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終于跑到門口。康拉德深吸了一口氣,猛地打開門,用力把余葉玲推進去,回手撞上門。他們兩人互相看著,這一切都象弦上的箭一樣。
康拉德用力地說︰「快一點!」說著便開始月兌衣服。
他的話音未落,余葉玲已開始月兌衣服了。長裙滑落到腳下,和小褲也滑落到地上,她一絲不掛地站在康拉德的面前。
她的身體真是美極了,棕色的皮膚閃著絲綢一般的光澤。康拉德覺得自己的呼吸完全停止了,全身僵硬得不能動彈。他們一同倒在床上。僅僅是一瞬間,他們就完全變了,象兩條蛇一樣扭到一起,融化成一體了。這時對他們來說,世界就是毀滅了,他們也不在乎。
一一
晚上23點5分
沙傳泰忙到很晚才處理完手頭的工作。他在家門口停下來,不抱希望地看了看表。時間確實太晚了,他不值班的時候,真不該這麼晚才回來。他想,妹妹可能已經睡了。
他用鑰匙輕輕地打開門,無聲地走進家門。
整個下午,他都被絆在唐吉成被殺案上,忙著勘查現場,收集物證,再有就是沒完沒了的勘查記錄和案情報告。他判斷,這個名叫唐吉成的人,十有**就是那個他從未見過面的馮老板的手下人。他感到奇怪的是,唐吉成竟會死在于小蕙的家門口,這未免太蹊蹺了。
他一時還想不出是誰殺了他。是有人要保護那個于小蕙嗎?是誰?為什麼?也是為了那個戒指嗎?他不明白那個戒指怎麼會這麼重要,已經有好幾個人為了這個戒指而送命了。
沙傳泰站在妹妹的門外听了听,屋里一點動靜也沒有。他輕輕推開門,他一愣,猛地推開門。借著窗外淡淡的月光,他看到妹妹的床上空無一人。他轉身走進自己的房間,也沒有人。他打開走廊里的燈,又打開衛生間里的燈,看上去一切正常,就是不見妹妹傳靜的影子。他沖過去推開廚房的門,立刻便停住了,幾乎喊出聲來。
只見妹妹蜷縮在餐桌旁的輪椅里,頭歪在一邊。他愣了片刻,終于看出來她是睡著了。他輕輕地松了一口氣,脊背上就象有許多螞蟻在爬似的出了一身冷汗。
他看見桌上用碗扣著的飯菜,心里便更加遺憾了。他想,她等他回來吃飯一定等了很長時間了。
傳靜就象感覺到了什麼似的,悠悠地睜開眼楮,她看清是哥哥時,臉上露出甜甜的微笑,並向她伸出雙手。等沙傳泰俯時,她象摟住她的愛人似的輕柔地摟住他,把臉貼在他的脖子上,「哥,我好想你。」
一股夢中初醒的女人身上特有的溫濕香軟的氣息,從傳靜的臉上和領口里散發出來,霧似的撲到他的臉上,使他產生了片刻的迷戀。
在這樣的時候,他把她從輪椅上抱起來,便有了與以往不同的感覺,就象寂靜湖邊的捕魚人直起勞作一天的腰,遠望天邊一抹淡淡的晚霞所產生的不為別人所知的暇想。他心里便異樣地柔軟起來。
他抱著她離開廚房,懷里的身體也異樣地柔軟和溫暖,那麼妥貼地偎在他的胸前。他說︰「你該睡覺去了。」
走進妹妹的房間,他轉身面對牆壁說︰「開燈。」妹妹閉著眼楮說︰「不。」他便把她高高地托起來,用她腿下的手撳亮電燈。妹妹摟緊他的脖子,咯咯地笑起來。
他把她放在床上,拉開毯子給她蓋上,說︰「睡吧,已經很晚了。」他拂開她額前的頭發,她的臉色有些蒼白。他想,他該帶她出去曬曬太陽了,她在家里呆的時間太長了。
妹妹睜開眼,「飯菜可能不熱了,你要熱一下。」
「我知道。」就在這時,他听到隔壁房間的電話鈴響了。隱約之間,他感到妹妹似乎也驚了一下,但他沒有來得及細想。他關了燈,在身後關上房門。他意識到,準是那個人來的電話。
他走進自己的房間,拿起電話喂了一聲,里面立刻傳來那個人的聲音︰
「沙隊長,你找到那個女人了嗎?」
「沒有。」他說。
那個人立刻說︰「听著,沙隊長,我要你明天一定要找到那個女人,把戒指拿到手。一定要拿到!」他加重語氣又重復了一遍,「明天晚上我再給你打電話。」話剛說完便掛斷了電話。
沙傳泰放下電話,兩眼尖銳地盯著空中的某一點,瑩瑩地閃著凶光。從昨天到今天,那家伙第二次沒有威脅他的妹妹。
一一
第三章
