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機關的發動都是如此迅捷,其構造想必更是嚴密精巧……是了,越是嚴密精巧的東西越怕出現差錯,這些機關如果哪里能夠被卡住的話……」單烏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勉力讓自己的心神冷靜下來,以思考破局之法。
而在這個時候,單烏突然發現了自己身體里,似乎多了那麼一絲蠢蠢欲動的東西。
似乎是氣流,也似乎是一股比較活潑的血液,跳動著在自己的身體里穿行著,行到某些可能是關鍵的節點的時候便會猛地跳一下,仿佛在單烏的身體內部,有個小錘子狠狠地砸在了他的骨骼關節以及大筋交結的地方,酸麻疼痛的感覺讓單烏忍不住申吟出聲,但是十分莫名地,在這一陣接一陣的酸麻疼痛之後,居然是一種仿佛全身浸泡在熱水里的舒爽感受。
那股微弱的波動很快地在單烏的身體里跳了一圈,而後不知道到了那里就漸漸地消失不見難以察覺了。
單烏有些驚悚地開始檢查自己的身體狀況,這種事是他這麼多次死而復生都從沒有遇到過的,所以他本能地開始擔心莫非自己這死而復生的次數仍有上限存在?還是如果死得太過不成人形的話,是否也會有所限制?
然而不管他在自己身上怎麼揉捏,他也沒看出來到底有何不同,這個時候他就有些羨慕那種傳說中具有內功的高人,據說他們閉上眼楮,讓所謂的真氣在自己體內行走一圈,便能知道身體內的所有隱患。
不過如果硬要說的話,事情似乎還在往好的地方發展,最明顯的一點是,他的眼前,似乎恍恍惚惚地出現了一絲景物的輪廓。
鬼門關這通道里是絕對的黑暗的,單烏在進入通道之後這麼久,都是眼前漆黑一片只能靠雙手模索的境況,直到現在才出現了那麼一絲淡薄的黑暗分界——眼前仍然全是漆黑,但是卻仿佛分出了濃淡深淺,而那些差異的邊沿,便勾勒出了各種事物的輪廓。
這樣的變化讓單烏不由自主地「啊」了一聲,他在自己的眼前伸展出雙手,確信自己在凝神細看的時候是真真切切地能看出來雙手上那些交錯的紋路,而後他偏過頭,看向自己身邊矗立的尖刺,終于看出來了那些尖刺的稜面之上,居然還畫著一些小小的鬼臉,這些畫並沒有起伏,所以方才單烏並沒有模出來……
于是單烏決定不再去研究自己的身體到底有沒有什麼後患,至少現在這樣的變化讓他更加具備了走出鬼門關的信心,于是他站起身來,稍微整理了下自己身上破爛得幾乎不成樣子的衣服,回頭去看那條箭雨的通路。
他需要好好利用自己這突然多出來的本事,來看看這條方才讓自己慘死了兩次的通道,到底有什麼玄機。
畢竟,在方才,面對這些未知的機關,單烏只能靠自己的雙手去模,去感受,一旦通過機關的關鍵在自己雙手能接觸到的範圍之外,單烏便只能兩眼一抹黑地咬牙硬闖賭一賭運氣了。
而現在,在單烏能夠多動用自己身上的一樣感覺器官之後,這些機關在他的眼里,瞬間就變得有些稚氣可愛了起來。
便如那箭雨通道,其實並不是每塊磚都有關聯到機關,只是那些安全的磚塊非常地稀疏相隔得也有些遠,但是如果用力跳起來的話,以單烏的能力還是能夠跳上去的,只不過,你要跳得夠準,落地也要穩,才有可能完全不觸動這通道里的機關。
「怎麼弄得好像跳房子一樣……」看到了這一切的單烏一時竟有些無語,但在心里也對這鬼門關的難度有了估計。
首先,你要有那麼一樣手段讓你能知道這些機關之中的那條生路在什麼地方,看的也好听的也好,哪怕是直覺也好,總之是具有某一種觀察的天賦,如果是有內功功底改善體質的人,做到這一點並不困難;其次,你的體力和肢體掌控的能力,要能夠支撐你安全地走過這條生路;再次,如果萬一在路中間一時不慎歪了那麼一點,哪怕拼著受傷忍著痛,也絕對不能依著本能閃身回避,那只會讓自己陷入更加險惡的境地。
知道了關鍵的單烏不再猶豫,不過他還是從那一地的亂箭中拾了一些握在手里,這些長長的箭桿足以讓他在某些失去平衡的時候提供一個小小的支點,深吸了一口氣,而後開始挑戰下一個關卡。
……
後來那一堆亂七八糟的關卡里,單烏又非常不幸地死了三次。
