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說宮女不如妃 第二十章鶯啼淚轉

作者 ︰ 蘭陵孫氏

紫禁城里內務府造辦處下設三局,織染局、針工局和金器局,負責宮里日常生活所需——針工局是專門負責為宮內的人裁衣作服,但是其實也只是縫制位分低的小主、宮女以及太監們的衣裳,位分高的主子娘娘們自有針線上的宮人。

現任繡局的掌事姑姑是崔紋繡是個厚直持重的中年女子,膚色微黑。一雙巧手卻是天生,各色絲線在她手中翻來覆去,不一會兒,一個五彩蝴蝶的絡子就打好了。

「真好看。姑姑,姑姑教教我吧。」

「姑姑,也教教我吧。」

大家都迫不及待要跟著崔姑姑學打絡子的精巧手藝。

「你們先別急啊,這還只是最普通的,若是有功夫在這絲線上串上各色串珠,那才叫漂亮呢,系在腰間,行走間有細碎輕微的珠串聲,仿佛連人都搖曳生姿起來。」崔姑姑一邊說,一邊晃動手中的絲絡,仿佛那絲絡現在就系在誰的腰間,晃晃悠悠。

眾人望著她手中的絲絡,听她細說,無比神往,那樣美麗的絡子若系在自己身上,必定為自己更添一份嫵媚。

崔姑姑將那五彩絡子收進袖間︰「今日你們誰能繡出這五彩蝙蝠紋,且繡的工整細致,我就將這個絡子獎給她。」

有了這獎勵,大家都變得興奮起來,全不似剛才低迷,紛紛拿起預備好的繡線和素綢、花繃,穿針引線,準備一顯身手。

「繡品一定要順、齊、平、勻、潔。順是指直線挺直,曲線圓順;齊是指針跡整齊,邊緣不能參差;平是指手勢平準,繡面平服,絲縷不歪不斜;勻是指針腳大小要一致,不露底,不重疊;潔是指繡面光潔,無汗跡血跡。」

崔姑姑一邊講著一邊指點各人的錯誤之處。

「這五彩蝴蝶紋要用到直針、盤針、擻和針、搶針、平針等多種針法,繡的時候一定要細心,一針繡錯,整個顏色就會出現偏差。」

她正說著,忽一眼瞥見臨窗而坐,低頭理整絲線的映月,烏發如墨,膚白如脂,微低著頭,長睫半垂,白如筍尖的手指靈巧地在如霓虹彩練般的絲線中穿梭。

她輕輕走過去,低頭看她手中的素絹,五彩蝴蝶,大如圓盤,流光溢彩,恍如五色祥雲。

「你的手法倒像是蘇繡,以前可是跟著針工師傅學過?」

映月听見崔姑姑的聲音,放下繡品,微微抬頭,崔紋繡正看見她的樣貌,不禁有些呆住,雙眸如水斂霧,流轉間仿佛都能看見碧波流動,是從未見過的美麗眼楮!

「奴婢母親生長在蘇州,奴婢的手藝都是母親教的。」

崔紋繡點點頭,含笑稱贊︰「繡的很是平整。」說罷從袖中抽出那五彩蝴蝶絡子遞給她。

「這是你的了。」

映月忙起身,行禮收下。身邊響起一片艷羨聲,也夾雜著鄙夷不忿的聲音。

針線學了整天,傍晚時分,她們才回到住處。

早鶯倒是一直悶悶不樂,連晚膳吃的也少。

玉璋盤腿坐在炕上打絲絡,她學打絲絡也有好幾年了,本事不亞于崔姑姑,一手攥著四五色絲線,手指靈巧,翻飛如蝶。

「早鶯,你怎麼了?怎麼悶悶不樂的。」年姜嬈拿著今日繡成的素絹,想讓映月指點一下,卻見早鶯眉眼隱有愁容,靠著炕頭的紅木炕櫃發呆。

玉璋停下手中的活,望了望一臉落寞的早鶯,笑著說︰「依我看,她定是為今日沒有得到崔姑姑的那五彩大蝶而失落呢。你也別失落了,我看過崔姑姑的手法,已經學會了。等我打好了,這一個就送給你。」

