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7章恩師寬眾心崇禎講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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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葉向高隨便向幾位門生在先分析了當前形勢,並給了幾位「定心丸」吃後,最後又總結道︰「先帝天啟朝時,魏忠賢依仗手中先帝這枚‘棋子’,挾天子以令諸侯,及所掌東廠及錦衣衛特權,借處理‘黨爭’問題,公報私仇,殘害吾多少東林仁人志士,正派閣臣?。近日諸位連連參他魏逆,此事若發生在前朝,你們中的幾位,也許有的已在被發配充軍路上;有的許已入獄受刑;還能安然無恙坐老朽客廳里嗎?人不能沒良心和是非觀念;爾等今日之安全靠什麼?不是靠當今皇上龍威庇護嗎?再說你們埋怨皇上沒當廷表態,或采納爾等要求,明確處置魏逆;但若換位思考,爾等誰是皇上的話,在時下敵強我弱形勢下,你們會怎麼辦?」
經恩師兼上司葉首輔的耐心誠懇「交底」解釋,大家在經認真琢磨後亦深感符合情理;故羞愧地相互傳遞著眼神,並認真點頭表示信服。所以也便放心釋疑。眼看夜光已深,便即時告辭離去。
也別單說屬下臣子,對立面雙方︰上疏彈劾權奸的閣臣楊召忠、陸澄源、史躬盛等,及被彈劾對像魏忠賢及其黨羽,在發生「連彈」事件後,觀察到崇禎皇帝,雖一直在御座上听著,因始終未著一語,不置可否,故成一道難解之謎。因雙方心均沒「底兒」,不禁內心忐忑,故而胡亂猜疑。即便崇禎帝自己,對于連續幾日突兀發生的「公開彈劾」,至今仍為朝廷重臣的魏忠賢「事件」,在震驚意外的同時,亦深感棘手,難覓對策,難下斷語。
此刻,下朝回到乾清宮,知道離傳午膳還有一段時間,崇禎帝便習慣性坐在御案前。當近侍太監徐應元,按規矩將當天收到的奏疏本章,一並放置案上,又懂其心思地,專將早朝時,幾道閣臣彈劾魏忠賢的奏疏挑出放置近前,以供皇上率先御覽。崇禎帝端起宮女剛呈上的香茶,喝了口潤潤嗓子後,便下意識拿起了那幾道彈劾魏忠賢的奏疏,似在掂掂份量,真覺有些沉甸甸的。他又撥拉開,先在每道奏疏封面上掃了一眼,當即早朝時剛剛掀過去的一幕「驚悚劇」,便又重新展現眼前。
這是崇禎元年十月二十二日,第一次早朝時,當時在朝堂上,當著文武百官的面,那個據了解平日極少閑言碎語,從不在人後妄議他人是非的,黑粗大個、工部主事陸澄源,在按慣例,一應禮儀進行完畢,當近侍徐應元剛宣布罷「內閣臣僚,文武百官,有事奏事,無事退朝」後,他便抓緊時間,迫不及待,不僅將一道提前寫好的奏疏,交由徐應元,轉呈崇禎帝,還隨即跪下,說出了一句震動偌大太極殿,震驚朝野的話︰俺要彈劾大權奸魏忠賢!
