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星期後，櫻歌的錄取通知書發下來了。深藍色的一張，上面全是英文。順利的被夏威夷大學錄取，櫻歌並沒有感到多少喜悅。
順手把通知書放到茶幾上，櫻歌走進臥室，拿出血袋吸吮著。
最近的嗜血**變得好強烈，動不動就感覺很餓。可能，是悲傷、憤怒等情緒都轉化成饑餓了吧。
「櫻歌，我回來了。今晚上要吃什麼？」門口爸爸的開門聲和說話聲，讓櫻歌立即收起血袋，很快坐到寫字台前。
自從寒假之後，爸爸對她的照顧都超過工作了，像是把對女乃女乃的歉疚全部轉化成對她的關注了。
爸爸的腳步聲越來越近，櫻歌打開臥室的門，「爸爸。」
「櫻歌，你要去美國？」爸爸一臉的震驚。
「嗯。」
「怎麼沒和我商量一下？」
「我……」
「是不是覺得爸爸照顧你不夠多，覺得和爸爸生活很無聊？」
「沒有，爸爸，不是這個原因。」
「我知道，這些年我一直忙于工作，把你忽視了，可是爸爸已經在改了，不能再給我一次機會嗎？」櫻歌從爸爸的眼里看到了失落和一絲乞求。
她只知道要離開中國，竟忘記了爸爸這方面。她從未考慮過，如果自己走了，這兒，就只剩爸爸一個人了。
媽媽離開了他，女乃女乃也去世了，悠悠走了，現在她也要走了，好好的一個家，好好的一家人，到最後只剩他自己。
櫻歌，這樣做是不是有些殘忍呢？
「爸爸，你跟我一起去美國吧。」
「我不想離開這兒。」
「可是……」
「爸爸不想讓你為難，爸爸也知道，你已經決定了的事，很難更改。我只問一句，櫻歌，你以後會回來看爸爸嗎？」
「會的，一定會的。」
「那好，到時候你走就可以，我不攔你。你要記住，不管你在哪兒，這里永遠都是你的家。」
「……」
「我想，能不能把悠悠接過來，和我作伴？」
「悠悠啊……悠悠……」那只狗，不知道現在過得怎麼樣了，自從那次見它之後就再沒看到過，不知道它還好嗎？是不是被他領回家了？還是，被丟在路邊，繼續做流浪狗？
「爸爸，我幫你問問吧。」
「嗯。」
……
悠悠現在怎麼樣了？浩淇現在怎麼樣了？
浩淇的公寓。
悠悠自被浩淇帶回公寓之後，整日沒有精神，趴在窩里睡覺。早上也不出去跑步，一天一天呆在屋里。
靈敏的耳朵，听到了門口的開門聲。
爹地回來了。
「浩淇，我還是第一次來你在安泉市的公寓呢。」顏夕的聲音依舊那麼溫柔。
「嗯。」
「家里有沒有很亂啊？整理的好不好？」
「進去了你就知道了。」
浩淇打開門，一只白色的狗狗站在門口，一副守護家的模樣。
「汪——汪汪——汪——」悠悠朝著顏夕怒吼，浩淇擋在顏夕的身前，「悠悠，別鬧。一邊兒去。」這是他第一次听到悠悠的狗叫聲，是在這種場景之下。
就是這個壞女人，讓媽咪和爹地分開，現在還到爹地家里來，是想取代媽咪嗎？
悠悠要告訴你，媽咪的位置不是你隨隨便便就能取代的。悠悠只有一個媽咪，而那個人，不是你！
「顏夕，你去臥室吧。」浩淇抓住悠悠，卻被悠悠咬了一口。
「怎麼樣，要不要緊？到醫院打疫苗去吧。」顏夕很急切地問道。
「沒事，死不了人。你去我臥室待會兒，我要幫悠悠洗澡。」
「好吧。」
顏夕很听話的去了臥室，浩淇去臥室月兌掉了外衣，把悠悠放到大盆里，加水給它洗澡。
這些日子，一天洗一次，開始的時候悠悠還有些抗拒，他也不太熟練，後來就慢慢習慣了。悠悠老老實實蹲在盆子里等他洗，沒有一點反抗。
浩淇用舀子舀著溫水網悠悠身上澆，另一只手給他梳著毛。
爹地，悠悠剛剛不是有意的。只是，悠悠太急了，悠悠已經好多天沒有見到媽咪了。悠悠想念媽咪身上的櫻花味道，悠悠想念魷魚絲和話梅，悠悠想念爹地媽咪一起生活的日子。爹地不是總發呆嗎，是不是有些時候也在想媽咪呢？兩個人好好在一起不好嗎？悠悠不要這個新媽咪……
浩淇的動作一頓，看著悠悠的臉。兩行晶瑩的液體從它的眼角留下來。
原來，小狗也是會流眼淚的。
悠悠，為什麼會流淚？
……
櫻歌躺在床上，拿著手機發呆。好不容易找到一個理由可以和他說說話，櫻歌還是在猶豫。
撥號，掛斷；再次撥號，再次掛斷……
反反復復好多次，櫻歌狠下心，按下呼叫。
「嘟——嘟——嘟——」櫻歌的心跳隨著電話的忙音不由自主加快了，電話接通了，是顏夕的聲音。櫻歌像做賊被發現了一樣，想掛斷可又沒辦法掛斷。
