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心河踏足荒漠的一刻,逸蕭的人已經走出皇宮。
皇帝陛下風采依舊,只是多了一分成熟和干練,一路上听過沿途的軼聞,逸蕭深慶自己沒有幫錯人,太平盛世的景象格外讓他欣慰。
听說他來了京城,皇上驚喜之余竟然要出宮來見他,逸蕭怎好讓皇上如此,只能先去了趟皇宮。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追查魂靈玉的下落無可避免地要借助朝廷的力量,令人意外的是皇上竟提議要他去詢問顏江。
逸蕭已經快要淡忘了這個人,但這個曾經臥底京師,並掌握了大量全國戶籍資料的奸細,的確可能知道一些有關魂靈玉下落的信息,至少七年前正是他查出南天雲是百年前攜魂靈玉逃走的後人之一。而後大戰連場,敵人潰敗之後顯然將顏江等人棄之不顧,皇上在全城搜查奸細時逮了個正著,連阮公公都被發現躲在一所民宅內,不過據說這個老太監這幾年在牢里並不如意,已經月兌離人寰了。
逸蕭的心情並不是很好,听聞兩年前當朝宰輔張昭義積勞成疾,撒手西去,反而由武將出身的王敖頂替了他的位置。逸蕭一想也是,王敖做將軍經驗老道,可惜現在太平盛世,並無他用武之地,皇上能有如此魄力,使之「棄武從文」,也算獨具慧眼。
天牢中困了七年,當初那個同他年紀差不多的人並未給他留下多少印象,頂多是追查偷襲南府的殺手下落時進過他的家門,說了一通胡話。現在想來,諸多疑點都沒有深挖,例如顏江和阮公公如何成為敵人臥底。
京城達官每一個都有很深而詳細的背景資料,上至幾代人都有跡可查,所以逸蕭並不怕他不開口,盡管逸蕭不會真的利用這群人來威脅顏江。
皇宮外大門口,逸蕭邊走邊想著如何讓顏江開口,一道淡淡的身影映入眼簾。
逸蕭認得她,是南晴。
他仍記得她在自己大婚時曾親來祝賀,又大膽向蘇心河示愛,最後魂傷夢碎的往事,不自覺的替蘇心河感到抱歉。
南晴氣息內斂,雙目有神,功力竟不比情芷菡弱上多少,令逸蕭驚訝不已。
「好久不見。」南晴表情有些冷,又有些不自然,但她能站在這里,分明是在等逸蕭的。
「南姑娘別來無恙。」逸蕭客氣道。
「這里順風順水,怎及你們在外面九死一生。拓跋大哥和厲虎都不在京里,連妮裳都出去打點生意了,只好我來招待。」
逸蕭明白過來,與她並肩走在一起,以普通朋友的姿態問起這幾年的經歷,不敢越雷池一步。
「有什麼好說的,天下都是你們賺來的,我只不過替鏢局打點一些京城內的事務,出鏢的事情都是拓跋大哥他們在辦。听說你們要追查七年前的事情,不知有什麼我可以代勞的?」
逸蕭想起南晴正是攜魂靈玉逃走的八族之一,此事沒準真能幫得上忙,于是爽快答應下來。
听說要進天牢,南晴有些緊張,逸蕭暗嘆女人就是女人,天性如此,非他人所能改變。如果是他第一次听說要去天牢審犯人,保證興奮過度,三天睡不著覺。
南晴猶豫了一下,最後仍是忍不住道︰「他……回來了嗎?」
「南姑娘想見我大哥的話,我可以代為轉達。」逸蕭轉身看著她,禮貌笑道。
「不,我不想見他,只要知道就好了。」南晴出奇地放下心來。
逸蕭點頭表示明白,兩人再也無話,徑直朝天牢走去。
蘇心河攥著文若的手,並肩在荒漠中走著。他沒有急于進火龍潭,而是與文若兩人直奔統葉城。那是當初兩人相遇的地方,文若面上帶著微笑,顯是憶起當初女扮男裝,被蘇心河識破的事情,兩人還打了一架。
依舊是那間酒館,如今已經過去了十年,蘇心河由一個悲痛中苦苦掙扎的喪親之人,變為如今在地界也小有名氣的年輕高手,讓人不勝唏噓,而這間酒館則依然如舊。
兩人要了一壺酒,蘇心河自斟自飲,沒過多久,一人風塵僕僕地走進酒館,身後跟著不下十名手下。
來人熱切地走到桌前,剛要說話,蘇心河月兌口道︰「哦,我認得你,你叫吳峰。」
那人一陣驚喜︰「原來蘇先生還沒忘記我這個無名小卒。」
蘇心河暗嘆怎麼能忘,當初幾人在拓跋家大鬧一場,救得拓跋宏逃離隱魔窟毒手,還是這位吳峰安排狼魂殿人手為他們阻擋追兵,逃走時所用馬匹弓箭等物都是由他安排,可以說此人間接救過自己一命。
蘇心河展開笑容道過謝意,吳峰受寵若驚道︰「蘇先生太客氣了,若非蘇先生,我狼魂殿怎會有如今的風光。殿主他老人家已經在等您了,不如我們現在就走?」看來這個吳峰這幾年也是順風順水,不但手下多了起來,狼王解奉能派他來迎接自己,可見對此人的信任。
「解大哥別來無恙!」蘇心河緊走兩步,上前抱拳道。
「哈哈哈,不愧是我的好兄弟,如果這一聲你叫的是前輩,我轉身就走,再不認你這個兄弟,哈哈哈……」
