將她留下,只是有種奇怪的感覺,似乎有她在身邊,就會很安心。

對這樣一個來歷不明的女孩,他竟然無緣由的信任。

用過了午飯,歇息片刻又啟程了。

璃琴抱怨幾句,還是乖乖的爬上馬車,免得又像上次那樣被扔進馬車。

離豫陽越來越遠,她心里總是有絲不安。總覺得去京都也許是一種錯誤。

車簾掛在兩邊的金鉤上,陽光照進車內,給車廂瓖上了一層金色光芒。秋風帶著涼意吹過,垂簾輕搖,光芒穿透薄紗落在座塌上,落下一片碎散的光影。斑駁碎光如同浮華掠影,沉沉浮浮,影影綽綽,搖曳著零碎的光華。

夏侯御風倚在車門旁,一腿舒展,令一腿曲起,手執書卷擱在膝上。他微低著頭,陽光打在臉上,更襯得他面如白瓷般細膩,臉上細小的汗毛也清晰可見。長長的睫毛在下眼臉留下淡淡的陰影,隨著眼楮眨動,那蒲扇似的陰影上下晃動。

一縷發絲被風吹起,拂過面頰,貼在唇邊,墨發朱唇,映襯出一抹動人心魄的色彩。白淨如玉的手指輕輕翻動書頁,動作優雅至極。

男子淡雅如仙,高貴若神。那樣隨意的坐姿,看起來賞心悅目。

璃琴看了他片刻,移開目光。暗道她遇上的男子怎麼都是這般的英俊好看,他們越是俊美雅致,就越顯得她平凡無奇。

造物者總是偏愛那麼一些人!

為何她就得不到上天的眷顧呢?

璃琴撇撇嘴,轉身坐在榻上,抖開一件薄被包裹在身上,靠在軟枕上昏昏欲睡。也不知是坐了太久馬車的緣故,還是因水土不服,她總覺得手腳發涼。

夏侯御風側首看著縮在角落里的女孩,蹙起了眉,「很冷嗎?」看了看她略微蒼白的臉色,他抬手放下了車簾。

車內光線暗淡一些,簾子將涼風擋在外面。璃琴抬眸望著他,神色懨懨的,「我自小身體虛弱,最見不得冷」。

夏侯御風起身坐在座塌另一頭,從底下翻出一條毯子,圍在璃琴身上。

璃琴定定的看著他,蹙眉嘆道︰「你為什麼要帶著我?我不會武功,若是遇到了危險,帶上我豈不是個累贅?」她都想了好久了,可惜怎麼也想不通。對他們來說,多帶一個沒有自保能力的人根本就是百害而無一利的事情。

夏侯御風輕輕一笑,「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總不能棄你于不顧吧」。

這話說得多好听,大義凜然的。

璃琴可不信,翻了翻眼楮,「那你大可以把我送回豫陽城啊」。

夏侯御風笑說,「我是怕你再一次被人迷暈扔在路邊」。

這麼丟臉的事非要一直提起麼?

璃琴沒好氣的瞪著他,「那是他們趁人不備使陰招」。這人怎麼跟二哥一樣,總喜歡揭人的短。她模了模腰間的布帶,還好這些藥丸都在。

她懶得再費唇舌,反正無論她說什麼,他都有理由不讓她離開。為今之計,她若是找不到離開的機會,就只能等著二哥他們來施救了。

靜下心來後,覺得身心都輕快了許多。每日除了吃飯就是睡覺,漸漸地和那幾個護衛也熟悉起來了,唯一的樂趣就是偶爾捉弄風隱,看著這個硬漢每每讓她三言兩語說的臉紅,那一刻就覺得特有成就感。

到了後來,風隱見了璃琴就躲得遠遠的。

本來那些護衛自小接受嚴酷的訓練,很少和外界接觸,除了一身出類拔萃的武藝,其他方面都遲鈍得很。生命中唯一的使命就是為主子赴湯蹈火,上刀山下油鍋都不懼。

璃琴最看不慣他們人人都有一張面無表情的臉,就像沒有喜怒哀樂似的,一點活氣都沒有。還有他們身上隨時散發出來的戾氣,那是一種深入骨髓的血腥氣息,是因殺了太多的人。

黃昏時分,隊伍停在了一個小山谷。

「又要露宿?」璃琴無力的嘆息,想不通他們怎麼就喜歡在野外睡覺。瞧著那八個忙碌的壯漢,有人搭帳篷,有人打野味,有人拾柴火,有人架鍋灶,有人取水……

分工合作,有條不紊。

璃琴喊住風隱,見他冷硬的臉上浮現出苦笑,她微微一笑,「風隱大哥,我想吃烤魚」。風隱這麼一個五大三粗的漢子,居然有一手好廚藝,璃琴為此可是吃驚不小。想當初在客棧吃的那頓晚飯,她還懷疑夏侯御風說的是假話呢。

後來親眼見過風隱的做菜功夫,她不得不感慨一句︰人不可貌相。

風隱看了眼作壁上觀的主子,無奈的點點頭,「我這就去抓魚」。

女子見了黑衣羽衛一向都是退避三舍,可這個不知從哪里冒出來的小丫頭是一點都不懼怕他們,加之主子對她多有縱容,他這個黑衣羽衛的首領便被一個小丫頭指揮來指揮去的,跟她的私人廚師差不多。

