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六,公司恢復了上班,他們又恢復了以往緊張忙碌的生活,因為是新年後第一天上班,同事們都還沉浸在新春的熱鬧歡樂氣氛里。
中午時分,韓若正在整理設計稿,前台來電話說有人找她。
她匆匆的跑到樓下,意外而又疑惑,找她的人是路寧。
咖啡店里,韓若望著對面默默無語不停拿吸管攪拌果汁的路寧,不安疑惑叢生,她覺得她那根吸管攪的不是果汁,而是她的心,她坐立不安,有種不祥的預感,女人的直覺告訴她,路寧要告訴她什麼事,而這件事跟她有關!
她望著依然不語的路寧,不安的欠欠身子「路小姐,你找我不是為了讓我來看你攪果汁的吧!」
「你知道一暉的父親嗎?」路寧答非所問,但依然沒停下她攪拌的手。
「啊?」韓若不明白路寧為什麼突然提到一暉的父親,他听一暉說過,他小時候那個男人拋棄了他們母子,她深深了解被親人拋棄的滋味,並沒有深問「听一暉提過!」
「一暉到現在為止都無法原諒他父親」路寧淡淡的說「那個拋妻棄子不負責任只顧自己貪圖享樂的男人!一暉恨他父親像個逃兵!」
韓若茫然了,她不明白路寧話的意思,她看著路寧,等著她說下去。
「而一暉,他深知被父親拋棄是什麼滋味。」路寧終于停止了她的手,她深深的看著韓若「所以,他不會步他父親的後塵,做第二個逃兵!」
韓若痙攣了一下,她感覺有點熱了,是不是暖氣開的太大了,她有點透不過氣了,她直勾勾的無言的看著路寧。
路寧了然一笑「我知道,一暉什麼都沒告訴你,你知道嗎?我從高一時就喜歡他了,到現在已經8年了,所以,我非常了解他!他那麼喜歡你,那麼愛你,怎麼可能說的出口!」路寧停頓了一下「我懷孕了!是一暉的!」
韓若驟然慘白了臉,她瑟瑟了一下,暖氣開太低了!她覺得刺骨的寒冷!她凍得直打哆嗦,所以她不得不把雙手緊緊的攥在一起,,好像這樣,她就能暖和一點。
路寧看著她的反應,突然緊緊的抓住韓若不斷交替揉搓的雙手,心情激動而語無倫次「韓小姐,我也不知道怎麼會這樣,我沒有真心要拆散你和一暉,這是個意外,平安夜那天我們都喝多了,所以……我也痛苦了很久,掙扎了很久!你知道嗎?初一那天,我其實是讓一暉陪我去醫院的,因為我真的害怕,可是你知道一暉,你們在一起很久了,你也了解他不是嗎,他恨他父親,所以對這個孩子,他的感情很復雜,他也無可奈何,他別無選擇,韓小姐,你能理解嗎?我……」
理解嗎?她怎麼理解,她茫茫然的看著對面的路寧嘴一張一合,她說不出話,她也不知道說什麼,只得呆呆的,怔怔的看著她。
路寧看著依舊不語的韓若,慌忙說「一暉說,讓我給他時間,他來處理,他來慢慢告訴你!我知道,他怕你受傷害,怕你接受不了!可是,韓小姐,我是女人,我明白這種事拖的越久,對你的傷害也就越深!所以,我就替他說了,替他做了,我…我明白,事情已經這樣了,無論怎麼做,對你的傷害已經造成了,所以」路寧從她包里拿出一張支票,推到她面前「我沒有別的意思,我不知道怎麼才能減輕你的傷害,我和一暉都覺得心里不安,所以還請你收下!」
韓若看著路寧,終于緩緩的低下頭把眼光從路寧的臉上挪到桌上,她看著那串數字,她想起這段時間一暉異常的表現,終于理解了,原來,這就是暴風雨,熟悉的暴風雨!轟隆的雷聲!狂吼的巨風,!瓢潑的大雨!震著她,卷著她,推著她,澆著她,扯著她……
她忽然笑了,笑的恬靜,笑的輕柔,她不知道自己怎麼笑的出來,她收起那張支票,二十萬!她以為她會像電視片段一樣,揉亂了,撕碎了,然後揚到路寧臉上,看著那些支離破碎的紙片在空中散落,從那些紙片中能看到對方支離破碎的臉,可是她沒有,她收起那張支票,小心翼翼的疊起放進口袋!她端起手邊的咖啡,她以為她要潑到路寧的臉上,看著對方驚詫憤怒的臉,可是她沒有,只是很自然的拿到嘴邊,喝了一口,放置了太久的咖啡有點涼了,已沒有最初的那種濃濃的醇醇的味道。
對面的路寧看著她的反應,皺皺眉,她悄悄起身走了出去,而韓若仿若沒看到般繼續品嘗著她的咖啡,咖啡的甜,咖啡的苦!像一個旅行者放下了行囊,坐在午後的陽光下,慵懶享受著靜謐的溫暖。
她的思緒飄到許多年前的一個深秋之夜,漆黑的街頭,昏黃的燈光,一個女人清瘦的決絕的背影;夕陽西下的傍晚,轟隆的火車,彎曲無盡頭的鐵軌,帶白色棒球帽的男人;紛亂嘈雜的清晨,大雨磅礡,肆意橫流的洪水,一雙小小的白色鞋子;烈日炎炎的午後,蟬鳴啾啾,一個飄然的身影,滿世界的鮮紅!