早鶯哼了一聲︰「我才不是為了這個呢。」

「那你是為了什麼?」

「不想說。」說罷,她就氣呼呼的起身,穿上鞋就往外走。

玉璋莫名其妙,她怎麼今日這麼經不起玩笑。

早鶯出門的時候正巧撞上映月自井邊打水回來,早鶯跑的匆忙,沖勁又大,差點將她撞倒,還好她用力抓住門框才沒倒地,只是水桶已經翻落,溢流滿地。

「早鶯,你這麼急急忙忙做什麼去?」

她卻如沒听見一般跑了出去。

怕她闖禍,且快到了下鑰時辰,映月也趕緊跟了出去。

早鶯出了院,一路跑到內務府堂附近的浮波湖,蹲在湖邊林立交錯的太湖石夾縫里,兩只胳膊抱住雙膝,一動不動。

映月走到她身邊,蹲下將她微微顫抖的肩膀掰過來,見她滿面淚痕,不由心驚。忙抽出袖中的素帕給她。她卻不接,只是一味的咬著嘴唇流淚。

宮里不準宮女哭泣,有什麼心酸事都要打碎牙齒和血往肚子里吞。早鶯緊緊咬著嘴唇,生怕哭出聲音被人瞧見。

伸手掐住她的下巴,映月把素帕塞進她的嘴里讓她咬住,怕她憋的狠咬破了自己的嘴唇。伸手攬過她,一下一下地拍著她的背。

小時候,每當她受了委屈,孤兒院的院長媽媽就這樣輕輕拍打她的背,「我親愛的寶貝,媽媽的雙手輕輕拍著你。我親愛的寶貝,媽媽的雙臂永遠保護你。」

她的手溫柔卻有力,仿佛上帝的愛憐,能將煩惱憂愁帶走。

一下,一下,溫柔又有力的拍打。

早鶯漸漸止住了哭泣,頭靠在映月肩上,猶帶著哭腔︰「映月,你說為什麼活著是這麼的苦?」

她被她問住,為什麼人會活的這麼苦?她不知道,其實這世間的人,又何曾分清,何為苦,何為甜,何為樂,何為悲。

穿越過來,這里沒有電、沒有網絡,是苦。但是她卻有了疼愛自己的父母,這是甜。

穿越為旗下包衣,注定為奴,這是悲。但是她卻知曉未來,明白結局,自然比旁人看的通透,這是樂。

「苦和樂,我也說不清楚。有時候,苦能化甜,樂也能化悲。」

早鶯抬起頭,望著她的臉,她總是十分信任映月,她簡單的一句話似乎夾雜著無盡的道理。

映月將她拉出太湖石夾縫,找了一塊干淨平整的石頭坐下。

「你若有什麼事,不妨說來我听听,或許我可以幫你。」

側頭瞅著漸漸沉入雲際的落日,頭頂如火楓樹漸漸蒙上一層黑霧。

早鶯思量再三,說道︰「我爹在我八歲時得病沒了,剩下我娘和我兩個人相依為命,寄住在外祖家。過了兩年外祖父母也沒了。舅舅掌家,舅母為人尖酸刻薄,整日對我們娘倆冷嘲熱諷,家里差不多的活計都讓我娘做,娘她每天晚都要忙到後半夜才能安睡,每日眼楮都是紅腫的。」

「我的針線活不行,不是我不願意學,是娘親不讓我學。娘說,我學會了,舅母就會將家里所有人的衣裳都交給我做。娘說,縱使爹不在了,她也不能讓我受苦。」

「後來,到了選秀年齡,我不願意來,舅舅說只要我能進宮做宮女,他就為娘親另外置一所小院,舅舅還說,宮女的月例銀子最低也有四兩,這樣我娘就能安度晚年。」

說完她的淚又要滴下來,「前兒,我舅舅托人傳話進來,說我娘病了,需要十兩銀子。昨兒,我去敬事房找魏總管,想先支這個月的月例銀子。魏總管不在,吳池公公正巧在清點賬目,我說想支銀子,他就說讓我給他對食,他就把銀子支給我。我不肯,他就對我…對我…」

「他有沒有對你怎麼樣?」

「沒有,好在張保進去回話,我才得以月兌險。」說完她緊張的拉住映月的手︰「可是我怕,我怕吳公公以後還會如此。」她抓住映月的手,雙眉緊皺,緊張擔憂︰「我真的很害怕,映月,你說,我該怎麼辦?」

她沒想到吳公公長得人模狗樣的,竟也是個這麼齷齪的人。問早鶯︰「你告訴魏總管了沒有?」

早鶯搖搖頭︰「沒有。我不敢。」

「你不要怕,對付這種人,千萬不能怕,更不能軟弱妥協。你一旦軟弱了,他就會得寸進尺。這種禽獸,我一定會想辦法收拾他。」

說完她又想起早鶯的母親,喪夫喪父,那樣的生活經歷,竟還能將早鶯養成現在這活潑開朗的性子,想必她的娘親一定十分堅強,用自己孱弱的身體為早鶯撐起一片天,真真是可憐天下父母心。

「你娘的病怎麼樣?嚴重嗎?」

「還好,娘的眼楮是老毛病了。早些年爹死的時候,娘哭壞了眼楮,近幾年在舅舅家又沒日沒夜的做活計,眼楮有時會看不清東西。」

「我這里還有二十兩銀子,你先拿去。」

早鶯搖頭︰「不行,不行,你也沒多少銀子。我不能要你的錢。」

「不管怎麼說,你娘的身子要緊。等你日後有了好差事,還怕還不起嗎?」

「謝謝你,映月,我一定會還的。」

映月望著東方初升的明月,雖然光輝不盛,卻足以照亮來時的路。

「人生,一輩子,不會一直處在陰霾里,總有撥開雲霧見明月的一天。不要害怕,不要彷徨,其實未知的明天都在于今天的努力。」

「你這小丫頭倒通透明了,只是不知道你自己做不做得的到呢?」

如此黑夜,人跡罕至的湖邊,她們不妨有人,乍听見清亮的男聲,唬的一身冷汗。忙從石頭上站起來,模模糊糊看見楓樹林里站了一個高大的黑影。

「誰?」

映月才要過去看看到底是誰,卻被早鶯拽住。」映月,我害怕。咱們還是回去吧。」映月回頭見她神色慌張,拉著她的手直冒冷汗。

拍拍她的手,「別害怕,我去看看就回來。」

她還是直搖頭,將映月的手抓的更緊。

映月明白她大概是今日被吳池那個禽獸嚇到了,听見男人的聲音就害怕。而且現在黑燈瞎火的,想想,自己也別去惹是非了,還是快點回去要緊。

見映月和早鶯兩人離開,楓樹林里的人從黑暗移步出來,溫和儒雅,風華盛絕,不是別人,正是八阿哥胤。

他望著映月和早鶯兩人的背影,漸漸遠去,一點點隱入暗沉的夜,長嘆一聲,拂袖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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