璃琴一听到‘抓魚’兩個字,眼楮瞬間一亮,一副躍躍欲試的神情。

風隱捕捉到那抹亮光,想溜已經來不及。

璃琴還沒有說話就猛地撲上去拽住了風隱的袖子,眼楮眨啊眨的,「帶我一起,我也要抓魚。風隱大哥,帶上我吧」。

她大大的眼楮望著他,烏黑的眼珠子清澈有神,面上帶著乖巧的笑容,又有絲撒嬌的意味,憨態可掬。

風隱想要拒絕的話怎麼也說不出口,求助的目光望向了主子。

夏侯御風見自己器重的下屬每每在璃琴跟前吃癟,一直覺得不可思議。黑衣羽衛行事向來狠辣殘忍,殺人從不眨眼,除了對他的命令絕對服從,對其他人都是不屑一顧。尤其是風隱,就像一塊寒冰,沒有絲毫感情可言。

可是如今面對璃琴,風隱竟然會露出無奈的神色,偶爾在不經意間還會流露出淡淡的寵溺。就連其他幾個護衛對她說話時都不自覺的語氣溫和起來。

這些變化,璃琴都沒有覺察到。看見風隱的目光掃向身旁的人,璃琴也轉頭去看,一臉的懇求。

夏侯御風迎上她亮閃閃的眼眸,心底無聲嘆息,「去可以,不許給風隱添亂」。

璃琴忙點頭,「不會不會」。拽著風隱就走,生怕夏侯御風突然反悔似的。走了一段路,璃琴終于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風隱大哥,這里有魚嗎?」

風隱有些好笑,搖了搖頭,「谷里有個水潭,應該會有魚」。他在前面帶路,璃琴跟在他身後,左顧右看的,蹦蹦跳跳的往前走。

風隱回頭看了眼,「路滑,小心些」。

璃琴抿唇一笑,「我又不是小孩子,放心……啊!」

‘好’字還沒有說出口,腳下便是一滑,身體不受控制的往前撲去。她驚呼一聲,扯住了風隱的衣服。

風隱轉身扶住她,還沒來得及責備幾句,倒是璃琴先開口抱怨了,「都怪你!烏鴉嘴。人家走得好好的,你這一說,我就差點滑到了」。

風隱嘴角抽搐幾下,這幾天總算見識到什麼叫顛倒是非黑白了。也不知是誰家教育的孩子,一張嘴伶牙俐齒的,說出的話能把人活活氣死。

璃琴見風隱被堵得無話可說,越加得寸進尺了,「看吧!沒話說了吧,你既然不辯解那就是覺得自己確實錯了。本姑娘寬宏大量,你就不必道歉了」。

風隱瞠目結舌,盯了她半響,最終只是冷哼了一聲,轉身便走。

璃琴抿嘴偷笑,在後面小跑著,「哎哎哎!你別走那麼快啊!我都沒有生氣呢,你怎麼先生氣了?你看你一個堂堂男子漢,怎麼比我還小氣啊?風影大哥,風大哥,影大哥。哥,你等等我啊……」。

風隱腳步頓住,腦子里回蕩著她最後一句話,早已堅硬如石冰冷如鐵的心遽然一痛,眸子里閃過一絲痛楚,還有隱隱的思念。

記得,曾經也有個小女孩跟在他後面,一遍遍的喊著。

哥,等等我啊……

那時候他總覺得厭煩,覺得女孩子就是個麻煩,動不動就哭鬧不休的。

可惜,後來他想要等一等,那個總喜歡跟在他身後的女孩卻再也不見了。

璃琴見風隱停下來,忙快跑過去,抓住他的袖子,嘻嘻一笑,「我就知道風隱大哥人最好了,你不要整天板著臉嘛。風隱大哥你長得挺好看的,黑著臉可沒有女孩子會喜歡你哦」。

風隱只當沒有听見。

到了水塘邊,水里果然有魚。

璃琴蹲在水邊看了片刻,有些失望,「怎麼都這麼小啊?」

風隱淡淡一笑,「多抓幾條」。

璃琴挽起袖子,兩只手就要往水里伸,風隱眼疾手快的拉住她,蹙眉道︰「秋天水冷」。

璃琴悻悻的看著他。這人明明是關心她,說話卻總是只說一半。

風隱一掌擊向水面,巨大的水幕沖天而起,落下時水花濺到了水邊的草地。璃琴站在稍遠處,還是沒能幸免被水淋濕。

水塘恢復平靜後,沒一會兒便浮上了一條條翻著白肚的魚。

風隱折了兩根細樹枝,施展輕功,從水面掠過,再回來時樹枝上就穿滿了魚。璃琴看得直咂舌,拍手贊道︰「風影大哥,你好厲害啊」。

風隱被夸得不好意思,臉微微一紅,「快些回去吧,別讓王爺久等了」。對他這等習武人來說,這原本就是雕蟲小技,根本不值一提。

璃琴歡喜的拉著他的袖子,「風隱大哥,你別謙虛啦。風隱大哥的廚藝如此高超,這幾天吃慣了你做的菜,嘴巴都養刁了。日後我要是回家了,吃不下家里的飯可怎麼辦?」

她愁眉苦臉的望著風隱。

風隱淡淡的說道︰「那你就留在王府吧」。他看得出王爺對她不同。這些年王爺身邊不乏名媛淑女獻殷勤,可王爺都不曾正眼瞧過。

璃琴差點咬到了舌頭。為了美味佳肴而留在王府?開什麼玩笑?她翻翻眼楮,風隱何時也學會奇思妙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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