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至深夜,宴席散去,鏢師們紛紛耐不住困意回去休息,拓跋宏繼承了父親留下的傳統,每日這個時候都要去巡視一遍即將起行或存在鏢局的貨物,再四處巡查一遍,事無巨細,都要親力親為。文若陪著妮裳回房,獨扔下厲虎無事可做,重新做回了逸蕭的跟班。
「還是跟著堂主的時候最舒服,總有些新鮮事情發生。」厲虎喜上眉梢道。
「小心我告訴妮裳,指你見異思遷。」
「嘿嘿,堂主該不會以為我喜歡上你了吧,這個誤會好大,我看不得不解釋一下。」
蘇心河輕搖其頭,踩著輕碎的步子走了出去,不再听兩個人的葷話。
逸蕭心情轉佳,好奇看著厲虎道︰「你小子越來越像我了,不如就隨我去地界混,包你九死一生,日日擔驚受怕。」
「我也知地界肯定高手如林,像我這種人去了完全是在幫倒忙。不過堂主放心,我一定盡快闖出去,去找堂主回合,到時候還做堂主的跟班兒。」厲虎有些動情,讓逸蕭真有些擔心,這小子不會真的看上自己了吧!
「我早不是堂主了,你還口口聲聲地叫,不怕華家人生怒嗎?」
厲虎答道︰「堂主放心,華家人簡直奉你和蘇大哥為神明,你都不知道這幾年他們是如何傳的你,連我這親身經歷過的人,都覺得夸張了點。」
「你們太高估我了,倘若去過地界,你就會知道,其實和這里沒什麼區別,除了眾多高手之外,一樣是勾心斗角,爾虞我詐,還不如留在這里來得安逸。」
「那怎同呢,如果能在地界闖出點名聲,死了也值,哪怕只讓我游歷一番也好。」厲虎無限憧憬,眼中閃著興奮的光芒。對他來講,逸蕭已經儼然是個地界人,和他這小小華夏界中的井底之蛙不可同日而語。
「其他人也是和你一樣想法嗎?假如我說,所謂的武林聖地只是個笑話,他們毫不關心我們的生死,只想華夏界能走出幾個值得他們培養的強者,你會有何想法?」逸蕭忽然發覺他並不了解這個曾陪他出生入死的年輕人,盡管厲虎現在即將為人父,依然透漏著一股好斗的個性。
「那就打出去唄,人都是好斗的,將來建立自己的勢力,跟他們分庭抗禮,看他們還敢把我們當猴子耍!」厲虎沒見過地界人的身手,絲毫不害怕,一副雄心勃勃的樣子。
「你知不知道,地界的絕頂高手,只要一根指頭,就能殺了我,甚至能夠蕩平華夏界。」逸蕭的話不斷沖擊厲虎的腦海,他已經不是在告誡,而是在研究厲虎的反應,因為他的反應代表著這一干熱血青年處理事務的態度和想法,逸蕭似乎覺得自己已經老了,再猜不透他們。
厲虎听著也有些害怕,又不解道︰「既然他們如此厲害,為什麼還要從這里揀選人才?雖然我不知道武林聖地究竟有多厲害,但沒有堂主在,肯定是他們的損失。」
聖門為什麼要如此關注一方界內的事,似乎簡單易答,偏偏逸蕭欲語無言。是啊,他們為什麼還要如此看重華夏界,不單是聖門,連海閣都要在這里精挑細選,最後將蘇心河攬入門下。這里究竟有什麼吸引著地界的人?
逸蕭再無興趣說話,拋下意猶未盡的厲虎,獨自走了出來。寬敞的大院寂靜無聲,只有大門外的蘇心河獨自站著,仰頭望著夜空。
腳步聲漸近,蘇心河知道是逸蕭來了,這個腳步聲他太熟悉了,甚至比文若的還要熟悉,一如他當年很熟悉家人的步伐一般。
「月亮真的是一顆參雜著水行規則的光球麼?」不等逸蕭開口,蘇心河首先問道。
逸蕭一愣神,回答道︰「干嘛問這個,自己上去感受一下不就知道了。」
「沒有你的力之真元和太虛心法作伴,我恐怕要到師父那種境界才上得去了。是了,你們剛剛聊出了什麼結果,你們倆究竟誰喜歡誰?」蘇心河難得的狡黠一笑,回頭看了一眼逸蕭。
「哈哈,你這家伙原來故作深沉,不成想是在考慮這種惡心的問題。不過要讓你失望了,這小子拍我馬屁,純粹是想早點去地界闖蕩,我看他是想跳過七重門這一關,直接要我帶他出去。」
「你沒跟他說過我們地界的事情嗎?他怎麼仍舊如此興致勃勃。」蘇心河不解道。
逸蕭一攤手,無奈道︰「叫我如何答你,照我看像他這樣想法的大不乏人,真的不懂他們在想什麼,就像我們猜不透地界人的心思一樣,這里雖是我們的老家,卻連一直跟在身邊的小跟班兒都看不透,還談什麼玲瓏訣大成之境,說什麼一方界之人心志彌堅之類的混話。」
「你沒有問過他,倘若帶他出去,妮裳要怎麼辦?」
「他說了,當然要等妮裳丫頭生過寶寶才起行。到時候無論男女,都把寶寶送給芷兒來訓練,據說他們都對小逸宇此時的進境大為驚奇,更對芷兒的訓練手法佩服不已,說得我哭笑不得,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辦。」
