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枕浮生半枕眠 第一章 往事皆已去

作者 ︰ 雲下成霜

開元一年,新皇登基,平南方戰事,定東部洪澇,掃朝廷貪污,立科舉新制。直至開元二年,四野歌舞升平,寒門學子所求有門,處處彰顯生機盎然之態。而這一切,都同那已淡出人們視線之人有關——布衣寒士沈從容。

若有人有幸得見當年醉翁閣中那青衣少年侃侃而談之態,便如同拽有百千珍寶一般逢人便炫耀一二。而听者則在听聞說者添油加醋的吹噓之後只得反應半天才喟然感嘆,恨不相逢。大魏最年輕的大夫,不畏死亡參與南方戰役,不畏強權直斥強權豪貴,這樣一個無忌無畏,隨性慨然的少年文人,已以一身青衣形象,燦爛笑容深深的印在了大魏百姓心中。

開元二年夏,欽天監以國泰升平為由,奏請君上于明山上香朝謝先祖神靈。其後君上于瓊華台舉行國宴,邀鮮卑皇族及四周鄰國及屬地藩王進京慶賀以謝四方。

昆玉殿中,肱骨棟梁集會于此。司馬祁依舊風流無雙,言語輕蕩;韓止境一襲官服沉默如山,氣勢內斂;付臣林眉目清朗,浩然正氣。少年君王蕭玨一身白衣寬袍,靜坐似水,潺潺而動。

司馬祁力薦朝雲入宮負責教習歌舞一事,蕭玨听聞奏請只是一笑而過,只當其為全美人恩德以成其風流美名,欣然恩準。付臣林卻奏以煙花女子之質登國宴舞台有失大國風度,卻被司馬祁陰笑嘲諷詰問道︰「付侍郎可分辨得了樂姬好壞?」言語間輕狂至極,卻一語中的。

國宴並非尋常家宴,見于各國使臣眼中的自該是絕世無雙之姿。而這方面,放眼整個許都,無人能及風流侯爺司馬祁的眼光。付臣林無言以對,司馬祁得意非凡的昂了昂頭,挑釁般的看了看立于一旁的韓止境,招搖離去。

韓止境微微皺眉,這半年來,他盯司馬祁盯得很緊。君上身子不適,身為屬地質子若要有所作為此刻便是最佳時機。然而大半年來,司馬祁卻好似不知時機一般,依舊張揚的流轉于各大花間場所,依舊不盡職卻也不瀆職的做著自己本分之事。

他沒有越距。頻頻挑釁著敵人的接受最低限卻又能安然撤退,如此手腕,如此精準的力度把握實在讓人佩服。

二人攜手狀告了烈親王朋黨其多,官官相護之責後又勢同水火。而二人攜手的原因不過是因為沈從容于青州治水之後竟然遇襲,生死未卜。沈從容治水有功,加之查出青州三縣郡守監守自盜,克扣救濟錢糧至百姓生死于不顧,狀告烈親王包庇屬下,縱容犯罪。

當那一紙帶血的奏折從韓止境手中于明光殿上遞呈至君上手中時,蕭傲注定開始認命了。

沒人能預料得到百姓對于這樣一名閃耀的政治新星的隕落表現出的極大的憤怒,那如潮的罵聲至今為滅,那替死去沈從容叫屈的百姓如今仍在。蕭傲不得不低頭,他不得不開始審視自己崇尚的政權強勢,最終只得認輸。

而如今蕭傲的失勢,竟真托那人之福。她,真的做到了。代價卻是她年輕而鮮活的生命。

韓止境心中一痛,抬頭看了看此時依舊瘦削,精神卻較好的蕭玨,實難相信在看見那封奏折時從來穩如泰山的君上竟會迫不及待的降階而下,顫巍著接過那帶血的奏折。

他感同自己的悲哀,分享著自己的傷痛。

九毓冕下辨不清帝王神色,然而那深深的哀痛卻遍布整個明光殿。

他們都失算了。

安排帶走沈從容的兩撥人因時間相當,竟不分敵我互相打斗耽誤了計劃,而蕭傲卻在得知了這狀紙的存在後買通江湖高手半路截殺。蕭肅逃出,因不恥其兄所為,將從容臨終所托的一紙血狀交予韓止境手中。唯囑托他願其保全其兄余生安穩,之後便游歷江湖,不再問朝政。

沈從容重傷墜崖。

蕭玨褫奪烈親王尊位,貶為烈王,剝去黎陽郡軍符,于府中禁足一年。然而這般雷厲風行之行之後他終于抵擋不住,于開元一年冬大病一場,初春方好。

蕭玨淡笑著看著站在一旁的韓止境與付臣林,囑咐道︰「各國來賓止境你且多負責一些,臣林你是止境舉薦的,此番也趁機多學習一下。」此二人韓止境圓潤通達,付臣林耿直正義,作為迎接大臣昭顯大魏風姿自是最好不過。

二人接旨拜別。

偌大的昆玉殿中,一時間有點空曠之感,蕭玨轉頭看向殿外風景,天藍雲輕,又是一年盛夏。一年前那人閃耀出現于自己的世界中,此刻,她又在何方?