嗨,當時是的確將了崇禎帝一「軍」,不知如何應答和處理才方為恰當?緊急中他不禁左顧右盼,還是從小便跟著他,知其心思的近侍徐應元,悄聲湊他耳上道︰「皇上,您是在找皇貴妃娘娘吧?她是女官,又系後妃,正常情況是不允許同男臣一起參加早朝議事的。除非萬歲爺因事臨時宣召。」
「那就宣——」崇禎帝當時腦子一熱,一個「宣」字便出了口;但隨卻冷靜下來想道︰「向自己愛妃尋求,處理朝堂臨時突發事件對策事,怎能當著矛盾雙方和滿朝文武百官面,眾目睽睽之下進行呢?這既不合規矩禮儀,又有失朕躬顏面自尊。不能。」于是便又當即搖手制止。但不見愛妃,沒人商量,如何處置眼下突發事件?這時他突兀憶起,最近閑暇讀《論語》時,他曾反復吟詠某篇文章中的一句話,「慎于言,謹于行,為君之道也」;隨又憶起坊間有句形容皇帝高貴的贊語「金口玉言」。有某無聊文人,為巴結奉承皇上,說什麼皇上的話「一句頂一萬句」。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都說明做為皇帝要「慎言」。
所以,面對今天這一「閣臣彈劾魏忠賢」突發事件,做為凡朝廷大事決策人的皇上,若對此事匆忙表態,無論話說多少?貶誰褒誰?都不恰當;那唯一最妥當、且不易被人抓把柄的辦法,就是「沉默」「不置可否」。于是便出現了,陸澄源先讓徐應元轉呈奏疏,後又跪拜奏出魏忠賢數大罪狀後,當彈劾者以期盼被肯定支持的目光;被彈劾者以期盼能容忍寬恕的目光;其他朝臣以試探巡視的目光,不約而同齊齊投向崇禎帝的時候,對方給予他們的,第一時間是「沉默無語,不置可否」;再等片刻,仍是「沉默無語,不置可否」;再後仍是——干脆撂給大家一個難解之謎——
說來好笑,原本是當突發事件面臨時,臨時即興想出的一個「以不變應萬變」的權宜之計,卻不僅收到了緩解矛盾,保護忠臣,穩定朝局的奇效;且深得智囊參議愛妃徐如玉的肯定贊許。
當晚翻牌,在玉貴妃的毓慶宮下榻,夫婦倆梳洗後雙雙在龍鳳床上躺下,一番相互溫存後,于枕席之畔,當崇禎帝向對方講起白天早朝時,遭遇突發事件時的活思想︰左顧右盼下意識找愛妃討主意,被徐應元及時提醒鬧了個大紅臉!無人商議迫不得已采取「以沉默對爭議,以不便應萬變」權宜措施,卻仍心有余悸時,玉妃卻當即披衣坐起拍手稱賀道︰「恭喜皇上!賀喜皇上!臣妾好欣慰哩,這才多長時間哪?從秋八月二十二日先帝駕崩,到次日二十三,原來的皇五弟信親王,遵遺旨入繼大統;到今日十月二十五;滿打滿算才僅兩月零兩天時間哪;對一個普通人來說,才剛邁入成人行列,也許尚不能自食其力呢!但奴的夫君,當今大明朝年僅18歲的新皇帝、崇禎天子朱由檢,在朝權仍被權奸把持,敵強吾弱,朝局尚極為不穩形勢下,他卻穩坐龍椅上,淡定沉著果敢,巧妙妥善地處理了一場,‘箭在弦上一觸即發’的危險事變。緩解了矛盾,穩定了朝局,保護了忠臣;從而讓一位年輕的新皇帝,一日成熟起來。同時向天下臣民詔示︰撥亂反正,正本清源,王朝中興大業,已正式拉開了序幕!」
說到高興激動處,卻又一時睡意襲來;但剛欲放心睡去,突有一未吐心事讓崇禎帝打一激靈,忍不住輕嘆一聲,立即引起玉妃警覺,忍不住低聲問道︰「皇上還有何心事未了?咋又突然嘆氣?」
「今日早朝,突發言官彈劾魏閹事件,情急之時,朕受《論語》文章中‘慎言謹行君之道也’驚句啟發,才偶而即興采取‘沉默’措施;沒料歪打正著,倒起了積極作用。」崇禎帝雙臂枕于頸下,沉思有傾地道。「爾今矛盾是緩解了,朝局亦穩定了,也保護了敢直言揭惡的忠臣。但認真思慮,尚留一極大隱患未解。那就是在朝堂上疏參魏的那幾位閣臣,此前之所以‘敢模老虎**’,本具愛國忠君之心固為主因;但從其他渠道,了解你江南查案,揣摩到朕‘倒魏’意圖,從而增加信心,不能不是動力。但現時彈劾之疏既出,反卻見朕‘沉默無語,不置可否’態度曖昧,便在失望之余未免後怕——為自己嗣後前途命運憂心。朕原想密召幾閣臣來宮面談,現處敏感階段又怕傳出去讓他人妄加議論;又欲讓葉首輔出面,一做他幾位閣僚兼門生思想疏通工作,卻擔心話不圓滿,事與願違。一時無計可使,故而嘆氣。」