驟然,她放下咖啡,站起,轉身,淡漠的走出去……
當韓若回到公司門前的時候,她看到一暉和路寧在柱子後面爭執著什麼,一暉情緒激動,路寧抽抽泣泣,她漠然的望著,當她看到一暉把路寧擁進懷里輕輕安撫,而後兩人緊緊相擁的時候,她突然笑了,她平靜的走過去!而兩人並沒有看見她,她也仿佛什麼都不曾發生過,若無其事的朝辦公室的方向走去。
回到辦公室,她平靜的和每位同事打招呼,平靜的走到電腦前,平靜的敲開了主管的門,平靜的遞交了辭職信,平靜的婉拒了主管的挽留,平靜的收拾著東西,平靜的和每位疑惑的同事告別,平靜的走出公司大門……
文一暉快瘋掉了,他不可置信的看著路寧,氣急敗壞!
「你說什麼,你再說一遍!」
「我說我剛約韓若見面了,就在街頭的咖啡館,我把一切都告訴她了!」路寧一副豁出去的表情。
「你…你為什麼要這樣?我不是說過嗎?我會處理!我都說過我會對孩子負責,誰讓你這麼做的!誰準你這麼做的!」
「你!是你讓我這麼做的,是你逼我這麼做的!」路寧憤憤的說「你說你會想辦法處理,你讓我等,讓我給你時間!你告訴我,你讓我等多久?你需要多長時間?是不是等韓若也懷個孩子,到時候你就有辦法處理了!」
「你!」文一暉氣憤不已「你這說的叫什麼話啊!」
「實話!」路寧恨恨的搶白「我還以為你文一暉看中的女人有多高貴多善良多單純呢!現在看來,根本就是一個表里不一見利忘義貪慕虛榮的女人!」
文一暉氣的渾身發抖,他咬牙切齒的說「路寧!我警告你,你再敢說一句韓若的不是,我……」
「你怎麼樣,要打我嗎?」路寧挑釁的看著他「我就是要說,她一開始還表現的可憐兮兮的,當看到支票的時候馬上就換了一副嘴臉!笑著把20萬的支票塞進兜里!這樣的女人,也只有你這個傻子把她當寶……」
「你說什麼?什麼支票?」文一暉疑惑的問!
「我給了她一張20萬的支票!她笑著收下了!所以,你現在清楚了?你在她心里,也就值20萬,有可能還不值!也許……」
「住口!」文一暉火冒三丈「你有錢了不起是嗎?有錢就可以收買別人的感情侮辱別人的尊嚴是嗎?你這個沒心沒肺冷漠薄情的家伙!你……」
「我沒心沒肺!我冷漠薄情?」路寧突然哭了「當初,當初我知道你已經有了愛人的時候,我只身退出,我把對你的愛深埋心里,笑著祝福你!後來,為了怕這個孩子干擾了你的幸福生活,我痛定思痛下定決心不要這個孩子,讓你陪我去醫院,是你拉著我,是你說你會負責,你會做一個好父親!我簡直都不敢相信這是真的,我愛慕了八年的男人終有一天屬于我!雖然我心里明白,你並不愛我,你只是因為孩子而不得不這麼做!你讓我等,讓我給你時間,好!我滿心歡喜的等著你,盼著你!可是你呢?你卻成天和另一個女人在一起卿卿我我,甜甜蜜蜜!你都忘了,你身後還有一個滿心期盼的我,還有一個未出世的孩子!我也是人啊,我也會痛苦,會傷心,會妒忌啊!」
此刻,縱使文一暉心中有千般惱怒,萬般憤恨,可當看到面前真情流露,忍悲含屈的路寧,所有的怒氣都化作無奈,他喟然長嘆,把不停抽泣的路寧攬入懷里「對不起!」
而路寧則緊緊的攀著他,像一個溺水者抓住一棵浮木般!
而文一暉覺得他此刻就像是個漂浮在茫茫大海上的浮木,隨波逐流,他看不清前方,也分不清方向,他沉浸在自己紛亂繁雜的思緒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