第一次是躲避那些不斷從地下冒出的尖刺時沒能扒住牆壁,手一滑掉了下去,瞬間死成了肉串。
第二次是他沒能跑過突然從自己身後出現的滾石,被直接碾壓了過去,而這一次的恢復之後單烏發現自己的身體里又一次出現了那種跳動的感覺,隨後他便覺得自己的身體似乎輕了一些,不管是跳起來落地,還是來回奔跑,腳步聲都輕了不少,而自己的速度,似乎也可以更快。
而最後一次的死讓單烏差點想要罵娘,在走過那麼多全無生命跡象的機關關卡之後,通道的盡頭,居然有一只凶殘的大狗等在他的面前,那大狗比單烏還要高大雄壯一些,齜牙咧嘴的時候,他口里的血腥氣幾乎是瞬間充盈了整個通道,在那大狗沖上來的時候,單烏終于沒控制住自己,往後退了一步,于是觸動了剛剛自己好不容易毫發無傷安全通過的機關,被幾扇飛旋的刀片切中了要害。
不過,唯一值得慶幸的一點便是,當單烏這一回活過來的時候,那只大狗已經死了。
那大狗死得全無異樣,仿佛只是睡著了一般,直到單烏終于大著膽子用自己手里還剩的箭桿戳了過去的時候,才能確定那已經是一只徹頭徹尾的死狗了。
單烏有些奇怪,于是搬開了那大狗腦袋,把那狗從頭到尾巴都模了一遍,最後發現那大狗的鼻頭血跡居然是新鮮的,而那大狗的牙齒縫里,還卡住了一條碎布,好像正是自己身上的料子。
「媽的,讓你這狗畜生想吃你家大爺,吃死了吧,畜生!」單烏恨恨地起身,用力在那大狗的身上連踢數腳,「好吧,你本來就是畜生。」
不過這大狗莫名的死去,單烏自然不會讓他留在這里給自己留下什麼痕跡,不過眼看前方不遠處就是一扇上面鑄著怪獸腦袋的黑鐵門,心知只要推開那扇門,便可算走出了鬼門關,單烏還是有些恨恨地抓起了那大狗的爪子,扒拉出來那尖銳的指甲,在自己身上狠狠地拉了兩道。
他剛剛復活,身上完好無損,這顯然是不可能發生在這麼一個衣服幾乎全爛光了還一身血跡的人身上的事,所以他得給自己弄出點傷來。
眼下,單烏不得不慶幸自己每次復活的時候,之前死去時候噴出來的血多少還會重新回到自己身上,雖然不是全部,並且衣服上也會沾染不少,但是這到底使得自己的那些喪生之地都還沒有留下太多的血跡——至少,那些血看起來人還不會死。
在制造了一些看起來很嚴重卻並不致命的傷口,並扒開了大狗的肚子並把那大狗一身的血往自己身上抹了點之後,單烏最後甚至還將手里還剩的一截箭尖卡在地上,整個人用力往上靠去,那長箭于是扎進了他的後背,甚至幾乎就扎穿了肺葉,整個過程疼得讓他忍不住地齜牙咧嘴,而後他將那長箭拔了出來,用力收緊著背部的肌肉並不斷甩動著胳膊,意圖使創口看起來承受過更艱難的經歷。
最後他用力拖起大狗的身子,將它連同那擦干淨了的長箭一起丟進了刀陣。
飛旋的刀片不負單烏重望地將那一切都毀尸滅跡。
半柱香後,黑鐵門旁,看起來慘得幾乎不能更慘的單烏用盡了身上最後的一絲力氣,將那鐵門推開了一條縫。
……
一間石室,一地的書冊,一點黃豆大小的燈光,照著一個焦枯得跟被雷劈過的老樹根一樣的老人。
老人幾乎是埋在了書堆里,卻並沒有如往常一樣在看書——他的皺褶深處的兩雙眼里仿佛點著鬼火一樣,幽幽地盯著正推門而入的單烏,而後那干枯皺褶的臉皮開始緩緩地變換,甚至發出了輕微的仿佛樹皮剝落的「 啪」聲。
「你居然真的從人道里活著出來了?」老人的嘴好不容易才變成了圓形,對單烏做出一個有些吃驚的表情,隨後才緩緩地說出了這句話。
而老人的這個表情變換的時間,已經讓一瘸一拐蹣跚前行的單烏推開鐵門,走到這間石室的正中央,並向那老人見禮了。
「雖然過程是九死一生,但總算是僥幸活著出來了。」單烏見禮。
「是扎扎實實地死了六次,再不結束的話第七次也快了。」單烏的心里默默計算著,他的腳已經開始發軟,不太能支撐起自己的身體了。
「只是……不知這位前輩是?」
「守關人而已,你並不需要知道我的名字……是了,好孩子,過來,老夫眼神不好,來讓我看看。」老人伸出了枯枝一樣的手,向單烏招了招。
「這……老先生還沒回答我,這里,是終點了麼?」
「你可以回頭看看,狗洞就在那邊。」老人點了點頭,伸手往單烏的身邊一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