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後乖點,叫我小姐。」花似夢收回了鏡子,伸手將單烏的腦袋撥了回來,教訓道。
「……是……」單烏和花似夢對視了一眼,囁嚅著領命,同時低下了頭。
卻沒想那花似夢冷冷一笑,接著一反手,又是兩巴掌抽在了單烏的腦袋上。
「不許叫大姐,想也不行!」
「我哪敢呢?」單烏只覺得自己的鼻腔里都塞滿了淤血以至于呼吸不暢了,但還是勉強開口回答道,不為別的,正是因為心虛。
「听話就是乖孩子。」花似夢點了點頭,甚至還模出一塊手絹來輕輕擦著單烏被她抽出來的鼻血。
「既然文先生沒有跟你交代清楚,那麼就由我來做一個說明好了,從今往後,你在這地府的一切,都由我全權負責,你要做的事只有一件,那就是听話,對此,你有什麼想說的麼?」花似夢繞著單烏緩緩地轉著圈子說道,單烏根本不敢抬頭看她,自然也不敢出聲。
「很好,就該這樣。」花似夢很滿意單烏的反應,隨即,她便開始介紹這所謂地府的由來,這些事都是文先生並沒有對單烏交代過的,其實在單烏的猜測之中,文先生並不想讓自己知道這麼多的內幕,但是眼下,他完全無法阻止花似夢竹筒倒豆子一般的滔滔不絕。
「這居然真是在上課?」單烏有些驚訝,但是他還是十分認真地听了並且用心地記憶了。
或者說,單烏當然不會反對花似夢這麼干脆利落的交代,畢竟這些事,就算沒人會告訴自己,自己也會想辦法去查一個究竟的。
于是在花似夢的敘述中,單烏知道了這所謂陰曹地府的由來,知道這里其實原本叫做惡人谷,最早的時候有十大惡人,花似夢還有吃人柳都是其中之一,十大惡人無不是惡貫滿盈後避走江湖,最後在這麼個易守難攻的隱蔽地方落下了跟腳,並修建起了一片基業,專門收留這天底下的惡人們。
只不過,這收留的惡人們也分了檔次︰鑽狗洞進谷的便為惡奴,需要被打上奴隸的烙印,從此只能做牛做馬;而能走人道進來的,便會適當地當人看待,給些好處扶植一下,日後放到江湖上走上一圈,便可更好地替惡人谷宣揚自己的威名。
「你以為你走過人道很了不起了麼?要知道,如今的人道早不完整,原始的機關十不存一,只能篩選一下小鬼的好壞,根本無法像當年一樣,闖出來的,無不是當世人杰。」花似夢恨恨地說道。
于是故事終于來到了一個轉折,在一個十分尋常的惡人谷的下午,一個風度翩翩的中年書生來到了惡人谷的門口,理所當然地,他走了人道,但是他一路走過去,如履平地毫不費力不說,更順手將人道里的機關給拆了個七七八八,而這中年書生身上的氣勢,也隨著這一路走來而愈發強大,直到這中年書生走到人道的盡頭的時候,原本作為最後一關的四只猛虎,居然被這中年書生的氣勢給壓服在地上,小貓一般趴著一動也不敢動。
因為察覺到了來者的不凡,于是當時的十大惡人幾乎都停下了自己的事情,來到了這鬼門關的終點處守候,而花似夢,就是在那個時候見到了中年書生的真面目。
那個中年書生自然便是文先生。
文先生一人之力,單挑整個惡人谷的武力,結果十大惡人最後就剩下了五個,其中花似夢是主動臣服的,而其他人發現事不可違之後,也只能表示認輸。
文先生的背後勢力,是藍公子,藍公子希望能建立一個屬于自己的據點,用以培養訓練只忠于自己的死士,而他最後挑中的地方,正是惡人谷。
所以文先生就出手了,他甚至完全沒有動用藍公子派給他的那一隊人馬。
從此以後世上再沒有了惡人谷,而出現了一個陰曹地府。
文先生留下了那幾個活下來的惡人,同時還帶來了一些藍公子的親信,這些人一起,構成了十殿閻羅,各有名號各有典故,其中的細節花似夢懶得說,無非是各人負責訓練一部分的人,而為了管理這些人,這地府之中還設了十八獄,根據各人的潛力方向著重培養。
十八獄中,每一年都會真正死去四分之一的人——運氣不好抑或能力不夠,總之是被淘汰的那一撥。
不過花似夢還是提到了一句,文先生便是第十殿的輪轉王,只有他點過名的人,才可從地府之中回到人間。
「裝神弄鬼。」花似夢對這神叨叨的地府構架如此評價道,單烏的內心深以為然,面上卻不敢太過表露。