初聞她重傷墜崖時他心若死灰,本是想給予她最好的保護,沒想到人算不及天算,她竟被重傷墜崖。他昏迷了幾日,連連噩夢,前一秒那人仍笑臉相對,而轉眼便見從容傷痕累累滿身血污從萬丈懸崖中墜落。她那樣瘦小,如同一片秋葉,他無力阻止,想隨她而去,卻半分挪動不得。

最後韓止境一枚金針還是讓他醒轉過來,逃離了噩夢的束縛,卻逃不出現實的困囿。

冬日嚴寒,他身子愈發虛弱,他過得渾渾噩噩,絲毫不知生死之別。直到蕭肅趕來宮中,告訴他,從容最後一言是對他說的。他眼楮亮了亮,只听蕭肅微微俯身于耳畔道︰「從容讓我告訴你,讓你好好活下去,做個好君王。」蕭玨酸脹的眼楮終于緩緩閉上,最是無情帝王家,最是難得男兒淚,而此刻,他,落淚了。

他怎能辜負從容的囑托,怎能愧對她的希冀。她為他如此這般,連最後的辭別也是為著不願見他為難,他有何理由不好好過活?待得他身體漸好,他卻越來越覺得她並沒死去。

派去找尋之人一波接一波,然而萬丈深淵下卻無那人身影。蕭玨失落了一會卻又釋然了,她那樣聰明狡猾,天定的天香女又豈會如此輕易而逝。他頒旨厚葬沈從容,輕描淡寫的于眾人眼中抹去那人的身影。

她這般僥幸逃月兌,再不能如此凶險了。可一面願她安康幸福,一面卻又惦念這余生是否還有機會再見她一次呢?

吟香推門而入,看見蕭玨立于窗邊,輕道︰「君上還是少受些涼吧。」她放下藥碗,心知君上定又是在思念那人,她心中感嘆,只得默然立于一旁。

蕭玨回頭,淡笑著飲下湯藥,接過吟香遞來的手帕,「無妨,夏日炎熱,清風難得。」

吟香抬眼微微嗔剜了他一眼,收拾藥碗。「公主鬧著不要參加國宴,此刻還在殿外呢。」

蕭采薇听聞沈從容身亡之後,曾怒氣沖沖的跑去烈親王府大鬧,之後蕭玨便不許其出宮,近半年來蕭采薇更是難以面聖。此番國宴,也不知蕭采薇是听了何人言語,說此次國宴實為其挑選駙馬。她心中認定了沈從容,不願順從,由是這般大鬧了起來。

蕭玨有些苦笑,這天家兒女自古多情難得,可他們蕭家子嗣竟不知都隨了誰。若她知曉自己心心念念想嫁之人竟是女兒身……蕭玨失笑的搖搖頭,「她年紀還小,朕是會為她選擇良婿,然也不是如今。」

吟香看了看他,方道︰「君上還在生公主的氣麼?這半年來公主擔憂君上身子,性子已改了許多。今次若不是公主情深意重定然也不會這般大鬧的。」

蕭玨微微嘆聲氣,他又怎在生她的氣。他只不過,只不過在沒為她找到合適之人之前任由她再被何人利用了。若她于己無甚影響,眾人放在她身上的目光自然要少許多。他不過是變相的為她著想。「你去告訴采薇,朕沒生她氣,不過,若她能參加國宴,朕自是歡喜的。」

吟香笑了笑,服禮道︰「公主性子本是跳月兌,說不去也只是鬧著玩,婢女去說說,公主定然會心安。」

蕭玨笑了笑,那人的離去,牽動的又豈止是他的心思,連同沒心沒肺的采薇也這般為之神殤。呵,從容從容,這名取得這般暢意卻倒是讓其身邊之人無法從容。他點點頭,喚道,「你好言勸勸。」

吟香服禮退下,剛出殿門,蕭采薇眼尖瞧見便急忙上前拉著吟香的手問道︰「如何?哥哥怎樣說?」

吟香她輕柔的拍打著蕭采薇的手背,嗔笑道︰「君上同意公主可以不參加宴會,只是……」

蕭采薇急道,瞪圓了眼楮,那漆黑如墨的眼眸如同黑色瑪瑙般︰「只是如何?」

吟香笑道︰「只是公主若能參加宴會,君上定是高興的。」

蕭采薇松開手,不悅道︰「去了干嘛,隨便找個人便將我給嫁了麼?我才不要!」

吟香微微皺眉,面色肅然的問道︰「公主是從何處听說君上會于宴會替公主指婚的?」

蕭采薇撇撇嘴,道︰「慕菡告知的啊。」

吟香听聞,微微低下了頭,沈慕菡,肅王之女,竟是她說的。可她想不通,她如此造謠于她自己又有何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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