「你好，櫻歌，有什麼事嗎？」
「浩淇呢？」
「他在浴室。」
「哦。」
原來，他在浴室，他們有更重要的事要做。那，她這些無關緊要的話，要不要說？
「找他有什麼事嗎？」
「沒事了。」櫻歌連忙掛掉電話，顏夕溫柔的聲音又響起。
「櫻歌，有什麼事可以告訴我，我們之間不用見外。」
「……其實，事情很簡單，就是關于悠悠的事。不說也行。」沒等顏夕說下一句話，櫻歌立即把電話掛斷了。
浴室的門開了，顏夕把手機放回到浩淇的外衣口袋，坐好，微笑，等著他。
「顏夕，剛剛在和誰說話？」
「沒什麼，和朋友打打電話。洗好了？」
「嗯。手機有輻射，醫生不是說了嗎，少打電話。」
「好。听你的，以後不打了。」
「我要給悠悠吹干毛，你再等一會兒。」
「嗯，我等你。」
浩淇拿出吹風機，另一只手拿著梳子給悠悠梳毛。吹風機和梳子都是專門給悠悠買的，他給它梳毛的時候動作特別輕微，特別細心。
顏夕拿過一個創可貼，「浩淇，你確定不去醫院了嗎？」
「不去了，沒事。」
「那把這個貼上吧。」
顏夕握住浩淇的手，浩淇把手抽開，「我自己來就行了。」
「浩淇，你的手臂——」
「沒事沒事。」
「怎麼會沒事？拿過來我看看，怎麼這麼多傷？」
「我說了沒事的，不用擔心。」浩淇拿過創可貼貼在手背上。
「哦。」
既然浩淇不想讓她看，她就很听話的不看，不惹浩淇生氣。
這就是他們一直以來的相處方式。
「對了，顏夕，醫生說病怎麼樣了？」
「腫瘤是良性的，只不過到時候化療要剃頭發，就沒有長發飄飄了。」顏夕笑了笑，對自己的病裝作樂觀的樣子。
「沒事，只要你的病好起來就好了。」
他和顏夕之間的關系，復雜而煩亂，有的時候甚至連他自己也模不透。
吃過飯，把顏夕送回家之後，已經十二點過五分了。
睡覺前，浩淇習慣性的看了看手機，有櫻歌的通話記錄。是今天晚上的。
櫻歌打電話過來做什麼？顏夕為什麼沒有跟她提起過這件事？
浩淇回了電話過去，櫻歌剛剛睡著，就被鈴聲吵醒了。
迷迷糊糊模起手機，「喂，你好。哪位？」
一個干淨清澈的聲音從手機里傳來，「浩淇。」
心，漏跳了一拍。
這是分手之後他們倆第一次說話吧。
睡意一點也不存在了，櫻歌問道，「浩淇同學，找我什麼事？」
「只是看到你的通話記錄，而那時候我又不在，所以就給你回過電話來了。你睡了麼？」
「哦……這樣啊……我……沒睡。」櫻歌的鼻子有些酸酸的，不知道說些什麼好了。明明都睡了，還騙人，只是不想這麼快就掛電話。
「嗯。」
兩個人陷入一段沉默與尷尬。
櫻歌其實很想問，他們還能不能回得去從前，她很想告訴他，她很想他，很喜歡他，她不希望他和顏夕在一起。只是，她不確定他的答案會是什麼，她不知道在他心里還有沒有她的位置。
既然分手了，就不要在執著了。揪著一點不放，又有什麼意義？
櫻歌清了清嗓子，使自己的聲音清晰一些，減少些睡音。
「我想，有些事是要交代清楚的。」
「好，你說。」
「悠悠它不喜歡吃米飯，不喜歡大眾狗糧，她喜歡吃魷魚絲和話梅，你喂它魷魚絲的時候，要把魷魚絲分得很細很細；它吃東西的時候不喜歡動，你要把東西喂到它嘴邊；它不喜歡睡狗窩，而是喜歡睡床，你不要把他自己留在黑暗的角落；悠悠半夜睡覺的時候，喜歡用小舌頭舌忝人，你不要反感它、拒絕它；它洗澡的時候喜歡玩球，因為它覺得洗澡很無聊；還有，早上帶它晨跑的時候要慢一點，給它一點時間，因為它缺乏鍛煉、跑得很慢，跟不上你的節奏；我不在它的身邊，你要好好照顧它，不要讓它無聊，不要讓它傷心，不要讓它餓著，不要讓它被別的狗狗欺負……」櫻歌說了好多，感覺離開了悠悠，像是生命少了一部分。
離開浩淇，已經少了一大部分；離開悠悠，又少了一部分。生命中重要的東西，都漸漸離她遠去了。
「悠悠，它想你了。」浩淇的聲音在櫻歌耳邊響起，撩撥著她的心弦，久久不能散去。
如果，這句話是我想你了，那該有多好。
「嗯。」櫻歌應了一聲，重重的點頭，「幫我照顧好它。」
「我會的。」
「晚安。」
「晚安。」
今後，我們之間那段感情就是逾越不提的灰色地帶，我們的關系，就如普通朋友一般。
偶爾，可以打個電話，問問悠悠的生活，問問彼此的情況，輕描淡寫的問那麼一句，「你，過得還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