「不過這裝神弄鬼的手段對那些小鬼很有用,他們可都真的以為自己是活在陰曹地府里呢……可是,你……文先生居然想讓你隨大流地去十八獄,真不知道他是腦子糊涂了呢,還是又有什麼我猜測不出的大計劃了?」花似夢繞著單烏轉圈,面上全是疑惑的神色。
「嘿,不如讓我來考考你,你听我說了這麼多,如今,你知不知道為何我反對讓你進入十八獄?」花似夢的眼楮一亮,不懷好意的眼神便掃向了單烏。
「這……這……」單烏實在有些難以揣測花似夢的意圖,所以心里雖然隱隱猜出了答案,卻不敢立即說出口來。
「回答對了,是兩巴掌,回答錯了,你就去狗圈里過一夜吧,那里可都是饑腸轆轆的大家伙,等著吃鮮肉呢。」花似夢看出了單烏的遲疑,冷笑了一聲,說道。
「這,小的我也是略有猜測。」威脅已經擺在了面前,單烏當然不敢再遲疑,「我想,根本的原因,是因為小的歲數已經大了。」
「其實歲數本身不是關鍵,關鍵是小的這麼多年來,並不是在這陰曹地府里度過的,所以對小的來說,這陰曹地府便是陰曹地府,十殿閻羅也僅僅只是十殿閻羅,雖然在此地,生死之間的距離也不大,但是對小的而言,既不會相信這輪回之事,也不會相信所謂的因果報應……所以,如果將小的與那些一直生活在這里的弟子們混在一起,或許,有意無意之間,會有些不利于掌控的想法會因此蔓延……」
單烏的話未落音,臉上便又是響亮的一個巴掌。
「這一巴掌,正是為了告誡你,禍亂人心這種事,你想都不許想。」花似夢冷聲警告道。
「其實,事情還會有另一種可能,那便是我的想法太過大逆不道,于是成為了所有人的眼中釘肉中刺,會被他們一擁而上,扯成碎片。」單烏有些無奈地吐了一口血,而後偏過頭來繼續說道,「所以,小姐特意將我提溜出來,也是為了小的著想,救命之恩,小的沒齒難忘。」
「 ,你倒還真是識趣。」花似夢捻了捻手指頭,到底沒有把這一巴掌拍出去,于是單烏心里明白,自己總算是模到了一點眼前這女子喜怒無常的路數了。
當然,以後的巴掌肯定不會少,因為對這個女子來說,扇巴掌似乎完全是一種樂趣了,如果一時沒有找到理由扇巴掌,那麼下一次她便會完全不找理由來扇別人幾個巴掌,從而讓自己覺得愉悅。
「那麼,你是不是可以猜出來,我楚江王花似夢這里,是做什麼的?」
「人如果長年累月地生活在壓抑無望只為生死而掙扎的環境中的話,很容易便會變得麻木不堪,甚至,會因此而覺得生亦何歡?死亦何哀?這樣的麻木會讓人喪失前行的動力,甚至會讓他們樂于接受死亡……我想,藍公子既然想要訓練的是能夠為他流血流汗的死士,自然不會願意看到這麼一片死氣沉沉的成果,所以,這陰曹地府里,肯定需要有一些人一些事,來讓他們覺得刺激,有趣,可以作為畢生的追求,而這一點,區區的所謂回到人間的空洞願望是做不到的……便只能看小姐這里,有什麼獨特的手段了。」
「你似乎很懂那些小鬼的心理。」花似夢的眉梢輕輕挑了挑,打量著單烏的眼神也亮了起來。
「我這人最大的優點,可能就是足夠細心。」單烏回答道,「我長大的地方,有很多這樣的人,我可以看他們。」
「不得不說,你又猜對了。」楚江王有些無趣地放下手,甩了下袖子,「我這里,對那些小鬼來說,就是天宮,就是極樂淨土,就是他們生怕死後無法到達的地方……那麼,不如你再說說,你覺得這天宮里,應該有什麼呢?」
這樣的問題讓單烏一時有些失神,他想起了自己那虛無縹緲的追求,想起了記憶里的那一輪明月,以及那明月之上伸出的一只蘭花一樣漂亮的手,但是他很快回過神來,因為他意識到這只是花似夢提出的一個故意刁難的問題,而這個問題的回答不管好壞,自己都必然躲不開花似夢的那一巴掌。
「人之欲念,最基本的,莫過于吃喝嫖賭,所以,盛景之外,天宮里最該有的,也月兌不了這些範疇……美酒,佳肴,美女,金銀珠寶……等等等等……」
「哈哈哈哈……」單烏的回答讓花似夢哈哈大笑,隨即她一巴掌便拍了出去。
「你少說了一樣最重要的。」花似夢很得意地抬起了下頜,「天宮里,還有極樂散,這才是讓人能夠享受到人間極樂的存在。」
「而有了極樂散,這天宮,便可以說是這陰曹地府里,最美的地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