「為避免平添誤解錯覺,從而寒了忠臣之心,壓抑了他們仗義執言積極性,一做思想疏通工作很有必要。」玉貴妃認真斟酌道。「但在這朝局不穩,兩派勢力明爭暗斗敏感階段,您做當今皇上,單召兩派任何人‘密談’都不合適;葉首輔倒是做疏通合適人選,又擔心話不圓滿失密事大。那麼——當今之計,臣妾能相幫皇上什麼?」
「愛妃呀,自朕在野時,城西兵營及國子監生肆業考場,前後兩次同卿奇遇;那時朕便算就,卿定能助朕成就中興大業。」崇禎帝很知心地道。「卿之于朕,不僅為恩愛夫妻,且還是良師益友,左膀右臂肱股之臣。平時重大事項出計獻策靠你;關鍵時您還是朕的耳朵和眼楮。不瞞您說,欲做上疏彈魏閣臣思想疏通工作,愛卿是最合適人選。有卿前去召見閣臣,話語無須多說,卿之貴妃身份,便能傳達朕意。您知道嗎?幾位上疏彈魏閣臣中,為首的就是愛妃舅公、兵部侍郎楊召忠!朕想要卿先去做舅公疏通工作。」
「啊?真的嗎?皇上咋知楊公是臣妾的親舅公?」玉貴妃驚問道。「臣妾可從未主動向
皇上提起過。這——他老帶頭彈劾魏閹?這俺還沒想到哩。」
「呵,呵!朕不僅早知楊侍郎是徐愛妃親舅公,同時還知道不少,關于你們徐楊兩家,聯手忠君愛國鋤奸滅佞的故事呢。」崇禎帝輕哂道。「愛卿有無興趣?想不想听?」
「俺自家的事?那父母兄姊咋從未說過?」玉妃頗感不解且連連催促道。「當然想听。俺的好皇上您快說說嘛!」
「這還是朕小時候,大約五、六歲年紀,剛開始讀書的時候,教俺弟兄的師傅為促俺立志,所講故事之一。」崇朕帝亦披衣坐起,喝了口茶水,潤過嗓子,便繪聲繪色講道。「說的是前朝(大概是嘉靖爺年間的事)某年月日,老皇爺駕崩,太子年尚幼小,在其母李艷妃懷抱中登基。李妃親父太師李良早有野心,覬覦皇位已久,今見良機到來,便翻動三寸不爛之舌,一番甜言蜜語,說得李妃心動,不僅不听朝中忠臣、卿先祖定國王徐進和你舅公先祖老楊侍郎忠言相勸;並大言不慚道︰大明江山和哀家母子有人來保,不用你徐楊二奸黨來費心;立令侍衛將前來忠言相諫的徐、楊大臣攆出了宮。
「看到女兒李艷妃中計驅走了勤王救駕大臣,李良暗喜在心,于是,立即啟動‘逼宮’程序。面臨皇子被外公奪位險情的李艷妃後悔不迭,情急中又想到了‘徐楊二奸黨’,便密旨派太監微服出宮去請徐楊出兵護駕勤王。徐楊原被攆出宮後,因對新皇母子放心不下,一直城外屯兵守護,並派人密切關注宮中動向。于是,便同來請太監相偕‘二進宮’。在新皇駕前,為勸動徐楊出兵救駕勤王,李艷妃不僅苦苦哀求好話說盡,曉之以理,動之以情;且許下‘封徐進一字並肩王’,楊家‘從三歲孩童到80歲老翁都盡封官’的鄭重承諾。
「徐楊原本是欲忠心保駕,卻又怕李妃思想不堅定,再被其父李太師讒言動搖,于是故意一再刁難推辭,並反唇相譏。直到李妃下決心代子頒旨,‘命徐楊為正副鋤叛勤王大將軍,立剿叛賊李良(李妃父)’,這才立即出宮調兵,終將逆賊太師李良剪除,保定新帝按時舉辦繼位大典。愛妃呀,自听了這則故事,在野時的朕便早下決心︰大明的命運同徐楊等忠臣良將世代息息相連;朕今又同徐楊結為姻親;嗣後大明的興衰,更離不開徐楊。朕立頒密旨令卿明日省親,專門代朕安撫卿父兄與楊舅公。」
「臣妾徐如玉遵旨。」玉貴妃悄皮地當即于龍鳳床上一躬到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