1987年10月18日,星期日,第三天。
一一
凌晨4點45分
羅漢山看了一眼床頭櫃上的鬧鐘,心情越發沉重起來。到了這個時候仍然沒有睡著,他已不可能再睡了。
早上七點,他將要和希姑見面。而在這之前,他必須做出一個十分重要的決定,那就是,是否為希姑的公司提供一筆巨額資金。
這是一個五十多歲的中年人,此時正躺在寬大舒適的席夢思床上凝目沉思。床頭櫃上的豪華台燈漫射出朦朧的燈光,映照出他多皺的側影。他的妻子躺在他的身旁,和他一樣身穿做工精細的絲睡衣。然而,無論是他,還是他的妻子,都有一張多皺的飽嘗貧困的臉,都有一雙粗黑的吃苦耐勞的手。他們的身體還沒有被舒適講究的生活改造得更細膩,他們看上去也還沒有完全月兌去窮人的氣味。但,他們卻是這個城市里少有的幾個巨富之一。
羅漢山夜里失眠時,便常常想起他過去吃苦受累的歲月。這使他萬分珍惜自己的今天。這也是他今晚失眠的原因之一。
這個城市是南方最大的幾個城市之一。六十年代的政治革命失敗之後,中國終于十分艱難地步入了經濟革命的時代。中國的領導層們這才深切而痛苦地認識到,馬克思關于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築的理論是多麼英明而精闢。
這個城市因而得風氣之先,成為第一批實行改革和對外開放的城市之一。
這場史無前例的經濟大革命的最初的成果之一,就是使這個城市里出現了一大批爆發戶。他們從一個經濟貧困的社會里闖出來,押上他們的身家性命,也押上他們致富的希望,又一頭扎進這個經濟貧困的社會里。他們幾乎無一例外地選擇了商業。從小本買賣開始,擺地攤,開小商店,創辦家庭作坊式的小企業。**里既求生也求富,精明里摻著奸詐更摻著血汗。而社會提供給他們的是最模糊也是最優越的條件。你只要扯起件破衣服做帆,就吹給你滿帆的順風,轉眼間就叫你的破皮夾子里塞滿了錢。結果給人們的感覺是,發家比發面還容易。
人們把這些人稱作萬元戶,或者十萬元戶。這樣的人在這個城市里比比皆是,不可盡數。
在這批人之上的,是一小批有數十萬乃至上百萬財產的富人。他們往往都有了比較大的企業,手下雇佣了許多的工人。他們是這個城市里的精華。而在他們之上的有數百萬財產的人就屈指可數了,極少,但他們都已具有舉足輕重的地位。他們常常都已經有了幾個乃至幾十個企業。而在這些人中,羅漢山可以說是其中的佼佼者之一。他只有一個企業,但他的財產是二千七百萬左右。
這個數字當然是保密的,只有極少的三四個人知道。他的妻子算一個。另外,老主顧希姑也算一個。
在他的營業執照的資金欄目下,他登記的是七百萬。工商局沒有對這個數字作任何計較,他們認為他有四百萬資金就算了不起了。反正資金雄厚意味著高稅收,他們才不管申請者有沒有七百萬呢。
羅漢山唯一的企業,就是「金利銀莊」。這是本市獨一無二的私人銀行,它的聲譽極其堅挺。
然而,僅僅在七年之前,羅漢山卻是憑借著不足七千元發展起來的。
羅漢山在七年之前還是個勤勤懇懇的工人師傅。他的妻子也是個勤勤懇懇的工人師傅。他們在同一間礦山機械廠里工作,他是鉗工,他妻子是車工。
他們的工資很低,卻有兩個兒子和一個女兒要撫養。這樣的經濟地位使他們只能吃最便宜的過了季的大路菜,而吃肉則必須是個重要的日子。夫妻兩人極少添置衣服,他們只穿工作服,還必須非常的仔細,盡可能省下一套或者兩套給兒子們過年穿。萬幸的是,那幾年正流行工作服。
他們住著兩間簡陋的小平房。孩子們住的房間里必須用布簾隔開,因為女兒也像突然開放的月季花似的長成大姑娘了。兩個兒子睡的是上下鋪,類似于大學生宿舍里的那種床。偶爾的,他們也因此這樣取笑自己。
當時,羅漢山和他的妻子最大的希望就是,仔細地從牙縫里省下一筆錢,把兩個兒子的婚事辦得體面一些。至于女兒嘛,他們就只有嘆一口氣,把希望都寄托在未知的女婿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