蘇心河見逸蕭說起逸宇,這個已經滿六歲的小家伙他至今仍未見過,不知將來會不會像極了逸蕭的口沒遮攔,倘若果真如此,就糟了。
「魂靈玉的事情算是告一段落,這最後一枚怕是很難找到了。你下一步打算怎麼辦?」蘇心河張口問到。
「還能怎麼辦,見步行步而已。我打算把身上這幾塊玉送給聖門,讓竺尋那老頭也麻煩纏身。看著像是個值得尊敬的長者,沒想到在處理華夏界的事情上,竟如此冷漠無情。」
蘇心河知道他仍心憤聖門對華夏界諸派的態度,不由再次道︰「你猜小逸宇喜不喜歡在百鳥林修行的日子?」
逸蕭瞪著眼楮看著蘇心河,不明白他為何這樣問,又思索了一下,才緩緩道︰「應該不喜歡吧,他正是愛玩的年紀,我六歲的時候只顧得跟師父搗蛋,哪有心思練功。」
「這就是了。你剛剛轉述厲虎的話,我也有些感觸。面對仇家而不能痛快大殺一場,我們當然感到憤慨,也不屑于聖門的做法。但當我們高高在上時,是否就真正想過,下面的人究竟需要什麼?這是一個兩難的問題,完全照他們自己的想法,這個世界肯定大亂,照我們的意思做,又會顯得蠻橫無理。」
「你究竟想說什麼?」
「你的玲瓏訣最重心境,理該比我更關心這類事情,凡事總有取舍,就像慕容南和顏江,選擇了維護祖訓,就要放棄自己做人的標準。聖門的事也一樣,用練星的話說,我們已經不屬于這片世界了。我們听了當然氣憤,但作為華夏界的管理者,聖門只在乎將來的傳承,不會顧及一時一地的得失。倘若有一天,竺尋需要放棄這里才能保住聖門在地界的一切,你猜他會不會放手?」
逸蕭足足過了一刻鐘,才開口道︰「放不放都是犧牲,只看他如何選擇。就像世間沒有完美無缺的人,許多事都是在優勝劣汰中不斷演化,非人力所能左右。我們能做的,就是在這個充滿劣性的世界中掙扎求存,能保住心中一絲通明已經極為不易,根本無力讓所有事面面俱全。」
他看了看蘇心河,又笑了笑道︰「有時候我真懷疑你才是玲瓏訣的最適合人選。然則你有什麼想法?」
蘇心河眼中熾熱,口中冷冷道︰「我打算將情華兩家和大漠中解奉手下一批有資質的人整合起來,將我們的修煉心得傳下去,將來一旦有事發生,或許會有所幫助。」
「這件事聖門會允許嗎?如果我是從七重門闖出去,現在是聖門弟子的話,或許還說得通。」逸蕭一呆之下,開始極度懷疑這件事的可行性,假如是他們親自訓練出來的人,將來留在聖門效力的概率將會極低,經過隱魔窟一事,他二人對聖門的好感大減,連逸蕭都開始不當自己是聖門中人。
「所以這件事暫時只能秘密進行,而且我們還不止這一件事要考慮。普通的修煉對他們來說用處不大,想與地界人爭鋒,至少要修煉出規則真元才行。」
「呵!」逸蕭驚訝得合不攏嘴,「沒想到你的想法如此瘋狂,但這件事絕不容易,浩然閣就別提了,就算我把玲瓏石給他們也無濟于事,火龍窟更是危險,動則丟掉小命,怕只有奈何崖那里安全一點,可是作用不大,能修煉出規則真元的幾率微乎其微。」
「這正是我剛剛一直在想的事情,單是修煉過程中,就會有很多人忍受不了,甚至可能會有人殞命。那正是我最糾結的地方。這樣做是否是為了我們自己而不顧他們的感受,那樣我們與聖門的人又有何分別,還有何資格嘲笑他們?」蘇心河苦笑一聲。
逸蕭點頭道︰「難怪你剛剛如此感慨,假如我們是兩個自私自利的人,就像火龍王和烈空陽之流,這件事反而易辦。或許剛剛厲虎的話能讓你好受一些,用他的話說,他根本不想這麼多,能有個去地界見見世面的機會,已經可以求神作福了。」
逸蕭微笑著看向蘇心河,兩人心意相通,似已有決定。
第二天,兩人辭別京師,重新回到華家。這次隨來的還有拓跋宏,他這幾天之所以讓鏢局歇業,就是為了專心幫蘇逸二人辦事。蘇逸也沒有拒絕,他們要做的事還需拓跋宏大力幫忙。
「你們可知,這件事一旦被聖門知曉,會是天大的事件。須知這等于是將華夏界中大半勢力劃歸聖門之外。」听過他們的想法,華清鴻思慮良久。
難怪他如此猶豫,倘若他們真將情華兩家和解奉的人馬集中起來,怕是連改朝換代也非難事。當然,那是要在聖門不出手干預的情況下,不過這也足以駭人了。
蘇逸二人不知如何答他,華清鴻再次沉默許久,而後長嘆了一聲道︰「兄長在臨走前曾交代過一句話,逸蕭將來的所有決定,都要我盡力配合。如果沒有這一句,我絕不敢如此大膽,現在則不同,我也不敢保證這種事真的能成,但我相信兄長的眼光,至少這幾十年里,他從未錯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