蘇心河心中一熱,文若在一旁客氣問好,解奉大方將兩人讓入府宅,恰是當年幾人逃出的拓跋家主宅。拓跋宏將鏢局總部發展到了京城,這里也就順理成章的成了狼魂殿的一大分舵。
說明來意,解奉眉頭深鎖,好一會道︰「這件事我會全力幫忙,不過蘇兄弟要有心理準備,我們追查的是百余年前的事情,現在又鬧過這麼大的風波,知情者幾乎全部慘死,恐怕查出魂靈玉下落的希望不大。」
蘇心河點頭道︰「這個我明白,我們會在中原西域同時進行,有華家和皇上幫忙,相信再難的事情也會查到些蛛絲馬跡。」
解奉一听頓時來了精神,已經年過六旬的他仍是那麼好勝,拍胸口保證西域這一塊就交給他,保證不放過任何線索。
「可惜自從我去地界之後,就再沒見過慕容前輩,當初魂靈玉的消息還是他告訴我們的。」
解奉一听奇怪道︰「他不是隨你去了地界嗎?」
蘇心河解釋一遍經過,原來兩人在地界一直未見過面,連文若也一樣沒見過他,慕容南是隨離莫痕去的,為了早日達到真元境界,使壽命大增,慕容南到了地界之後就一直在閉關。
這是當初離莫痕對他說的,而後蘇心河又問過離莫痕和海天凡關于魂靈玉的事情,奇怪的是他們竟然全無所知。也就是說這件事根本是慕容南在華夏界時憑自己的本事打听出來的,至于他說海天凡可能知道,純屬自己臆測。
慕容南在華夏界一直是以獨行俠的身份混跡,走遍大江南北,如果有他在場,相信查起來會方便很多。
盛情難卻,在解奉的堅持下,蘇心河在統葉城留了三天。三天後,蘇心河本想帶文若去探尋大漠中的幾片綠洲,順便見識一番異域風景,不想文若淡淡道︰「蘇大哥,你該去火龍潭了。」
「別說話,我知道你想說什麼。我真的可以,不需要你來陪。從小到大,我一直是一個人生活,雖所知不多,但終究是到過地界的人,我知道你們面臨的困難和危險。敵人太多,也太強大,任何一點實力的提升都有可能讓你們逃過一劫。」
「我就在這里幫忙解大哥尋找魂靈玉,順便等你出關。我們還有很長的時間,等我練到真元境界,就可以隨你行走地界了。」文若信心滿滿,蘇心河卻不知是何滋味。
他曾探過文若的經脈,雖有一絲水行真氣在,卻絕難成形真元,而且忽快忽慢,若有似無。當初為了救他,文若傷的太嚴重,海天凡已經以無上手段令她起死回生,如今文若的身體狀況尚不如以前的她,連長命百歲都做不到,又談何真元境界。
最讓蘇心河擔心的是,很可能某一天,她就會突然筋脈斷裂而亡,至于這一天會不會來,或者會在何時發生,連海天凡也無法掌握。
蘇心河再三提議,仍拗不過文若的堅持,無奈之下帶著無法言明的歉疚,再次听到鈴鐺海的聲響。
火龍潭大門仍舊古樸,數年之後,蘇心河再次回來,腦中清除雜念,回想起最後走出火龍潭時,朝他沖過來的那團火焰。
千余步後,蘇心河再次來到火龍潭內的拐角,為防萬一,他模出定風棍,調整了一下氣息,大步邁去。這一擊是為文若打出的,一團令人窒息的火光撲面而來,蘇心河大吼一聲,一棍迎上。
深陷的眼窩,干枯的手掌,令人不寒而栗的表情,一切都顯示著,這七年的牢獄生活令此人倍受折磨,苦不堪言。天牢不是說笑的地方,這里關押的都是重犯,進入這里的人幾乎沒有再出去的可能。
逸蕭有些不忍,南晴轉過頭不敢直視,想不到首先開口的卻是顏江︰「你終于來了,我等了你們七年,沒想到他們如此能忍。」
這一句模不著邊際的話讓南晴眉頭輕皺,不明所以地看了過來,逸蕭卻猜到一點,凝視著那張枯瘦的面孔問道︰「你是指隱魔窟還是?」
「哈哈哈哈,隱魔窟算什麼,不過是一具傀儡,薛亦然再厲害,也只是一枚棋子。我之所以沒有選擇死去,就是在等你們來,只有你們來了,我才有翻身的機會。不過你也夠可以的,竟懂得來找我。」
「不是我要找你,是皇上提醒我,你可能知道我想要查的事情。」
「皇上?」顏江臉色轉肅,過了一會才道︰「難得他能想到我,當初我只當他是個柔弱的末世窮主,看來我低估他了。」
逸蕭一想也是,皇上能在他述說完事情經過之後想到在天牢里關了七年的顏江,足見慧眼不凡。
「我只有一個條件!」
「我可以現在就放你出去。」沒等顏江提出來,逸蕭搶先道。
「哈哈哈,你太小瞧我了,如果是為了一己私欲,我豈會干這種人人唾罵的齷齪事。不知你信與不信,我平生最痛恨的就是勾心斗角,爾虞我詐。只是事情總由不得我來選。」
「說吧,要我做什麼?」逸蕭倒是對這個人產生了點興趣,好奇的道。
「我要你答應我一件事,我不要你現在去做,因為那是不可能的,不過你要答應我,待將來你有能力,又或者時機成熟時,一定要替我完成。我可以將我所知道的全部告訴你。」顏江故作神秘,臉色嚴肅,在漆黑的天牢中看起來分外恐怖。
「我要你在時機成熟時,將我的家人救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